林知雀气血涌上头脑,眨眼间清醒过来,焦急地披上衣衫,赶忙道: “快,快让他们进来!”
第64章 64 、入怀2(二合一) 不多时, 传话的嬷嬷领着人进门,穿过侯府的亭台楼阁与蜿蜒小径,迈入倚月阁的门槛。 屋内略显狭小, 小厅与寝阁用一扇花鸟屏风隔开,林知雀三两下换好衣衫, 呼吸短促沉重,一颗心揪起来似的紧张。 院外传来脚步声,她胆怯地搓着掌心,忽而不知如何面对爹爹的旧事。 她逼着自己坐下,望着铜镜中惊疑不定的小脸,还有颈间紫红的痕迹, 不禁局促地抿着唇瓣,赶忙从木柜中翻出丝带围上。 刚做完这些,陈旧的木门“吱呀”打开, 容景枝不拘小节地奔进来, 打趣道: “林姑娘, 几日不见,怎么躲着我了?” 话音未落, 沈槐安谦逊地跟在她身后,下意识皱了眉头, 替林知雀开脱道: “莺......林姑娘素来体弱,兴许是马球会吹了风,身子不适。” 闻言,容景枝忍不住白他一眼, 爽朗眸光中闪过一丝不忿, 小声嘀咕道: “谁问你了?就你多嘴!” 沈槐安自知失了分寸,清俊面容泛上薄红, 低下头乖乖跟在她身边,不敢开口反驳。 马球会之后,他颇得容家父子青睐,一路提携照拂,心下甚是感念,对这位大小姐也格外纵容。 谁知,容景枝瞧着他一副白面小郎君的模样,心底更是来气,登时撸起袖子,不悦地轻哼一声。 眼看着二人情势不妙,林知雀匆匆整理衣襟,从屏风后小跑而来,按捺住慌乱的心绪,讪讪笑道: “容大小姐稍安勿躁,我这不来了么?” 好在容景枝并不计较,转脸再次绽开笑颜,亲切地问候几句,好奇地盯着她的颈间,直率道: “都入夏了,你怎的还围着丝巾?小心捂出痱子。” 林知雀尴尬地扯起嘴角,徒劳无用地遮挡着脖颈,绞尽脑汁编借口,心虚道: “近日受了风寒,还请容姑娘见谅。” 一听她竟是真的身子不适,容景枝担忧地问了许多,直到身后传来轻咳,这才想起正事儿,推了一把沈槐安,道: “那个......他有要紧事找你,我先出去了。” 说罢,容景枝起身离开,背过身时却不乐意地撇撇嘴,攥紧拳头嘟哝良久。 她早知名花有主,今日本不想来,帮着沈槐安给裴言渊添堵。 奈何这人魂不守舍,像是得知什么大事,央求她三五次了。 她看在父兄器重他的份上,总要给几分薄面。 她越想越是好奇,但事先答应了回避,如今不好食言,只能烦躁地扯下树丛中的绿叶,快步跑出了倚月阁。 待到脚步声彻底走远,林知雀才谨慎地关上窗子,神色复杂地与沈槐安对视一眼,郑重躬身道: “沈哥哥,多谢。” 既是谢他顾念旧情,愿意冒着风险,打探爹爹的案子; 又是谢他思虑周全,维护她的名声,请容景枝一同前来。 然而,沈槐安脸色凝重,连忙扶她起来,示意她不必多言。 他好几回欲言又止,眸中尽是心疼无奈,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递给她,斟酌道: “莺莺,林伯父的事说来话长,你先看看这个。” 林知雀不明所以地接过,侧身对着日光,心急地翻开薄纸,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脸色愈发苍白。 纸上誊写了爹爹一案的卷宗,包括贪墨案的简述,对爹爹罪行的谴责,还有最终的罪名。 字里行间冰冷讽刺,好似爹爹从为官起,就是祸国殃民的佞臣,连惨死之后也只有一句话—— “罪无可赦,罄竹难书,悔恨惭愧无极,遂于狱中自尽”。 看到这些,她就会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光阴,还有双亲死于眼前的无力,顿时浑身发冷,在初夏时节环住双臂。 纸张轻如鸿毛,可她紧攥的手颤抖不已,仿佛沉重泰山压在她身上,极尽全力才能勉强支撑。 林知雀不甘心地憋着一口气,闷得心口起起伏伏,索性断然阖上这几张纸,不忍心再看下去,低声道: “沈哥哥,你应当知道,我想看的不是这些。” 其实白纸黑字上的东西,她不必看,也记得一清二楚。 当初阿娘寻遍府衙,状告无门,得到的只有这些无情的判决。 无人在意过她们,要么乱棍打出去,要么以忤逆圣意的下场来恐吓她们,她跟在阿娘身边,早已看了许多遍。 但是她与阿娘都不相信,否则也不会坚持至今,还在想尽办法找出路。 沈哥哥与她一起长大,曾受教于爹爹,对爹爹的品性最是了解,又怎么会轻易相信呢? 沈槐安一下就看破了她的心思,躲闪地错开她的目光,神色万分为难,试着劝道: “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事实如此,它就只能如此。” 言下之意,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不必再做无谓挣扎,不如趁早认命,不要在此事上纠缠。 林知雀听出了其中意味,眼眶骤然一酸,却并不觉得意外。 这种话,几乎所有人都对她说过,只不过又多了一个人罢了。 她失望地垂下眼帘,纤细手指搓着衣角,坚决地摇了摇头,干涩道: “今时不同往日,你有你的难处,沈哥哥费心了。” 原本以为,沈槐安到底是金陵故人,与林家还算亲近,说不准是一丝希望。 