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衡与麾下将士立下不世之功那一战,筹备时日长远,那次是沈笑山利用商贾身份之便,带心腹深入敌国领地,绘出详尽的地形图,随后有了唐修衡率精兵直捣敌国黄~龙生擒元首的大捷之日。 ——这期间,董飞卿自然通过唐修衡与沈笑山结缘。 战事结束之后,沈笑山专心做商人,唐修衡回庙堂为官。前者不曾有一日投身军中,但为战捷所付出的,不少于任何一名将士。只是,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他无心功名,有自己的处世之道。 同在京城的几年,世人慢慢晓得两个人有来往,也仅此而已,只以为是两个人风雅的一面兴趣相投。 只有知情人明白,他们是真正为彼此豁出身家性命的过命之交,那种军营内外相隔仍能联手成大事的默契,几乎不可思议。 唐修衡成婚之前,沈笑山去了京城,一住好几年。如今唐修衡两次来长安,再自然不过。 看着眼前相伴长大的兄弟二人,再转头望一眼神采奕奕的沈笑山,他们只觉暖心。 岁月如掌中沙,无情流逝,万里江山换了新颜,而故人皆在,风采依旧,赤子之心未改。 沈笑山满场打了一圈酒之后,自是要到唐修衡那桌落座,举步时,一眼望见了董飞卿,笑意立刻到了眼底,快步走过去。 董飞卿笑望着他走近,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拱手行礼道:“走了一趟边关,途中听闻沈先生的喜讯,忙日夜兼程赶来。今日不修边幅,且来迟了,唯请先生海涵。” 沈笑山悠然一笑,“董先生赏光来喝喜酒,在下本该倒履相迎,却到此刻方知先生到来,罪过。还请先生恕我礼数不周。” 看热闹的几个人强忍着笑意。 唐修衡咳了一声。他不但喉咙不舒服,嘴角也要抽筋儿了。幸好,下一刻,董飞卿就直奔主题,唤仆人斟满三杯酒,道: “我来迟了,先自罚三杯。”语毕倒酒一般,饮尽三杯酒,动作洒脱自如,随即示意仆人把另外三个空杯放到沈笑山面前,斟满酒,“不管怎么说,我是不远千里赶来道贺,你就说,值不值三杯酒?” “值。”沈笑山笑微微地颔首,亦将三杯酒饮尽,动作如行云流水。 两人与其说是喝酒,不如说是往口中倒酒,但仪态赏心悦目。满堂的人都看着他们,知道今日的重头戏来了——灌得了沈先生酒的人出现了。 沈笑山亲自执壶为董飞卿倒酒,“赶在这种日子,我就想起你成婚时候的事了。连个请柬都没给我送吧?你自己说,这笔账,我该不该跟你找补?这件事,你该不该罚?” “该罚。”董飞卿不得不承认,当初他成亲,是在外漂泊期间,不但没给一般好友送请柬,在当时甚至是有意躲着他们。于是,他喝酒,随后拍一拍唐修衡的肩,“都知道,这是我哥。修衡哥跟新娘子已是兄妹,那不用说,我也是新娘子的娘家人。”他麻利地给沈笑山倒好三杯酒,“来吧,多敬舅兄几杯,绝对不吃亏。” 众人俱是忍俊不禁。 沈笑山喝酒之前嘀咕一句:“这顺口溜让你说的。” 又是满堂笑声。 这一轮之后,董飞卿端起一杯酒,对满堂宾客示意:“容我喧宾夺主。沈先生去不了别处了,得坐下来跟我慢慢喝——有我磨烦着,凭谁也不能让他移步,诸位见谅,我先干为敬。” 宾客们笑着举杯同饮。 落座之后,沈笑山与董飞卿当然不会像之前那个喝法,边喝边叙谈。 沈笑山问:“能逗留多久?” 董飞卿略略盘算一下,“半个月左右。” 沈笑山又问唐修衡:“后天走?” 唐修衡嗯了一声,“人多的地方,喝酒没意思。明晚再畅饮。” 董飞卿飞扬的眉眼间尽是笑意,环顾同席的人,“这种机会,好几年都没一次。”他对沈笑山举杯,语气真挚,目光亦是,“沈哥,恭喜,祝你们夫妻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多谢。”吉祥话今晚听了一车,但从好友口中说出的,便是他能听到心里的。 随后再喝酒,一桌人都是一口一口慢慢来。董飞卿之前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就算沈笑山千杯不醉,他也不会在这样的日子认真灌酒,来那么一出,不过是断了别的宾客再敬新郎酒的路。 . 二更天,曲终人散。唐修衡、董飞卿和袍泽转去小花厅叙旧。 沈笑山吩咐老管家和管事,定要尽心服侍小花厅里的几个人,随后回往内宅。 路上,念及董飞卿专程赶来,心海又添三分愉悦。 董飞卿生平之起伏跌宕,没几个比得了:从军征战立功无数却不要封赏,中过探花入过官场,没多久却辞官四处漂泊,漂泊期间与蒋徽成婚,回京安稳下来,建学院教书之余,与友人开了个镖局。 昔年小董探花的这些年,有些人开玩笑说是变着法儿的作妖。在他看来,那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磨折中有狼性,顺遂时有担当。 两人初结缘的几年,没什么共事深交的机会,彼此只是有一份无条件的认可。有一度,他常年行踪不定,直到近几年,才在京城时时碰面,了解了彼此的脾性,成为莫逆之交。 