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丫鬟称是而去。 沈笑山失笑。 在外面的罗松则哈哈地笑出声来。 陆语连关上窗户的力气都没了,晃晃悠悠地回到美人榻前,一头栽到上面,扯过毯子,蒙住头。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无忧、无暇回来了。 陆语听到她们进门的声音,拉下毯子,先让她们见过沈笑山,“这是沈先生。” 两个人一起屈膝行礼。 沈笑山抬了抬手,饶有兴致地继续查看陆语的私产明细。别说,她年纪不大,手里的好东西是真不少。 陆语问起西院那边的事:“打了原友梅没有?” 无暇道:“打了,原太夫人亲自请了家法,看着人打的,原大小姐掉了三颗牙。” 无忧则呈上一叠银票,“原太夫人取了一些体己银子贴补原大老爷,这才凑齐了。” 陆语摆了摆手,语声透着些许丧气:“拿去孝敬沈先生吧。” 无忧称是,转身交给沈笑山。 沈笑山心里笑得不轻。她别别扭扭地认怂服软的时候,乐子是真多。他对银钱没兴趣,倒是好奇数目和得来的原由,便一面清点,一面问她是怎么回事。 陆语说了说卖宅子给原府的事,末了道:“这是早就定下的事。” 沈笑山过完数,随手把银票放到一边,“四万零二十两,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陆语道:“那边有人欠我二十两,还欺负我的丫鬟。” 沈笑山明白了整件事的梗概,没撑住,笑出来。 无忧眼角余光瞥着他,念及卖身契的事情,想哭。 陆语吩咐两个丫鬟:“让人把地契房契送过去。下去歇着吧,无暇记得擦点儿药。” 两个丫鬟称是退下。 沈笑山吩咐陆语:“你老老实实歇一阵,我等着看你的琴和木料呢。” “……是。”陆语老大不情愿地应声。她不是放不下身外物的人,可古琴、木料除外,一想到那些东西都归他了,实在是肉疼。 他之于自己,应了那句俗话了:什么你的我的,人都是我的。 这日子,怎一个惨字了得。 陆语闭上眼睛,让自己放空心绪,好生歇息。得快些好起来,好了才有精神想转圜的法子。 服下的那一粒药,渐渐发挥效用,疼痛减轻了,有暖流蔓延至四肢百骸,很舒服。但是,也让她四肢无力,头脑昏昏沉沉的,分外渴睡。 在院中的罗松是个闲不住的,跟无忧聊起家常来,比如这宅子占地多少,后园有哪些赏心悦目的景致。 无忧记着陆语让她们把沈家的人当祖宗一样供着的话,打起精神来,一一回答。 两人交谈的声音传入室内。 恍惚间,陆语听着罗松的语声,觉得挺有趣的——他说的一口京片子,大抵是京城人,或者是在京城长大。 浓重的睡意袭来,她噙着一抹微笑,翻了个身。 将要堕入梦境之际,京片子和姨父信上的京城二字联系到了一起。 她猛然睁开眼睛,掀开毯子,跳下地。 起的太猛了,险些摔回去。 她也不管,火急火燎地向外走,扬声唤“无忧”,吩咐道:“让管家到他理事的小书房等我,我有十万火急的一笔账要跟他算!快快快!” 语声刚落,人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沈笑山看着她,又想皱眉又想笑,“你一年要摔多少个跟头?” 陆语勉力站起来,面上绽放出璀璨的笑容,“多谢先生。你可能真的救了我的命了。”说完,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去。 把沈笑山看得一愣一愣的。 . 齐盛的小书房,无暇、无忧在门外守着,陆语和齐盛在室内相对而坐。 陆语虽然乏力得紧,大眼睛却灿若星辰,“姨父的意思,很可能是提醒我,他们失踪与京城人有关,什么鸭梨、茉莉茶,大抵不需要深究。 “姨父姨母经常来往的好友、生意人,是不是有几个来自京城的? “你问问他们身边的老人儿,随后主要查的,是谁在广济大街附近有别院——这一点可能恰好是对方极力隐瞒的,应该在近期或者去年置办,需要多做些工夫,详细打听那一带转手卖宅子的人家。 “实在不行,就让身手好的人半夜一家一家摸到账房,查他们的账。 “我觉得,顺着这条路查才对,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把姨父姨母救出来。” 齐盛听完大喜,双眼也有了神采,立即起身,“我这就开始照您的吩咐行事。” . 陆语回到书房院,唤人给沈笑山沏了一杯大红袍,进门后,在他近前落座。 沈笑山瞥她一眼,见她喜滋滋的,心说真是活过来了。昨天才把自己卖掉,今日就高兴成这样——她好像就没正常的时候。 小疯子。他带着笑意腹诽着。 陆语道:“先生,我给你带路,去月明楼看看琴和木料?” 沈笑山却打量着她那件已经没法儿要的道袍,嫌弃地扯了扯嘴角,“你能不能先把自己捯饬出个人样儿来?” “哦,对。”陆语一拍自己的额头,起身道,“那先生先查账,我过一阵再来。” 沈笑山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狐疑之色。 她折腾一场,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这傅宅,他真要住一阵子,看看这里到底有怎样的秘辛。
