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衡老老实实地道:“嗯,尽量吧。” 一句话惹得老爷子逸出慈爱的笑容,嘴里却道:“尽量可不成,必须得照我的规矩来。” 唐修衡一笑,认真地道:“规矩能定就能改。” “我瞧出来了,你是来抢东西的,不是来看的。” “您珍藏的宝物,恩娆如数家珍,我早就‘看’过了。”停一停,唐修衡半是自嘲地道,“再说了,我本就是土匪性子,您该知道。” 秦老爷子哈哈大笑,“你这样的小土匪,我只盼着越多越好。” 不消几句话,两个人就聊上了,还是都不拿架子那种情形。陆语对此并不意外。这个半道捡来的哥哥,她到目前为止,算是了解了:只要他愿意,怎么样的长辈,都会对他生出由衷的疼爱之情。 她由着二人叙谈,自己停在一个新建的园林模型跟前,凝神观望,片刻后喃喃地道:“哥,我要这个。” “成。”唐修衡想也没想就说。 惹得秦老爷子气哼哼地道:“瞧瞧,你们就是来抢我宝贝的。” “这么多年认个妹妹,不惯着怎么行?”唐修衡慢条斯理地道。 秦老爷子道:“这就是强词夺理了。董夫人不也与你情同兄妹么?” “您也说了,是情同兄妹。”唐修衡笑笑地解释,“她常年忙忙叨叨的,一直没正儿八经地跟我结拜为兄妹。” 秦老爷子笑问:“她最近忙什么呢?” “还不就是学院、香露铺子那些事儿,偶尔闹着要跟飞卿一起走镖。” 秦老爷子大手一挥,“那可不行,走镖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太苦了。” “是吧?十之八/九我都拦下了,偶尔顾不上,后知后觉。横竖是没辙。”语毕,唐修衡无奈地摇了摇头。 秦老爷子又是笑又是叹气。 陆语听到耳里,也是满心笑意。董夫人蒋徽与唐修衡的渊源,她自然清楚,那女子与夫君,是在都脱离家族之后结成眷侣的,成亲后回京,一些事闹得天下皆知。 那是一对不曾被亲人善待却一直被友人、异姓长辈呵护的眷侣,自然,最重要的,是自身的才干。不然,哪里能在几年间成为天下学子敬慕的名士与名师。 如果可以,谁都会选择家丑不可外扬,可有些家丑委实令人发指,不由得人不追究、惩戒。 陆语和唐修衡在秦老爷子这里流连许久。 老爷子这里存放着诸多亲手制作的形形色/色的模型,珍藏的是苦心孤诣谋到手的古籍、玉雕、乐器。兄妹两个感兴趣的都是前者——前者是老爷子相较而言愿意售出的物件儿。 由此,倒是没经过多少周折,两个人就选定了不少模型。 付账的时候,陆语没拿钱袋子,只说:“送到傅宅的时候再结账。” 唐修衡摇头,“不行,这就结。” 秦老爷子瞧一眼陆语,笑着对唐修衡道:“还是听这孩子的吧,不然她得跟我找补好几年。见谅,见谅吧。” “……”唐修衡很无奈地瞧了瞧陆语。 陆语却是笑靥如花,出门的时候才道:“知道什么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了吧?” “花了钱怎么还一副占了便宜的德行?”唐修衡没好气,手里的折扇轻轻敲了敲她脑门儿。 “管不着。”陆语捂着头,抬手推开折扇,笑容璀璨。 接下来,两个人去了多宝阁、璞玉斋等铺子,唐修衡认真又利落地搜罗了不少文房四宝、头面、珍贵的首饰。已经有了前车之鉴,自是让阿魏事先打过招呼,断了陆语付账的路。 陆语不觉得怎样,只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随后,陆语开始为唐修衡的一双儿女添置衣料玩具。他与郡主膝下是一对儿龙凤胎,现在大概五六岁了——那是她的侄儿侄女,只要想一想,心里就暖融融的,要为他们添置的东西当然是多少都觉着不够。 唐修衡瞧着她那个架势,先就忍不住了,“嗳,做姑姑的,这么宠孩子可不好。” “这儿就近的一些衣料,这几年也是贡品了,拿得出手。这儿的孩子的玩具,我问过了,跟京城的有些不同。”正在选玩具的陆语略带嫌弃地看他一眼,“再说了,这是给孩子们添置的,关你什么事啊?” 唐修衡无声地咬了咬牙根,手里的折扇又一次敲在她脑门儿,“不是我说,你这小兔崽子,就没有缺理的时候。” 陆语抬手隔开折扇,煞有介事地道:“你可注意了啊,再打我,我跟你急。” 他笑开来,很快做出选择:“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成吧?” “你要去哪儿啊?”陆语认真地问。 “你别管了。”他转身,晃一晃手里的折扇,大步流星地走远,走出去几步就停下来,对阿魏道,“你跟着我就行,别的人都守着大小姐。” “是!”阿魏即刻吩咐下去。 到晚间,陆语瞧着齐盛交给自己的各个店铺送来的衣料、首饰、珍玩的清单,才知道唐修衡大半晌都忙什么去了——给自己添置嫁妆去了。都不需想,这些东西是一车一车送回来的。 “这也……太多了吧?”她托着腮,喃喃叹息。 这个哥哥,也太好了。 . 翌日,陆语邀沈笑山、代安和唐修衡一起垂钓。 这次她选的地方,是近山地带,少有人至,且途中绝不会出岔子。