陆语提及董飞卿,总要尊称一声董先生,大概想象不到,那厮是特别有趣的一个,更是最不着调的一个,有时候一惊一乍的——跟她偶尔不长脑子的情形有的一比。嗯,两个人一定也很投缘。 又多一个哥哥。 她这后台,也太硬了些。 遐想着,他牵了牵唇。 空中弯月如钩,星光熠熠。空气中有茉莉香、桂花香和酒香。 宾客众多,委实喝了很多酒。只是,头脑异常清醒。 走过垂花门,他的步调加快。 正房是一栋二层小楼,此时灯火通明,映照灯光影的窗纱上,贴着大红喜字,门上贴着喜联,廊间垂着一盏盏大红灯笼。 寝室在二楼东侧,他抬头望一眼那边的窗户,大步流星地入室,上楼。 有丫鬟迎上来,低声告诉他,夫人没叫陪嫁的丫鬟服侍,独自留在房中等待。 他其实有些意外,那些嫁娶的场面功夫,本不需她恪守的。 想到她独自等了这么久,不免生出几分疼惜。 在门外,喜娘捧着托盘迎上来,贴着小小喜字的托盘上,放着合卺酒、酒杯。 沈笑山取出打赏的封红,接过托盘,“辛苦了。没别的事了。” 喜娘于是明白,自己的差事已了,说了几句吉祥话,行礼离去。 沈笑山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去,反手带上,视线望向千工床。 如他离开时一般,陆语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一袭大红嫁衣,盖着大红盖头,红色中的金丝银线,闪烁着微光。 他走到她近前,托盘放到床头的小柜子上,转手取过玉如意,挑落红盖头。 他在门外说话时,陆语就听到了,那一刻,心跳得有点儿急。 眼前那片耀目的红,随着玉如意轻轻摇曳一下,随后,眼前变得明亮。 她眯了眯眼睛,适应了室内光线后,意识到眼前是他穿着大红喜服的挺拔身形。 她缓缓地抬眼望向他。 沈笑山正在凝视着她。 累累珠光,映衬着白皙如玉的小脸,双眉漆黑,唇瓣嫣红,目光流转间,大眼睛闪着黑宝石一样的光彩。 视线相交,她眉宇间有了清浅笑意,不知是不是妖冶的红色映衬之故,眼角眉梢平添三分柔媚。 原本想问她为何傻等着,解释为何此时才回来。但在四目相对之际,他忘了,只一味凝视着自己绝美的新娘。 陆语觉得,红色不但没削减他独有的清隽俊雅,反倒在无形中彰显。他一身浓烈的酒味,使得脸色透着些许苍白,双眼却比平时更加明亮,凝望着她的眼中,尽是温柔缱绻。 那眼神,让人甘愿沉溺其中。永远。 永远么?似乎是首次,她在愉悦时想到这两个字。 不要贪心,不需要永远,余生同心便好。 此时,他弯身,怕吓到她似的,缓缓凑近,修长手指托起她的脸,再坚定而温柔地捕获她红唇。 陆语呼吸一滞,一颗心砰砰乱跳。是这日子的缘故么?她居然紧张兮兮的。 他辗转吮吸带来的感触,让她的几分恍惚淡去,有了真实感。他口中是淡淡茶香,或许是周身的酒味所至,让她感觉气息分外灼热。 他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揽住她身形。 怀抱的温暖,让她踏实几分,长睫缓缓下垂,阖了眼睑。 唇舌交错,引得她轻轻一记颤栗,身形明显地变得柔软。下意识地寻找依托,一手虚虚地搭在他肩头。 没有交谈,可这绵长的亲吻中,又分明有着他无言的诉说:想念,疼惜,要她回应,欢喜,难自制——到了这一步,他恋恋不舍地别转脸,在她耳边轻唤: “恩娆。” “嗯。” “阿娆。” “嗯?”她应声中有了疑问,总叫她做什么?醉了? “你肯嫁我,是我此生最长久最纯粹的幸事。”长久的幸运不难寻,弥足珍贵的是长久与纯粹并存。她能让他变得简单、心思单纯,基于此,不再吝啬笑容,时时心怀欢笑与暖意。 陆语无声地笑了。 沈笑山转身斟满合卺酒。该好生完成嫁娶的仪式,如此才不枉她的等候。他递给她一杯,坐到她身侧,语气温柔而郑重:“我大抵不擅长对一个人好,但我会尽力学着对你好。余生为期。” “我也是。”她亦郑重许诺,“我大抵不擅长对一个人好,但我会尽力学着做好你的妻子。余生为期。” 喝完合卺酒,陆语轻轻点一点他的衣襟,“去洗漱更衣吧?” 他视线扫过撒着红枣、花生、栗子的床榻,颔首说好,唤人备水铺床,随后,亲手为她摘下头冠,低语一句:“傻乎乎的,多累人啊。” 陆语没想老老实实照规矩来,只是胡思乱想太久,回过神来没多久,他就回来了。累,当然累,但有他这一句话,足以抵消。 盥洗室在寝室东侧,是梢间,分成两间,仆人上下经由东侧楼梯即可。 无暇无忧过来,服侍着陆语除掉嫁衣、首饰。 陆语周身松快不少,沐浴又缓解了几分疲惫。换上红色寝衣,在床上歇下,望着红纬,想到花烛夜最重要的一个环节,生出忐忑。 沈笑山回来时,一眼就察觉到了她心绪,遣了丫鬟,放下床帐,在她身边侧躺,以肘撑身。 陆语不自觉地往一旁挪了挪。 他笑,刮一刮她鼻尖,有意用言语缓解她心绪,“怕不怕?” 陆语顾左右而言他,“烛火,不熄掉么?” “不行,要点一整夜,不然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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