第7章 狐疑 三月二十,清晨。 景竹和代安赶至傅宅。前者是二十来岁的男子,后者是十六七岁的女子。 两个人和罗松一样,是沈笑山亲自教导出来的得力亲信。他们主要负责的一件差事,是每年安排人手到两京十三省,暗中调查沈家字号的经营情形。 沈笑山在终南山的时候,两个人亲自带人在陕西境内走了一遭。 景竹和代安分别将一本薄薄的账册呈给沈笑山。账册中,记载着他们发现的很多问题。 有长安的见闻在先,沈笑山对陕西的情形估算自是好不到哪儿去,可是亲眼瞧见那么多掌柜、管事的那么多坏规矩的行径,不可控制地动了怒。 看完账册,他吩咐景竹:“依照前例,大掌柜、二掌柜同流合污的,一并除名,命资质最佳或资历最久的伙计补缺;二掌柜不知情的,便顶替大掌柜。以此类推。此外,旧货封存,更换为上乘货品;张贴告示,向以前的客人致歉,请他们到店中更换货品、领取赔偿。” “是。” “让陕西大掌柜、大管事带上辞号信,从速过来见我。” “是。” 代安见说完了正事,便问沈笑山:“罗松说,您另有差事让我办,是——” 沈笑山道:“帮我给陆小姐针炙。” 代安点头称是,沉了片刻,问道:“我听罗松说,您逼着人家陆小姐签了卖身契?” 沈笑山敷衍道:“那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代安虽然没见过陆语,在陕西却没少在无意间听说陆语一些事,挺欣赏的,故而嘀咕道:“不就是借四千万两银子么?又不白借,还把家产都送给您,您怎么好意思的?” 沈笑山蹙眉,“啰嗦。再嘴碎,就给你在陕西找个婆家。” 代安立时气短,随后却望向身侧的景竹,“嗳,你说,四千万两很多么?” 景竹看着地面,沉了片刻,“不多。” 沈笑山挑眉。 景竹仍是看着地面,仍是言简意赅:“就当您花了。” “出去。”沈笑山摆手撵人。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一群混帐东西?一个个的,争着抢着的胳膊肘往外拐。 . 早间,陆语发现,自己起不来了。整个人汗涔涔的,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无暇倒是不怎么担心,扶她起来,给她在背后垫上大迎枕,“您气色好一些了。” “我差不多是动不了了。”陆语无奈地看着她,“光有个好脸色有什么用?” 无暇解释道:“罗松跟我说了,这药服下去之后,感觉挺舒坦,但是药力挺拿人的。再说了,您可结结实实饿了这些天了,那口心气撑不住了,又怎么会有力气。” 陆语想想,觉得有点儿道理。她瞥一眼随意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瓶,想起了昨天罗松言语间的迟疑。应该是特别难得的好药吧?不然,他不至于那样。“沈先生那边怎么样?” 昨天下午,她回房洗漱更衣之后,那股兴奋劲儿消减了不少,人也就没了精神,往床上一倒,让丫鬟去给他传话,说自己撑不住了,改日再去看木料和琴。 他呢,让丫鬟告诉她,她身上有病气、手上有血腥气,本就该离琴和木料远远的。 她莞尔,放下心来,陷入昏睡。 晚间,强撑着起来片刻,服汤药似的用了一小碗粥。甭管怎么说,没反胃。 无暇回道:“住到了霁月堂。昨晚沈宅的人送来几个箱笼,安顿好了。沈先生好像整夜没睡,在那边的小书房一边喝酒一边下棋。他只留了负责端茶送水、洒扫的小厮婆子,丫鬟一个不要。” 陆语闻言并不意外。上次去他的私宅,就一个丫鬟都没看到。但是——“喝酒?跟罗松么?” “不是,就他自己,下棋、喝酒。” “……”陆语实在没办法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喝酒会让头脑不清醒,下棋却需要头脑保持清醒。什么人啊? 无忧捧着衣物走进来,端详陆语片刻,笑了,“气色好多了。我跟无暇服侍着您更衣洗漱吧?” 陆语一笑,“等我缓一缓。” . 昨日起,原溶依照账册,亲自带着人在府里检查一遍,把陆语留在原府的摆件儿、珍玩收拾起来,装好箱笼。 说起来,这种事太丢脸了。但是,有什么法子呢? 那个外甥女,他是真惹不起。她知道原府办事不长脸却怕人揭短儿的弱点,也从不介意加以利用。 遇到这么个小煞星,他真想有多远躲多远。可是,老太爷是在这宅子辞世的,没出孝期就顶着霸占人宅子的名声搬走……除非他不想回官场了。 今日一大早,他和原大太太就起了。 他想着,还东西的时辰越早越好,青天白日的,不免被人看到,落下话柄。 原大太太一直哭丧着脸,仍然在为原友梅被打得掉牙的事情愁闷,跟原溶抱怨:“友梅只是让下人打了她的丫鬟几巴掌,她何至于把友梅整治成那样?也不知道哪个牙医可信,就算镶上牙,总能被人瞧出端倪,往后可怎么过?亲事都还没定呢。” 原溶不耐烦地一挥手,没好气地道:“是她自己找的。 “事情我也问清楚了。 “听说了我筹备银钱买宅子的事情,她先急了——怎么就轮到她了?咋咋呼呼地派人去传话,要把恩娆叫过来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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