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不够, ”李仙芽嗯了一声, 仰头看他,“紫微宫里有宴请。” 沈穆微怔,道了一声知道了, 李仙芽又想到了什么, 看了看在一旁抱着膀子冷眼旁观的一阐提,踮起脚尖凑近了沈穆的耳朵。 “我把卧房里的粉色琉璃花瓶,送给了国主。” 他听完就笑了, 卧房里的花瓶是什么样的,从哪里得来的,他其实一概记不清, 只是此时公主怕一阐提听到, 咬着耳朵同他说的, 他觉出了她的可爱, 不免失笑。 “国主值得。” 一阐提看着这两人又开始公然当着他的面,又是咬耳朵又是牵牵手,只觉得气鼓鼓的,扭过脸不看。 可惜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他们那里瞥, 此刻又听到沈穆说了一句国主值得,不免心痒难耐, 脚下就往他们那里挪了半寸。 “提我的名字做什么?”他把姿态摆的很高,“我自然值得。” 他傲娇的姿态其实很可爱,李仙芽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走呀,买鹿梨浆吃去。” 她说着话就晃晃沈穆的手,幅度不大可却显示了她的好心情,沈穆看了一阐提一眼,只见他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同公主握住的手,倒是有别样的可爱。 “国主,好看吗?”他笑。 一阐提登时就暴跳如雷了,向公主告状,“小鹅,沈狗取笑我!” “你也取笑他,”李仙芽就安慰他,可惜话说了一半儿,人就被沈穆拉走了。 一阐提气的头发冒烟,对着这两人的背影怒目而视。 “难看死了!”他生气地叉腰,见小鹅正回头唤他,一旁的沈穆却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往前去了,一阐提愣住了,只觉得沈穆这一下揽得有力,小鹅的腰又很细,被揽过去便偎进了他的怀里,温顺小猫儿似的,这一幕实在唯美,让他不由地感叹道,“还挺甜。” 他追上去,“哎哎,等等我,我要给我阿母买料子!” 三个人一起走进了街市,一阐提逛了一整条街,也数不清楚买了多少好料子,到了街市最后一家头面行,他又要选金饰,看沈穆与李仙芽只牵着手站着不说话,难免奇怪。 “你们俩怎么不说话?”他吐槽,凑近了李仙芽的身边儿,“闺房里花样多,外头装不熟,你们中原人好别扭。” 他以为他是对着李仙芽说的,可实际上沈穆听得一清二楚,手掌心里的小手动一动,有些微微的汗意在手与手之间发酵。 李仙芽的眼下及双颊都飞上了红云,她不敢看身旁的沈穆,只轻推了推一阐提,叫他别裹乱。 “好热……”她轻呼了一口气,自我解嘲似的,“你去挑好不好,我和驸马在门外等你。” 一阐提看看李仙芽再看看沈穆,只觉得他们二人怪怪的,听见小鹅这么说,这便狐疑地看着小鹅,语出威胁。 “不许背着我亲热!” 一阐提坦坦荡荡地说出口,接着就转身进了头面行,李仙芽低着眼睫不敢动,只觉得窘迫到心口颤抖,呼吸急促起来。 身边人没有松手,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情绪,拉着她往肆铺侧旁的背街去,不过安静地走了几步,喧嚣的人声便渐渐变小了,像是隔了一条河,有种渺茫的不真实感。 她忽然想到自己还同他牵着手,突如其来的慌乱使她一下子松开了,背着手靠在了墙上。 “我……”她踟蹰着,不敢抬头看他,“一阐提是海外人,许是风俗比中土开明些,所以说话总是不着四六……” 她其实不是扭捏的性格,面对谁都落落大方,可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要在沈穆面前,总是会局促、会紧张,这很让她困惑。 沈穆说我知道,他的声音也放低下来,“你很热吗?” 听到他的问话,李仙芽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心、额头都沁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热……”她抬头看他,他的眼睛看着自己,眼神是认真的,她的心又是一跳,为了掩饰,她往侧旁看一眼,视线落在了这户人家养在外头水缸里的小鱼。 像得到了喘息之机,李仙芽走到水缸旁,看着里头游来游去的金色鲤鱼,唤他来看。 “你瞧,这水泡眼金鱼游的好欢。” 沈穆走到她的跟前,向水缸里看去,偏偏清澈的水面就倒映了他与她的脸,像是偎依在一起的距离,小小鲤鱼摆动着尾巴游过,把倒影搅散了,一圈一圈的涟漪荡开又平静下来,她与他还倒映在其中。 倒影里的他下颌角凌厉,清瘦的脸好看的像雕刻出来一样,李仙芽避无可避,懊恼地退后两步,倚在了墙上。 “呼……”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好烦。” 沈穆随着她的动作转身,站在了她的身边,嗓音里带着笑意。 “烦什么?” 烦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就觉得心里猫儿抓似的,有点烦有点痒,有点七上八下。 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情绪,只随意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夏天快到了,昼长夜短,很无趣。”她说着,转头看他的侧脸,“你喜欢夏天吗?” 他在她的话音后沉默一会儿,方才说道:“现在就很好。”