但是她忘了,爹爹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罪臣,沈槐安这样的身份,若是扯上关系,百害而无一利。 她不怨沈槐安,此番求他打听这事儿,已经是极大的僭越和不敬。 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心怀感激。 可如果要她就此放弃,任由爹娘枉死,她绝对做不到。 林知雀鼻尖泛红,倔强地咬紧牙关,故作释怀地笑了几声,将这几张纸塞回沈槐安手中。 “莺莺,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槐安见她说话客套,语气浅淡,登时有些慌张,攥着纸张凑上前去,着急忙慌地否认。 他思绪一片凌乱,眼底浮现惭愧与惊惧,想了半天也说不出口,郁闷道: “此事牵扯甚广,并非你我能够左右,过于执着只会伤及自身。” 此话一出,林知雀微微蹙眉,听出几分别样的意味。 她愈发肯定爹爹的冤情,不甘和悲愤在心头凝聚,但又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想要讨回公道,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可她还是不愿作罢,既然明知天有不公,为何连搏一搏的勇气都没有呢? 沈槐安凝视着娇小决然的身影,生怕她行差踏错,招来杀身之祸,愁苦地皱着面容,轻声劝慰道: “斯人已逝,伯父伯母在天之灵,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他眼底闪过一丝悲痛和怜悯,所有不可告人的话语哽在喉间,声音低沉道: “若是路途艰难险阻,且尽头注定是死胡同,不如从未开始。” 林知雀无力的耷拉着肩膀,愣怔地望着窗外出神,忽而自嘲地笑了一声,久久没有应答。 她知道,沈槐安是为她着想,应该应承他这片好心。 但是,地下双亲尚且含冤,活着的人如何能够安生呢? 她怎能无视爹娘的尸骨和血肉,得嫁高门,在这世上苟且偷生? 这种切肤之痛,未曾亲身经历之人,是不能感同身受的。 什么利益得失,什么清醒理智,在沉冤得雪的心愿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林知雀深深凝望着沈槐安,浅笑着暗自叹息,感念地行了一礼,淡淡道: “时辰不早,此地不宜久留,沈哥哥快些回去吧。” 见她并未真的听进去,沈槐安急得满额头流汗,还想再争取一下,却再也没有机会。 林知雀强行收住泛滥的心绪,趁着面容还能绷得住,使劲推了他一把,干脆道: “桂枝,送客!” * 出了侯府,容家的马车早已候在门口,却比来时少了一辆。 容景枝在府中溜达了许久,克制住无尽好奇,没有靠近倚月阁,更没有趴在墙角偷听,心底痒得难受。 她刻意与沈槐安同坐一辆马车,颠簸摇晃之中侧眸看去,瞧着他满是挫败的模样,蓦然很不顺眼。 一男一女,私下会面,还能有什么事儿? 可惜人家姑娘有了心上人,这家伙非要往上凑,自然四处碰壁。 现在倒好,摆出一副死相,当真是难堪。 容景枝闷哼着瞥了沈槐安一眼,扶着车壁稳住身形,直截了当地责备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不通就快点出来,何必自讨没趣?” “我......我只是想让她释怀一些。” 沈槐安思及林家一案真相,无能为力地垂下眼帘,微弱的声音唯唯诺诺。 “那她现在释怀了吗?” “她似乎更想不开了。“ ...... 容景枝嘴角抽搐,无法理解地扶额,烦躁地歪着脑袋质问道: “既然如此,你今日都干了些什么?” “我、我......” 沈槐安支吾了半天,仍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像是锯了嘴的闷葫芦,把人急得七窍生烟。 “你你,行了,下去吧你!” 容景枝没了耐心,想听的绯闻趣事半点没捞到,还发现这人极其忸怩啰嗦,简直是不可理喻。 她思绪发散,一想到这人要拆散裴言渊和林知雀,更是火上浇油。 不一会儿,她立刻让车夫停下,一脚踹走白面书生,严肃地命令他只能跟在后面。 于是,京城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多了一个黯然神伤,又委屈巴巴的男人。 * 昨夜至今,连着出了这么多事,林知雀早已筋疲力尽。 尽管她觉得沈槐安话里有话,不禁有些懊恼,后悔意气用事赶他走,应该追上去多问几句才是。 可精力实在不济,刚站起身就头昏脑涨,一沾枕头就睡,只好作罢。 兴许是近日追忆往事,她睡梦中忧思惊惧,时而是欢声笑语,时而是痛彻心扉的哭泣。 最终爹娘的面容逐渐模糊,化作一缕白眼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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