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似幼时在学堂,她不是个对之乎者也的学术十分聪慧机敏之人,先生每每布下任务,她是点灯熬夜的努力完成,也总是不尽如人意。 作诗不行,作画不行,作赋更是不行。就连一手簪花小楷,也似鸡爪爬过一般,变成了掐花小楷。 可她从不为自己辩解,不会便就是不会,做不好便就是做不好,她从不给自己找借口。先生责罚,学堂里其他完不成课业的都会同先生卖惨求情。可苏意凝从来不会装委屈卖惨,罚站永远站得笔直,手板子昨天打完的痕迹还在,隔日又添了新的。 一个女孩子的手,日日肿的像个馒头,字迹就更似鸡爪爬了,又日日点灯熬油的练字作诗学赋,眼底熬得乌青。 后来谢誉看不过去,干脆自己也故意拖拖拉拉的不完成课业,背书也不肯好好背,硬说是先生教的太深奥,听不懂。 苏意凝一个人听不懂,先生只会觉得是她资质劣或是顽皮不听学,但向来领悟最高的谢誉也听不懂,先生便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教的方式不对。 而后便会将速度慢一慢,深奥的地方多讲解了几番。 便是这样一个对自己都如此苛刻的人。 他到底是吃了多少迷魂汤,才敢做这样的美梦,梦一个她再次回头? 想到这,谢誉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行吧,”听他这么说,杨氏放下了心,坐回了位置,朝着刚刚进来奉茶的婢女指了指,慢条斯理道,“这位是已故五经博士的曾孙女,家里落了难,全家女眷都被没入奴籍。我见她可怜,便将她买了回来。你房里缺个知冷知热的,先拿回去用吧,议亲之后再看看要不要给个姨娘的名分。” 这时,方才给谢誉递茶水的婢女直接跪了下来,泪眼汪汪地看着谢誉:“求世子爷可怜奴婢。” 谢誉闭了闭眼,沉声道:“母亲,儿子在边关一个人惯了。我房里不缺人伺候,父亲那边倒是缺个温柔小意的,儿子这就派人将她送去。” 说完,他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行至门口,停了半步,吩咐道:“将那个婢女送去父亲院子,半个月内,不许出来。” 杨氏目瞪口呆地坐在椅子上,气得两眼发花。 *** 金陵城的春日繁花似锦,宴席一波接着一波。 苏意韵自打上次在马球场爽了一把之后,次次出府参席都要带上苏意凝。 无他,就冲着苏意凝这张利嘴和那颗清醒的脑子。 马球会后又过了半个多月,秦王府的王妃设了个流觞曲水席。金陵城人喜爱附庸风雅,男人们流水席见总要做些酸诗,女人们则更多的是聊女红和装扮。 苏意凝虽不善文墨,但女红和装扮却甚是擅长,且她生母与镇国公府陈氏颇有些渊源,所以她自小便与如今的秦王妃从前的小郡主陈霜意颇聊得来。 “姐姐!”远远看见苏意凝和苏意韵到了,陈霜意便朝她们招手,喊了声姐姐。 苏意凝比她大了三岁,可阴差阳错的,如今陈霜意都已经结婚好几个月了,苏意凝却仍旧待字闺中。 姐妹几人见面,少不得一番寒暄,拉着手兴奋地说话。 几人凑在一起,正叽叽喳喳间,便听见流水席的另一边,传来了一道略高的声音。 “明淑姐姐,听说永安侯府的杨大娘子这些日子总和您母亲一块去园子里听戏。你们俩家,怕不是好事将近吧!” 众人纷纷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明淑那边。 “你别瞎说。”大理寺卿家的大姑娘明淑低着头,面色绯红,羞赧道。 这话听着是否认,可看她那含羞带怯的表情,却又是肯定。 “哎呀,你羞什么?谢世子如今得胜回朝,又得陛下看中,将来肯定是青云直上,说不定还能给明淑姐姐挣个诰命呢!”明淑下手,一个圆脸胖丫头讨好地说。 听到他们这话,众人纷纷接茬打趣。 陈霜意侧过脸,看了看苏意凝。 只见对方面上毫无波澜,还朝着自己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豆子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诶?”苏意韵也收回了看热闹的眼睛,看向自己妹妹,忽然诧异道,“二妹,你不是吃豆子便会长疹子吗?你在做什么?” “啊?”苏意凝含着豆子,好似突然回过神,被苏意韵这么一说,她一时情急,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忽然就卡住了。 猪队友苏意韵想拿水给她顺顺,错手端了杯清酒递了过去。 呛得苏意凝眼眶都红了。 “快,绿梅,带苏姐姐下去休息。”陈霜意连忙大力拍了拍她的后背,想帮她把豆子拍出来,一个用力过猛,直接拍进去了。 苏意凝憋得满脸通红,跟着绿梅去了准备好的客房,想稍作休息。 “苏小姐先休息,有事可以传唤奴婢。”绿梅将她送到客房,便离开了。 苏意凝其实已经不太想回席上了,她坐在屋子中间的座椅上,趴在桌子上,用帕子盖住了自己的脸,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隔了多久,房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苏意凝睁开了眼睛,正欲将脸上的帕子扯下来看看怎么回事。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抱歉,小厮带错了门,在下不知屋中有人,叨扰贵女了。” 苏意凝应声抬头,帕子缓缓落下。 四目相对之时,他们彼此的心跳都慢了半拍。 “苏二姑娘,怎么会在此?”谢誉淡淡开口,眼睛上下扫了她一眼。 这里是秦王府特意为饮酒的宾客稍作休息准备的客房,她不会饮酒,怎么会来这?难不成是受伤了吗? 看见苏意凝的那一刻,谢誉下意识的,便看了看她身上,是不是受伤了。 刚刚那杯清酒此刻已经有点上头了,苏意凝抿着唇,眼眶微红,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她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指了指谢誉。 “只许你来同人相看,不许我来参席吗?”
