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爹娘还在, 她还是千金小姐, 家中的掌上明珠, 想必早已择得如意郎君,欢快甜蜜地过日子了。 亦或是此生不嫁, 帮着阿娘料理家务,闲时游山玩水, 踏遍天下,活得恣意潇洒。 只可惜,天有不测,大厦忽倾, 再多的美好也只是梦幻泡影, 过眼烟云。 既来之则安之,她必须面对现实, 为了自己,也为了爹娘活下去。 不过,饶是如此,她仍是不愿相信爹爹的罪名。 都说他私吞盐税,贪污受贿,故而抄家流放,死在狱中也无人在意。 可林家世代簪缨,在江南百年根基,出了名的品行端正,为国为民。 哪怕不提别的,仅是祖产就数不胜数,远比俸禄丰厚数百倍,何至于用见不得人的手段谋财? 爹爹为官数十载,行事作风她与阿娘有目共睹,至今无法接受事实。 那时候,阿娘拖着疲惫残躯,敲遍了州县的登闻鼓,只求圣上明察,还林家一个公道。 奈何大门紧闭,状告无门,阿娘也因此忧思惊惧,与爹爹共赴黄泉。 而她势单力薄,自身难保,替爹爹辩解不仅没有效用,还被认定是忤逆圣意,受了不少委屈和白眼。 后来,她学会了缄口不言,辗转来京后寄身侯府,再未向任何人提起此事。 思绪飘飞,越想越是不着边际,林知雀眼眶酸胀,赶忙咬紧牙根打住,目光落在身侧之人身上。 说到底,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偶尔感时伤怀也就罢了。 这家伙一晌贪欢,夺她清白,怎么还有理了? 林知雀愤恨地瞪了裴言渊一眼,眸光无意间扫过他冷白修长的颈,恨不得一口咬断。 尽管,颈间的浅淡红痕,应当是她昨夜吻下的。 她有刹那间的茫然,模糊地记起来,似乎对他有极为特殊的感觉。 特别是饮下那杯青梅酒之后,体内热意蒸腾,只有那么一个念头—— 想去竹风院,想见裴言渊,想告诉他一句话。 至于那句话是什么,昨夜实在混沌不堪,她又想不起来了。 只能隐约记得,她下意识并不抗拒,好像还乖顺地抚摸匕首,依靠在坚实温暖的胸膛。 然而,一朝清醒,得知失了清白,她不知如何面对这一切,头疼得厉害。 林知雀扶着额头,不想在漩涡之中无尽纠缠,只想快些离开是非之地。 她立刻下定决心,使劲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轻盈地越过裴言渊的身躯,草草披上外衫,遮住身前玉桃,衣带紧紧系住,转身就要跑出去。 裴言渊迅疾地伸手拦住,想到方才的谎言,长睫掩盖的眼底闪过一瞬愧疚,忽而问道: “莺莺,你......恨我吗?” 昨夜抑制不住时,她含泪求他住手,还说并非为了兄长守贞,而是不想恨他。 他顿了一下,终究顺从她的心意,不想让她醒来后伤心。 可今早看着她悲愤的模样,他忍不住多思多虑,莫名嫉妒与她指腹为婚的兄长。 更是按捺不住心思,顺势隐瞒真相,让她打消嫁给兄长的念头。 听了这话,林知雀懵懂地转过头,上下打量着支起身子的裴言渊,抿唇抽回手臂,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话可笑,出了这种事情,任凭是谁都不会不恨吧? 但不知为何,她凝望着这家伙较真的眉眼,蓦然泛上一阵心虚,满腹咒骂和责备说不出口。 林知雀想不通原因,烦闷地摇着脑袋,皱着小脸凶巴巴道: “那是自然,难不成还爱你吗?” 说罢,她赌气般埋头跑开,纤细身影跌跌撞撞,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敢,仿佛有野狗在身后穷追不舍。 裴言渊盘踞在床沿上,松垮的寝衣垂到领口,柔顺墨发丝丝缕缕遮住肌肉曲线,欲言又止地望着她的背影,唇角不觉间扬起。 不错,这是莺莺第一次说爱他。 窗台上“喵呜”一声,煤球抖着浑身绒毛,饿得前胸贴后背,叼着饭盆放在他面前,故作凶悍地嗷嗷叫。 嘉树趴在墙根地下,脸色比天色还要变幻莫测,一会儿阴云密布,一会儿晴空万里,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嘴角与耳根肩并肩。 他听到猫叫,顿时暗道不好,灰头土脸地站起身子,一把抱着煤球,若无其事地离开,心中祈祷公子别看到他。 然而,他家公子还没瞎,神色淡漠地瞥他一眼,眸光如刀刃般凌厉,冷冷命令道: “过来,说说都看了什么。” 方才莺莺衣衫不整,这世上除了他之外,绝不能有别的男人看到。 不过没关系,让嘉树再也看不见就是了。 嘉树一下子就懂了公子的意思,当场吓得炸毛,对天发誓道: “公子,冤枉啊!我哪敢偷看未来夫人?” 话音未落,裴言渊意外地挑起眉峰,眸光缓和不少,淡淡道: “你知道就好。” 嘉树有惊无险地躲过一劫,抚着心口顺气,蹲下身给煤球放饭,顺便给大聪明抓了一把小米,眼珠滴溜溜转悠,小心翼翼道: “可是,林姑娘瞧着生气了,不肯原谅公子怎么办?” 昨夜那么大一场戏,他自知不该看,但还是忍不住趴墙根,含糊地听了一些才走。 他没听到什么要紧的话,只听到林姑娘说喜欢公子,还差点翻脸不认。 其实只要知道心意,就够了。 