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对方环抱着手臂,懒懒散散地站在树下,看着她的眼睛微微扬起。 “罢了,跟你说不清楚。”谢誉垂下了手臂,走到了苏意凝身侧。 他走到了苏意凝身侧,停下了脚步,沉声说道:“原以为,你离开我,能过得有多好?不过如此。连这些跳梁小丑,都能在你面前蹦跶了。” 苏意凝不说话,只低着头。 看她又变成了这幅畏畏缩缩的模样,谢誉气极反笑:“怎么,方才在卢世子和陈家那两兄妹面前,不是挺伶牙俐齿?在我这,就是哑巴?” 苏意凝回了句:“不是。” 她不是哑巴,只是面对谢誉,总有太多的顾虑,又有太多的包袱,往往想说出口的话,到了嘴边,也都咽了回去。 可她这副模样,落到谢誉眼中,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看着她,轻抬眼眸,语气淡淡。 “若真是要旁人看的起,便该过得更好些,叫所有瞧不起你的人,高看你一眼。” 退婚也不是什么奇耻大辱,不过是比寻常人在婚事上多了一道磨难而已。只是这个世道,对女子实在不公,男子退婚后还是如同以往一般。 可女子退了婚,便是名节受辱,再议亲,也格外难些。 苏意凝站在原地,听着谢誉这话,点了点头。但想要过得更好,谈何容易? 待谢誉走远了,苏意凝还是没能回过神来,在苏家坐席那边没看见她的文鸳找了过来,看见苏意凝这副模样,忍不住地问:“姑娘是不是,又遇上谢世子了?” 苏意凝木讷点头。 “姑娘要不同世子解释一下吧,当年之事,又并非你本愿。”文鸳看着她每次一碰见谢誉就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跟着着急。 苏意凝摇了摇头:“哪里能解释得清楚呢?便是我解释了,他也未必肯信吧。” “那就一直这么让世子误会下去吗?”文鸳急的不行。 苏意凝又看了一眼谢誉刚刚离去的方向,淡淡开口。 “我与他之间,哪里就是误会二字可以说得清的。” 文鸳走过来,扶住了苏意凝的胳膊,试探道:“那他若是报复咱们,可怎么办。” 苏意凝偏过了头,看了她一眼,复又摇了摇头:“不会的,他不会如此的。” 不知何时起,金陵城的人都在传,忠勤伯府在永安侯府落难之时,落井下石,逼着世子退了婚。如今侯府复起,谢世子成了陛下跟前的红人,定然会报复忠勤伯府当年落井下石之仇。 世人会这么猜测着,确实也不无道理。家道中落又被人逼着退婚,紧接着兄长离世,是人都会心生怨怼吧。 但谢誉偏偏不是。 他自幼,便是个正人君子,做不出那种肆意报复之事。 由此,苏意凝不禁想起了少时,他与谢家大郎同在苏家的学堂听学。 谢家大郎与她兄长交好,她日日跟在兄长身后,同兄长一同听学,一来二去便也与谢家两位儿郎相熟了。 两位兄长待他们宽厚,苏意凝每每在课上有不懂的,先生走后,都会拿去问谢家大郎,有时候他不在,谢誉也会帮着解答一二。 两人年龄相差无几,志趣相投,便又时常约着一起玩耍,这一相处,感情倒比她同兄长更亲厚了些。 她学东西慢了背书总不得章法,字写的更是差劲,每每课后,总要因为功课未完成好被先生留下来说教。 但后来巧合的是,每次她背不下来的课文,谢誉也一样背不下来。原本她一个人在课后罚站,还觉得丢人,也因此哭过好几次鼻子。 但自从谢誉也跟她一样之后。 苏意凝的脸皮渐渐厚了起来,反正她不会背,谢誉也不会,苯呆瓜又不只她一个。 她突然就没那么不开心了。 每日罚站,也站得笔直。 偶尔,谢誉还会偷偷带些果脯蜜饯小零嘴,悄悄贴着她站着,而后从两人宽大的衣袖下面递过去,偶尔不凑巧他的手指还会在苏意凝的手心里挠上一下。 少时的苏意凝心思活络,每每趁先生不注意,便会偷偷往嘴里塞零食,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整张脸看着,像一只贪吃的小松鼠。 也是在那时,谢誉总会在课上被先生罚站,说他心不在焉,说他眼睛总看不该看的地方。 那时的苏意凝还不懂,后来过了豆蔻年华,谢家人忽然来提亲,说的是她与谢家二郎谢誉的事情,她便一下子就懂了。 那些时日里,谢誉在学堂频频出神,屡屡被罚,全都是因为偷偷看她去了。
第8章 夜里起了一阵风,春日里的风大多温柔,这一夜的却来得格外诡异,比冬日里的寒风更凛冽了一些。 一树的梨花纷纷落下。 下半夜,狂风不止,暴雨降临,电闪雷鸣,将永安侯府后院的一棵二十多年的老梨花树生生劈断了。 所幸夜已经深了,梨花树下并无行人,饱经风霜的梨花树干倒也没伤到人。 次日一早,谢誉去后院佛堂给永安侯夫人请安,杨氏早已经起了,正跪在佛像前祷告,见谢誉来了便扶着伺候的老妈妈起了身。 “母亲昨夜风雨交加,睡得可还好?可有受到惊吓?”谢誉行过礼,坐到了一旁。 有个脸生的婢女从外面款款而来,替他倒了杯茶水,却没立刻离开,只站在一旁,低眉顺眼的样子十分乖巧。 杨氏扶着额头,用手肘撑在桌上,偏着脑袋看着谢誉,神神叨叨:“难为你还记挂着母亲,昨夜风雨不止,我本就睡眠浅,哪里就能睡得安稳了。下半夜更是心绪难平,晨起又听闻,院子里那棵梨花树昨夜叫雷电劈断了,这可不吉利。” 谢誉没喝茶,将手放在了膝上,端坐着,反对杨氏再说些怪力乱神的话:“儿子已经命人去看过了,那棵梨树的树干早已被虫蛀了个大洞还在里面安了家,便是没有这场劫难,也难活过两载,不过凑巧被雷电击中了虫蛀的地方,便断了而已。” 