第9章 谢誉抬眸,看了她一眼,眉心一跳。 他迅速地转过身,将大开着的房门关上,又不放心地将房门从里面栓上了。 等他做完这一切,再回过头时,苏意凝已经冲到了他面前,正涨红着一张小脸,眼尾泛红,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喝酒了。”谢誉想扶她去椅子上坐好,但伸出去的手刚要触及到苏意凝的肩膀,又收了回来。 暮春时节,春衫薄,苏意凝刚刚起身急外衫的领口松散了些,露出了一小截莹白的肩胛骨来。 她本就生的白嫩肤若凝脂,今日又身着一袭烟青色襦裙,肩头处的肌肤在单薄的衣衫下若隐若现。 谢誉撇过了头,不再看她:“去那边坐好。” 苏意凝酒品极差,差到什么地步呢,大约也只有谢誉知道。是给个梯子,她就敢上天的地步。 但今日的酒并不烈,并不足以让苏意凝醉个彻底,但这七分醉三分醒的,反而更是磨人。 她站在谢誉面前没走动,身形晃了晃,拿玉葱小手戳了戳谢誉的心口:“你放肆!敢命令本姑娘,有未婚妻了不起啊!” 谢誉回过头看她,被她气得没话说。 “你为什么不说话?有了未婚妻,就不跟我天下第一好了是不是!” “是不是!”她声音越喊越高,怕被人听见,谢誉没办法,只能捂住了她的嘴。 边说着,苏意凝边凶狠狠地跺了跺脚,好像这样能给她增加些气势一般。这下子忽然被谢誉上前捂住了嘴,一下子慌神,趔趄了一下,撞在了谢誉的胸膛上。 “站好了。”忍无可忍,谢誉扶着她的肩膀,想将她扶稳些。 苏意凝被谢誉扶着肩膀,站得笔直,摇了摇头,酒有些醒了,但又没彻底醒,她温温吞吞道:“你为什么捂我嘴?我们又不是在偷情,怕你未婚妻听见吗?” 谢誉烦透了她一口一个未婚妻的喊着,心里无端的就起了火。 “你,”他咬牙切齿,“闭嘴。” “哦?”苏意凝张了张嘴,哦了一声,小脑袋四处扭了扭,眼睛往外面瞟了瞟,“还真有人在外面呀。” 知道跟个醉鬼说不上理,谢誉不再开口了,扶着苏意凝的肩膀,将人带到了榻上,而后又扶着苏意凝躺下,替她盖好了被子。 “你歇息一会儿,”从门口到床榻不过几步路,但谢誉扶着苏意凝走的十分艰难,她不好好配合脚步千斤重似的,还一个劲儿地往地上蹭,谢誉恪守礼节怕辱了她名节,手又不敢往其他地方扶,这几步路竟走出了一身汗,“我去找人要点醒酒汤来。” 说完,他转身准备走开,衣袖被苏意凝拉住了,摇了摇。 “仲文哥哥,”苏意凝躺在榻上,朱唇微启,“你以前不是都抱着我到榻上的吗?” 多少年,都没听过她叫自己的表字了,也再没听过她这一声哥哥了。 谢誉僵在了原地,背脊挺直,手指骨节泛白。 从前在学堂,四个人时常玩在一起,幼时的苏意凝性子跳脱开朗,不爱闷在屋里,总是喜欢缠着苏家大郎带着她一起出门玩。 几个十来岁的小孩凑在一起,小孩子的东西玩腻了,便会好奇大人的世界。谢誉胆子大,从祖父的库房里偷了两坛子酒,抱到梨花树下跟他们一起尝尝鲜。 苏意凝没喝两口,就开始一会儿要爬树,一会儿要飞天,一会儿又要入海。 每每这个时候,都是谢誉或抱或扛或扶,把她送进屋里歇息的。 “那时候咱们小,没关系,现在不行了。”他耐心跟醉鬼解释。 听他这么一解释,苏意凝拉着他衣袖的手悻悻落下,声音如泣如诉。 “呜呜呜,是的,我们长大了,长大了的仲文哥哥有未婚妻了,便不能同我一起玩耍了,我们俩再也不是天下第一好了。” 一面说着,苏意凝一面痛苦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像只小猪似的拱来拱去。 “明明拉钩约定过,永远跟我天下第一好的。” 谢誉站着没动,跟醉鬼没法好好沟通的,他无奈地叹气。 “我什么时候不跟你天下第一好了?明明是你不要跟我好了,还诬赖我有未婚妻。” “我现在告诉你没有,那你赔一个未婚妻给我吗?” 床那头没了声音,谢誉转过了身。 苏意凝趴在锦被上,弓着身子,撅着屁股,像小猫似的,睡着了。 “真,小猪。”谢誉看了她一眼,扯了床尾另一床被子给她盖上,无力吐槽。 * 日落西山,夜幕低垂。 苏意凝酒醉初醒,自床间睁开了眼。全然陌生的环境让她心头一紧。 但想起自己是在秦王府,应当不会有什么不妥,又松了口气,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醒了?”谢誉坐在床尾的小椅上,淡淡开口。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4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