第40章 重重似画 李仙芽好奇地看着他。 也不说喜欢, 也不说不喜欢,就只是靠在那里仰头看天。 现在很好吗?神都的春季半冷不热,风起初是凉的, 落地时就变得和煦,再后来牡丹花次第开放,春就快要到头了。 嘉豫门下公主府里的千叶牡丹,只开二十日的盛景, 待到花落的时候, 一阐提应该就会回他的曼度国,而她与他这一场戏,也就该谢幕了。 所以, 现在就很好? 他是在说现在, 此刻、当下,很好吗? 她不明白,但不擅长追根究底, 索性不往下问了。 像是不习惯这样的安静,沈穆很快就打破了沉静,他转过头看回她, 忽然笑了笑。 “今夜, 臣随着公主进宫, 该以什么身份?” 不应该是她的驸马吗?李仙芽怔了怔, 低声道:“外祖母还不清楚这件事的始末,但此事乃是陛下一手促成,自会同外祖母解释清楚,所以, 你不必因此烦心,一切自有我担待着。” 她以为他是不曾以驸马的身份陛见过, 更不曾拜见过皇太后,所以才会心有忧虑,想到这一点,便凑近了他一些说话。 “……外祖母是个温煦亲和的人,她待我很好很好,我刚进宫的时候,整夜整夜的睡不成,总是梦见烟锁雾链的深山老林,听见豺狼虎豹嚎叫的声音,外祖母就坐在我的床头为我念地藏本愿经,一念就是一整晚,我就握着她的手指,慢慢地睡着了——”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街巷很安静,风也很安静,好像都在倾听公主幼年的往事。 沈穆也转过头来,视线在她的眼睫上停住,他看见蝴蝶振动黑色的翅,在他的心里响起了一场轰鸣。 “十一年前的宜春宴,臣曾经见过公主。”他听完李仙芽的话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启唇,说起旧年的一场会面,“九州池苑的青墙下,公主在哭。 李仙芽闻言,神色间就有了细微的诧异。 “十一年前……那大概就是我阿娘刚不见的那一年,”她想到了,就释然了,“那时候成日里哭,人家热热闹闹地吃酒我哭,九州池里生了并蒂莲我哭,窗子下的牡丹花掉了一瓣儿叶我也要哭——” 公主的嗓音无限温柔,尤其是轻声叙事的时候,像拂过耳畔的风,又像淡如轻烟的雾气,将人笼着、拥着,不动声色地拉进她的情绪里。 沈穆安静地听完了,一时才道:“……小时候觉得天大的事,长大了回头再看,是不是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那要看什么事。”李仙芽一边想着,一边说着,“小时候拿嘴叨我的大白鹅,现在再看,也不过就到我的膝盖;认不识《九州寰宇图》上的江河湖海的名字,阿娘要吃了我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反而心里酸酸的。” 好像是头一次同人谈及她同阿娘在一起时的细节,李仙芽顿了顿,望住了沈穆的眼睛,从其间看到了认真,方才有了说下去的动力。 “阿娘不见了,我的天就像塌了。舅舅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外祖母说不要怕,她会养着我,可谁也不告诉我阿娘的下落。这样的事,小时候觉得天大,眼下也不觉得微小,反而更加珍而重之地,当作此生一定要办的大事了。” 其实此时此地,并非剖析心事的好时候,也许是风轻云淡,街巷安静的缘故,令李仙芽不由自主地吐露了心事。 沈穆安静地听完,仰头看了看墙上伸出来的那一枝花叶,一时才伸手牵住了她的袖子,往一旁的檐下去。 “公主随我来。” 他领她去的地方不过是半丈外的鱼缸旁,肆铺没有开张,门前两盏不亮的立灯,一把供人小憩的圈椅,他请李仙芽坐下,自己则在一旁的石坎上坐了。 “长公主娘娘失踪那一年年头,神都城发生了十二名花失踪案,再往前追溯,宣平侯周昶意,也就是您的父亲,在前一年的年尾突发胸痹而亡。”他随手拿了一支枯枝,在脚前的青石板上随意划着,“而臣近期在查的卦仙案,也是在十多年前冒头。臣怀疑,这几宗案件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提到阿娘当年失踪的事,公主听的很认真,此时她双手交叠在膝上,不安地蜷了一蜷。 “十二名花……是什么?” “当年在神都城负有盛名的十二位小娘子。有因美貌知名,有以诗书琴画被传颂,有济世救民的活菩萨,还有温文尔雅的世家女,无一例外都是未嫁、年纪正当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李仙芽的思绪随着他的讲述,而联想到了那些恣意洒脱的小娘子,再想到她们也如阿娘一般,悄无声息地没了踪迹,顿觉周身生出彻骨的凉气。 “十二个大活人,会说会动还会反抗,倘或被人绑走,一定会留下痕迹的,怎么就没办法破案呢?”她静静地思索着,“就像阿娘,她进出都有侍卫随行,排场声势又很大,除非是她自愿,否则怎么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沈穆不置可否,只将话题转开,谈起了宣平侯周昶意。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0 首页 上一页 36 37 38 39 40 4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