便是他这么有理有据,杨氏仍旧摇头,面色凝重:“那棵树,是你兄长少时同那苏家大郎一起种下的,如今你兄长忌日刚过,它突然折断,定然是有些不可说的缘由!” “我这几日,夜夜梦见你兄长……”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谢誉打断了。 “兄长说他在下面孤寂,说他冷,说他心有不甘,说他为人所害。” 说话间谢誉站起了身,走到了杨氏面前,他声音清冷,脸色也更冷。 “母亲,到底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不妨直说,不必次次拿兄长说事,这些话儿子听了没有百遍也有数十遍了。” “您动不动就将兄长翻出来反复念叨,兄长才会更不安息,” 杨氏毕竟是谢誉的生母,自然是知道他的软肋的。谢誉这个人,看似冷心冷情,万事心中过,从不挂怀。但实际上,他心肠最为柔软,心底里也挂念着他那个已逝的兄长。 故此,每每她有什么不爽快的,便会装神弄鬼一番,逼谢誉就范,只是她没想到,怎么这次谢誉不接话茬,不顺着她的意思了? “你说的什么浑话!”杨氏动了怒,拍了桌子一下,“你的意思是,你的母亲在说谎吗?” 谢誉抬了抬眼皮,看着她,却不说话。 这是默认了。 杨氏气得涨红了脸,开口道:“你如今在圣上面前得脸,翅膀硬了,便不在意我这个母亲了。” 边说着,杨氏边扑在了桌上,呜呜咽咽了起来。 边哭,她边说着:“可怜你兄长,被苏家害死了,你作为他亲弟弟,非但不替他报仇雪恨,还跟那个害死他的小贱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你兄长便是泉下有知,所以夜夜来我梦中哭诉。” 谢誉站在屋子中间,背脊笔挺,神色却很颓唐,他忽得冷笑了一声,紧接着又不顾形象的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母亲,为何有话就是不肯直说呢。” “您便是直说,我也无有不依的,非要次次都这样?” “这次若是我再不接话,您是不是又要闹着去见兄长?” 他这话一出,彻底把杨氏后面的路给堵死了,她便是想故技重施逼谢誉向苏家施压,也不好寻死觅活了。 若是她照着以往的行事作风来,便落实了谢誉这话,她真是在演。 一下子,杨氏把戏演了一半,剧本叫亲儿子读出来了,她也不知道下一步该进还是退了。 “你,”杨氏从桌上抬起头直起了身,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拭了拭本就不存在的眼泪,“母亲也是为你好,你如今得陛下青眼委以重任,你人在高位,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若是在与那小贱人牵扯不清,不是落人话柄?” 眼见着演戏演不了了,她又换上了一副慈母面庞。 “母亲在院子里足不出户,知道的倒是挺多。”谢誉抬眸看了杨氏一眼,语气淡淡。 他这句话,直接让杨氏急了。 “我管自己的儿子,还管不着吗?还要同陛下上奏折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对那个小贱人贼心不死,一会去百花宴偶遇,一会借她马车,前几日又眼巴巴的跑去马球场,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越说越激动,杨氏也站了起来,扶着座椅把手,声嘶力竭。 “你别妄想着如今你在陛下面前得脸,就能与她再续前缘!只要我活着一日,她便不可能进我谢家门!” 谢誉双手放在背后站着没动,也没答话,只是背在身后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隔了好一会儿,杨氏还想开口在说些什么,谢誉在她前面开了口。 “三件事。其一,兄长之死,廷尉府已经结案了,且苏家大郎也死了,这事怪不上苏家,母亲难不成比廷尉府的廷尉还要有手段?” “其二,苏二姑娘,名门闺秀端庄识礼,自幼由她祖母教养,乃是名满金陵的大家闺秀。请母亲不要一口一个贱人的称呼她,既不尊重她,也不尊重您自己。” “这样的话,儿子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了。” “其三,”说到这,谢誉顿了顿,背在身后的忍不住地攥紧了拳头,神色依旧是刚刚那副淡淡的模样,声音却微微有些发抖,“我此生与她缘尽于此,一别两宽,往后各自婚嫁,再无瓜葛。这是当年退婚书上,您让我写下的,您忘了。” “我又怎么可能,再回头呢?” 屋外吹来了一阵冷风,将谢誉的声音吹得更破碎了。 “更何况,她也不会再回头了。”他的声线很冷,脸色更冷,说完这话双唇紧抿,嘴角却微弱的抖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克制,却又没有克制住。 他太了解苏意凝了,她自幼便是那副性子,凡事总是苛求尽善尽美,总是与自己较劲为难着自己,更是从不服输更不肯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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