他家公子虽然不是好东西,但对一切所爱,皆是万般珍惜,绝不会做出让林姑娘伤心的事儿。 今日骗她,大抵是心有不甘,想试探她的心意而已。 可未来夫人似乎当真了,还气得不轻,他实在是着急啊! 好不容易凑一块儿,哪有春风一度还故意闹开的? 他家公子真是......唉。 嘉树急得攥紧拳头,无力再说公子什么,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谁知,裴言渊浑不在意地看着他,慵懒地起身更衣,眉眼间含着浅淡笑意,轻声道: “无妨,她不会的。” 到了新婚之夜,自会真相大白。 就算不肯原谅,那就等婚后再慢慢算账吧。 * 桂枝一夜没等到她家小姐,还目睹了侯爷做那种事儿,惊得不敢合眼,一大早就候在竹风院门口。 待到林知雀出来,她担忧地冲上去搀住,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把昨夜的情形说得身临其境。 但她只说了侯爷发火,不知怎么说殷惠儿的事情,听着难免奇怪,引得林知雀愈发不安,追问道: “然后呢?侯爷既然发现了,没有来找人吗?” 恰在这时,二人走到倚月阁,桂枝支吾半天,尴尬道: “那倒没有,侯爷歇在这儿了,不过......” 还未说出口,她们迈过门槛,迎面碰上满脸憔悴的殷惠儿,窘迫地各自愣在原地。 林知雀遮掩着颈间的痕迹,忽而发现她身上竟然也有,终于明白桂枝为何说不出口了。 她指腹为婚的男人,明目张胆在隔壁偷腥,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桂枝这丫头记挂她,怕她听了伤心。 但是出乎意料地,她眼前浮现侯爷的面容,嫌弃地蹙起眉头,心底并无波澜。 若要算起来,至多是想到要嫁给这么个人,不自觉犯恶心罢了。 殷惠儿痛苦地缩着身子,往日的妩媚多情消失殆尽,如同枯萎的牡丹,在风中黯淡凋零。 她发黑的面容泛起绯色,局促地绞动手指,在林知雀面前无地自容,苦笑道: “你不必嫉恨在心,我宁可昨夜他要的是你。” 林知雀愣了一下,唇瓣干涩发苦,否认地歪着脑袋,可怜地看着她生不如死的模样,轻声道: “殷姑娘多虑了,你......多保重。” 还记得之前,殷惠儿千百般勾搭侯爷,还在她面前趾高气昂,炫耀侯爷的恩宠。 她以为,这姑娘定是真心爱慕侯爷,才会那么在乎,那么得意。 如果真是这样,就算发生了什么,应当也是自愿的。 现在看来,她很清楚眉目传情和鱼水之欢的区别,有着不可忽视的底线。 兴许她们一样,身若浮萍之时,所求不过是一个归宿。 同时经历了那种事儿,面对曾经恨得牙痒痒的人,她竟然生出几分同情和悲悯。 林知雀无奈地轻叹一声,吩咐桂枝道: “去拿些活血化瘀的伤药,给她送一份吧。” 桂枝恭顺应声,伺候她沐浴更衣之后,悄然离开。 * 木桶中热气氤氲,林知雀舒展地躺下去,任由热水抚过身躯,安慰着每一丝神经。 衣裤挂在木架上,其中有着凝固的白痕,却没有话本上说的血迹。 她心存侥幸,可低头看去,颈间和心口的痕迹无一不在告诉她,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知雀郁闷地托着小脸,神思渐渐飘飞,浮现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为什么裴言渊不是侯爷,不是她要嫁的人呢? 那样一来,他们就能名正言顺,昨夜所做的一切,也是情理之中了。 这个念头肆意发散,似乎愈发有道理,林知雀煞有其事地颔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狠狠拍了一下脑瓜。 她.....她怎么能这么想! 谁要嫁给那家伙了?绝没有的事儿! 一定是她昨夜太累,现在昏了头,思绪竟然乱成了这样。 林知雀忍无可忍地甩干水珠,从木桶中站起身,擦拭干净后换上干净衣袍。 她刚舒舒服服躺下,准备白日里补个觉,大门就“吱呀”打开,桂枝匆忙跑进来,喊道: “小姐先别睡,容大小姐突然造访,说是要见你。” 一听到容景枝要来,林知雀躺得更快了,摇拨浪鼓似的摇头,回绝道: “不行不行,就说我睡了,不打马球!” 桂枝忍俊不禁,笑着附在她身旁,拉着她起身,道: “不止是容大小姐,沈公子也跟着来了。” 她迟疑了一下,眸中闪过纠结,终究小声道: “沈公子说,是林大人的事情。” 林知雀怀疑听错了,喃喃念着她说的“林大人”,浑身一激灵。 是爹爹吗? 前段时日,沈哥哥授官,马球会上见了一面,她求他打探林家的案子,不要被人发觉。 她虽然学着沉默,但至今不愿承认,爹爹是贪官污吏,会去残害百姓。 若是铁证如山,她只能认命,倘若有蛛丝马迹,她身为爹娘唯一骨血,怎能不为他们讨回公道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1 首页 上一页 91 92 93 94 95 9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