要求只一点:要早到,越早越好。 晨曦初绽、阳光微露时分,沈笑山与唐修衡坐在水流湍急的河畔树荫下的竹椅上,望着两道置身于河水之中的倩影。 一次次的,她们轻摇着鱼竿,慢慢加重力道,再将鱼线甩出去。若是鱼饵落入之处合乎意愿,便静心等待,若相反,便重来。 陆语今日穿着深灰色道袍,因着钓鱼之故,将下摆向上移了几寸——在适当的位置打结,隐约现出玄色中裤。脚上蹬着一双玄色小靴子,过膝。 ——沈笑山有意无意间,对陆语的观望更多一些。 她越走越远,要面临的河水的湍流愈发迅猛。 但她不在意。 河水没过靴子的时候,她脚步停下来,慢慢的、优雅的旋转着手中鱼竿上的鱼线,停止的一刻,鱼饵垂落之处,正是水流最为湍急的地方。 也许很短暂,也许很漫长的一段时间之后,她扬杆而笑,“嗳,逮到了!” 她钓到了一条二斤多的鲤鱼。 沈笑山当即笑道:“今儿你得下厨做鱼。” 唐修衡神色愉悦,爽快颔首,“成。” 陆语喜滋滋地折回来,听到他们的言语,故意问唐修衡:“真会做菜啊?” 唐修衡一面接过鱼,放到身边的桶里,一面不满地咕哝:“总瞧不起我,这是什么毛病?” “还不是你惯的。”她说。 两个男人同时哈哈一乐。 在远处的代安扬声道:“侯爷、先生,午间做烤鱼,晚间回家做骨酥鱼吧?” “你倒是会给我们安排。”唐修衡笑道,“行。” 代安就转头对陆语道:“侯爷和先生做的骨酥鱼算是一绝,特别特别好吃,烤鱼也是一样,别提多香了。” “是吗?那我们得多钓几条鱼。”陆语立时眉飞色舞起来,重新上了鱼饵,再一次缓步走进河流深处。 沈笑山和唐修衡都有些不放心,怕她一不小心扎河里去,也就不再看热闹,带上渔具,系上长袍下摆,走进水中,在她附近钓鱼。 她用的垂钓手法,他们并不擅长,这会儿都是现学现卖,幸好对二人来说,领略诀窍并非难处,区别只在于钓到的鱼是大是小。 阿魏、景竹、罗松等人见他们兴致颇高,眼下又没需要帮衬的事情,便各自取出带来的渔具,在不远处寻了个安静的所在,坐在岸上垂钓。 这个春日的清晨,氛围静谧,却又分外祥和。 “不想走了。你说我是不是中邪了?”钓到一条鱼,送回岸上的时候,唐修衡跟沈笑山说,“这会儿想着,把京城的亲友都接过来,往后就这么过下去。” 沈笑山多看了说话的人两眼,“没错,你是中邪了。”唐意航是喜欢清静,却不是闲得住的人,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唐修衡笑出来,“你这人吧,忒会煞风景。” 到了巳时,一行人收获颇丰,上钩的鱼不论大小,都很肥美。 沈笑山唤陆语和代安:“找地儿歇着去,等着吃饭。” 两女子欣然说好,上岸后,到马车上换了衣服鞋袜,转到一片芳草地晒太阳。 代安与陆语这一阵没怎么见,不愁没有话题,笑眉笑眼地闲谈着,同行的男人们则张罗起饭食来:找干草枯树枝、搭烤架、取出带来的厨具、燃火、收拾鱼、烤鱼。 都是平时看起来稍嫌慢性子的人,又都是做什么事都干脆利落,全然是训练有素的做派,在一旁有意无意地观望着,委实是一桩美事。 唐修衡忙里偷闲,逗陆语和代安:“你们不来帮帮忙?” 陆语诚实地道:“我就会吃,不会做饭。” 代安道:“我也是。” 他就笑,“笨。”又叮嘱她们,“好歹走动走动。水里泡半天了,得活动活动筋骨。” 她们笑着说好,依言起身,漫步在附近,赏看周遭潋滟的美景。不知不觉,就走远了,在鱼的香味飘在风里的时候,忙循着味道找回去。 几条鱼同时烤,这会儿刚刚烤好、撒上了调料。烤鱼的是沈笑山和唐修衡。 陆语和代安携手走过去,又同时伸出双手去拿,“正好,一人一条。”指的是他们亲自烤的鱼,都要尝一尝。 沈笑山莞尔,“急什么,没人跟你们抢。” “馋猫么,都这样儿。”唐修衡笑道。 陆语、代安由着他们揶揄,烤鱼拿到手,只顾着用心品尝。 鱼烤的外酥里嫩,加之鱼肉鲜美、调料鲜香,当真是满口生香。 陆语吃一口沈笑山烤的鱼,又吃一口唐修衡烤的鱼,喃喃道:“好吃,真好吃诶。” “是吧?我没骗你吧?”代安忙里偷闲地应道。 “嗯,真的太好吃了。”陆语由衷地道,除了这样简单直接的言辞,她找不出更好的词令来诉说唇齿间的美味。 沈笑山和唐修衡瞧着她们的样子,俱是唇角上扬,都觉得,这会儿的她们,像足了爱吃鱼的猫,享受美味的样子煞是讨喜。 到晚间,正如先前说过的,唐修衡在傅宅亲自下厨,给傅清明、原敏仪和陆语亲手做了骨酥鱼和几道菜肴。 傅清明和原敏仪为之满心欢喜,案子引发的些许阴郁情绪,一扫而空。 接下来的日子,陆语陪同唐修衡去拜访了诸如玉霞观方丈、长安造园名家等几位德高望重的人,细细游览了几座名园。 唐修衡则让她扮成小厮模样,随自己去了行宫、衙门内游转一番,当然,都是先向皇帝讨了个不大不小一半日就能办完的差事。那种地方,到底不是能够随意进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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