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由,我要合乎情理的原由。”陆语语气清冷,“为了算计我们,你们着实筹备了很久。” “筹备得再久,纰漏仍是不少。”向氏淡淡一笑,“不出所料,是解奕帆、解明馨二人先出了破绽吧?” 陆语语气闲散地反问:“怎么说?” “他们固然想一夜暴富,但终究是受了胁迫才应下此事。”向氏微笑,“这样的人,难免心浮气躁,不堪用。” 陆语声调凉飕飕的,“多亏了他们不堪用,再堪用些,我姨父姨母都未必能活着回来。”提到这件事,她就生气,就想把不顺眼的人拎几个到面前,往死里收拾。 向氏唇角浮现出含义不明的笑容,“敏仪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有你承欢膝下,消灾挡难。” 陆语顺势问道:“那您呢?您有没有福气?您的儿女有没有福气?” “我?”向氏眉眼微扬,这一刻的笑容,竟很是妩媚动人,“我从不是有福之人。至于成梁、阿锦,随着二老爷的造化活着就是了。” 陆语又问:“看起来,您的姻缘,很不如意?” “岂止不如意。”向氏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与原府一向亲近不起来,对我的事情,所知不多吧?” 陆语点一点头。 “向家是,没出过权臣,在官场做的始终是六七品的芝麻官。日子原本平平淡淡,到了我议婚的年纪,出了不少是非。”向氏平静地讲述道,“最早,我双亲相中了一个资质尚可的举人,家境贫寒了些,但有向家接济着,日后又能做个一官半职,日子定不会太苦。哪承想,我这深闺中人,竟被太夫人一眼相中。” 陆语啜了一口茶,料定这事情一定被原太夫人搅和得很热闹。 向氏也啜了一口茶,神色恍惚地回忆片刻,才敛起神思,冷静地复述当时情形:“那时我与那举人,已经算是定了亲,互换了信物、庚帖,只是没有敲锣打鼓地宣扬。 “太夫人当时却料定向家没有回绝的余地,托人前去说项时,恨不得连婚期都定下来。 “家父家母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不管说项的人怎样,就是不答应。 “太夫人便命人查我与那举人有没有私情——都没见过面,哪里来的私情?她放下心来,便用原府的权势打压我们两家。 “家父一生,就是太耿直了,那时受了几次无妄之灾,又连累得举人、亲友受了些委屈——举人家先一步受不住,退亲了,他心里始终过不了那道坎儿,气病了,没多久撒手人寰。 “家母与他情形相仿,本就是强撑着,后来见家父辞世,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 “太夫人在那时火上浇油,请说项的人让我在热孝期间出嫁,说什么,原家不会嫌弃我不吉利。 “家里没了家父家母持家,家兄本就像是没头苍蝇,一听那些话,气得要打官司。 “我把他拦下了,我说我嫁。 “就这样,脱了孝服穿嫁衣,我嫁进原府。多少年了,我始终战战兢兢、陪着小心度日,直到老太爷病故、家兄在官场上压原溶一头。 “谁都以为,这么多年了,我早就忘了父母是怎么辞世的。可我没忘,始终都没忘。我的双亲,不见得是最疼爱女儿的人,但比他们更好的,整个长安,屈指可数。那般恩情,我忘不了。我甚至始终都觉得,是我害得他们英年早逝。我,就是个灾星。” 说到这里,向氏语声顿住,沉默下去。 陆语也好一阵子没说话。她不能因为向氏没有痛心疾首、痛哭流涕地诉说就小看这件事。 不能,任何人都不该看轻向氏与双亲的情分。 父母对孩子的付出的分量,在孩子心里的地位,因人而异。对于很多人来说,父母就是不会坍塌的天,就是遮风挡雨的山,不可失,尤其不可因为自己而使得双亲受磨折。 那种自责…… 恰如姨父姨母的事之于她,如果只是单纯地因为她的钱财的缘故,使得夫妻两个受了那么多苦,她真的会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而向氏的事之于原太夫人,只是再一次地验证了她跋扈专横的性情。 只是,有些事情是可以理解的,但可以理解的这些事情,绝不代表别人可以危害到她的亲人。 是以,陆语在沉默良久之后道:“你明知道那种切肤之痛,以你的头脑,也该想见到,我姨父姨母出事之后,我是怎么样的不好受。可你还是那样做了。” “对,我还是那样做了。”向氏抬了眼睑,定定地看住陆语,“我是想,原太夫人的外孙女,就跟她一样,我怎么算计都不为过,不论承受什么,都是应该的。” 这样的说辞,倒也不能说是错,毕竟,她以前与原府的牵系,只有外祖父。陆语牵了牵唇,将话题引到别处:“你对原太夫人恨之入骨,那么,对她的生平,了解的应该不少吧?” 这世间,最了解你的人,除了最爱你的,便是最恨你的。 向氏将茶盏放到一旁的茶几上,抚了抚锦缎衣袖才道:“自然,对她的生平,我花费了几年工夫,了解了一些。” “说来听听。”陆语说。 向氏语气变得不阴不阳的,“她啊,也没什么弱点,唯一的一个,是她出嫁之前,家里有个义兄。我也是听一个常年服侍她的老人儿说的,说她跟那个义兄不清不楚的,为婚事好几回寻死觅活的,在她娘家,这笑话原本能讲几百年,但是当家的人哪丢得起那种脸,知情的人都被陆续处置了——跟我说过那些事情的人,眼下也已不知所踪。” 陆语微微睁大眼睛。 向氏笃定地对她点了点头,“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要是撒一字半句的谎,就让我今日横死家中。 “不过,她经了那种事,也有好处,只要是以兄妹名分活在一屋檐下却生了私情的,她观望片刻就心知肚明了。 “最早,是解奕帆、解明馨接近向家——打通官员的门路,做生意的路面就宽了。向家懒得理他们,他们就找到我这儿了。我那时也是贪财,见他们每次备的礼都特别丰厚,就一直不咸不淡地来往着。 “恰好有一次,兄妹两个见我的时候,太夫人过去了,前后也就一盏茶的工夫,太夫人就看出不对了。过了一段日子,解家兄妹就不搭理我了,一门心思地给太夫人送礼送银钱。我自然心里奇怪,就派人慢慢去摸兄妹两个的底细。 “结果就不需说了,那兄妹两个……解明馨十三四起就开始不安分了,跟解奕帆有了夫妻之实。把柄在太夫人那儿,太夫人怎么找到的证据,我真就不知道了。” 陆语审视着她。 “我今日前来,就是把命搁在你手里了,我没必要骗你。尤其关乎太夫人的事情,我更没必要骗你。”向氏显得比之前更为平静地道,“帮凶与主谋的罪名有差别,可刑罚其实差不多,你我都清楚,对不对?” 陆语失笑,“罪名上的差别,正是你所在意的。偷盗一万两,要砍头;为一些由头报仇杀人,也是砍头。你选哪个罪名?” “但这件事,我就算是主谋,又能怎样?”向氏问道,“你还能把这件事闹到官府不成?” 陆语扬了扬眉,很真诚也很困惑地看着她,问:“我为什么要压下这件事?” “……”向氏哽住了。 陆语眯了眯眸子,冷声笑问:“我请您来,可以这样说家常,也可以严刑逼供,您是不是把我想的太纯良无害了些?” 向氏抿了抿唇,刚要说话,陆语已继续道: “今日您过来,对我最好是知无不言,下一次我们再见面,保不齐就在别的地方,您少不得受些可见不可见的残酷刑罚。何去何从,您自己选。” . 下午,沈笑山和陆语走在长安街头。 他如何敲打原二老爷,有没有奏效,对她只字不提。为此,她是真有点儿着急,却没法子逼着他原原本本道来,只能等待适合的时机。 不过,跟沈笑山闲逛,收获还是很多的。例如有些小摊贩,她问有没有兴旺富家的可能,他就说,再熬两三代,熬成老字号,地儿再偏、陈设再破也能赚钱;例如有些新开起来的字号,他只需看到招牌就说,长不了,多说五年十年的寿命,只因为大东家的惰性,被人排挤得倒招牌是迟早的事;再例如一些新开起来的字号,他也只需看看招牌就说,这行当能长远地经营下去,一来是选对了路,二来是经营的人也对了,没那些虚头巴脑的坏毛病。 ——这些当然不是他每日逛出来的心得,大多数是手下及时呈报给他的消息。 可就算是这样,在陆语看来,也有点儿吓人了。最起码,是把她吓到了——这情形,就像是帝王对一个州府的情形如数家珍一样。 是以,她慢慢放下了别的顾念,亦步亦趋地跟他四处游逛,消遣之余,增长见识。 “恩娆,来。” ——正凝神看着街头捏泥人儿的摊位的陆语,听到这一声唤,立时循声望去,没来由地觉得亲切。 正走向一家玉石铺的沈笑山停下脚步,一手伸向她所在的方向,再次道:“恩娆,来。” “嗯!来了。”陆语笑应着,快步走向他所在的位置。 “走,给你置办些首饰。”他说。 “什么?”陆语不明所以。 沈笑山上下打量她几眼,“一天到晚穿的灰扑扑的。我给你添置些打扮的物件儿。” “……”陆语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道袍,轻声道,“你去找会打扮的人不就得了?我怎么那么缺你给添置东西?” 沈笑山笑笑的,引着她往前走,“我看重的可不是爱打扮的人,我一直缺的,是一个我想给她添置东西的人。” ※※※※※※※※※※※※※※※※※※※※ 销假恢复更新啦,今天刚回来,更新有限,明天九千打底哈~ 新年快乐,么么哒(づ ̄3 ̄)づ╭?~
第33章 日常 沈笑山带陆语前去的玉石店铺名为璞玉斋。 二人进门后, 掌柜的亲自款待, 笑呵呵地对陆语拱手行礼,“陆东家, 您可有段日子没来了。”又问起沈笑山,“这位是——” “这是沈先生。”陆语只能这样不清不楚地引见。 沈笑山微笑着一颔首, “来选些首饰、玉石,劳烦您将成色不错的取出来。” “得嘞,您二位随我来。”掌柜的请两人随自己到二楼,亲自沏了一壶好茶之后, 转去取来诸多首饰、成色上佳的珍珠、玉石,以及一些在经营范畴之外的好东西。 陆语一眼就相中了一块古琴形状的黄铜镇纸、一块适合做印章的田黄石。 她把玩镇纸片刻, 便让掌柜的包起来, 又拿起那块田黄石,问:“来历没问题吧?” “没有,绝对没有。”掌柜的笑道,“您是行家,一看就知道, 这块石头最适合做印章。做印章的材料的讲究, 我们再清楚不过。”印章若是自己做自己用, 来历还能忽略不计, 而若送给亲友,便务必要来历清楚, 不能是让人觉着不吉利的东西——有些人是忌讳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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