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知道了……” 皇帝来了兴趣,看向沈穆,沈穆微微颔首,这是笃定的神情。皇帝了然了,低下眼睛看他,道了一句都知道了。 一阐提闻言就扁了嘴,挠了挠头张了张口,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不谷就明说了吧,这回来上国,如果不把上真公主娶回去,我继母就会活剐了我——”
第57章 呼之欲出 身为一国之主, 即便疆域再小、国力再弱,也不该跪拜屈服在上国的权势之下,一阐提方才被沈穆从白日好梦里被抓来, 迷迷瞪瞪的一顿连诈带骗提到宫里来,直吓得心里七上八下,一张口就吐露了实情。 “来到上国以来,二大王待我好, 公主也待我好, 就连上国大皇帝您也待不谷和蔼,不谷也就不打算隐瞒了……”他说到这儿,往侧旁站着的沈穆那里看, 眼神有些怨气, “驸马粗鲁野蛮,绝不是上真公主的良配。” 从看到妹妹旧居里的大势至菩萨、再联想到蛮度国那位经历传奇的王太后之名字,皇帝与李仙芽的心里, 都不约而同地有了同一个猜想,此时又听到一阐提非要娶公主的理由,舅甥二人的心, 都起了波澜。 李仙芽的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她站起身, 走到了一阐提的面前, 蹲下来扶住了他的肩膀,轻轻地摇了摇。 “小提,你先别和驸马置气,将你继母一定要你娶我的理由说出来。” 一阐提就委委屈屈地望住了公主。 小鹅公主是这个世界上, 最温柔最可爱的小娘子,有一双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美丽眼睛, 此时她仅仅只是看着自己,都让他心生歉疚。 “实际上,四年前曼度的叛乱在先,我来上国在后。”一阐提被公主轻扶起身,坐在了凳子上,犹豫了一下之后,从头开始说起,“我继母扫平叛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叫我出使上国,我那时候才十三岁,连钓鱿鱼都没出过近海,一下子叫我去这么远的地方,我猜是想把我流放……” 一阐提的话音刚落,忽然殿外响起来一声嚎叫,听着倒有些像二大王的声音,皇帝一个凌厉的眼神看过去,阮春忙出去瞧动静,没一时又小跑着进来回禀。 “二大王在殿外脱了外衫,口中言说不知道国主犯了什么错,要百骑司的指挥亲自来抓,他与国主是过命的交情,愿意替国主受罚。” 皇帝皱了眉,挥手叫阮春把二大王轰出去,“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国主是贵宾,无论犯了什么罪,都不至于没有转圜的余地,把他给朕轰出去,找个地方冷静冷静。” 也许是觉得这样的场合,或许会有涉及皇家秘辛的可能,沈穆上前一步,拱手道:“臣去殿外安抚二大王。” 皇帝点头准了,沈穆却步向后,隐秘一眼看向公主,但见她正垂首坐着,视线落在一阐提交握的两手上,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沈穆的心微沉,垂下了眼睫却步而出。 皇帝的心神重新回到了一阐提身上,微笑着说道:“对国主来说,来上国等同于流放?” “上国物华天宝,不谷吃的肠肥肚圆,只是当年年纪小,不知上国好,才会有流放的感受。” 皇帝不过是同一阐提开个玩笑,此时点了点头认同他的说法,李仙芽轻声说道:“不是家的地方,不就是流放么?小提,我不愿意去曼度国的理由,你一定明白。” 一阐提懵懵然地点头,眼神在下一刻笃定了起来。 “何为家?母在则为家。小鹅,我先前不能言说,今日既然你与大皇帝都知晓了,我也就不隐瞒了。” 皇帝闻言,手指便紧紧地抓住了宝椅的搭脑,心中虽早有几分料定,却也不能露出惊讶的神色,只和满脸讶异与欣喜的外甥女儿对视一眼,以眼神示意她冷静下来。 “朕的耳目遍布寰宇内外,一阐提,你以为朕不知道么?” 他不知道沈穆到底和他说过什么,才叫他能愿意吐露实情,故而此刻只一心诈他,“此事事关朕的胞妹、公主的母亲,朕才会允准、放纵你窥视公主的生活,今日你且将所有从实说来。” 李仙芽此时已然心潮澎湃,索性往一阐提的身边挨了挨,神情迫不及待。 一阐提看了看大皇帝,有点紧张,好在公主却挨着他坐,这便鼓足了勇气,把前事从头到尾一一说出。 势至王太后生的很美。 她的美是经过风吹日晒的矫健飒爽之美,是千军万马在前、眉宇间全是运筹帷幄的美,因为常年在海与岛之间航行,她被海风吹的很黑,好在她的黑是均匀的、每一寸肌肤都很匀停,干净又明亮。 她平息了叛乱、控制了曼度国的大权,一阐提彼时不过是个只会钓鱼疯玩的王储,哪里懂治国安民,越性像阿爹还在时一样,老老实实奉了她为王太后。 他登位的当天夜里,势至王太后便与他彻夜长谈,主要议题竟是让他渡海千里,出使上国。 一阐提很喜欢势至娘娘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那种果决砍断的态度,常常让他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还记得那一天夜里,势至娘娘盘坐在长几后,手里盘着一颗琥珀石,见他来了,便叫他收拾收拾渡海去。 “……你去上国住上三五个月,同上国的那位独一无二的公主交上朋友,曼度的国是民生,我为你治理着,不必操心。” 那时候一阐提压根不想理什么国是政务,可他也不想去渡海去上国,挠着脑袋拒绝了她。 “我晕船、看见跃出海面的大鱼就会头痛,风雨过后的海市蜃楼,我看一眼就会犯恶心……我还不会和人打交道,上国的大皇帝若是刁难我,我可能当场就会嚎啕大哭——至于您说的那一位公主,一定住在宏阔的紫微宫里深居简出,我怎么见得到?” “倘或你不去上国,曼度也呆不下去。我是学过上国谋略的大材,既然掌握了一国军政,你就是砧板上的鱿鱼,生吃活剐都只能由我。”势至娘娘冷冰冰的威胁叫他毛骨悚然,“也许你知道软禁是什么:一个巴掌大的屋子里,一只石磨,把你的眼睛蒙住当驴使,一天转三万圈,磨三斤小米才能休息。” 一阐提觉得这样的软禁很可怕,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你同上国的公主有什么渊源?我同她交了朋友之后,又要做什么?” “她是我的女儿。”势至娘娘毫不隐瞒,坦坦荡荡,“我出走六年,留她在上国吃苦——” 一阐提回忆到这里,下意识地看向皇帝,果然见他一脸意料之中的肃然,再转头看李仙芽,她的眼睛里升出一点水雾,遮住了她一半的瞳仁,好在那水雾浅而清澈,能清楚地看到黑瞳仁上的欣喜若狂的情绪。 “吃苦二字不是我说的,”一阐提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想着,只要是孩子没了娘,总是要吃苦头的,哪怕养育她的人待她再好——” 他解释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人理会这件事,李仙芽轻声喃喃,“原来我阿娘一直想着我……”她推推一阐提,叫他快点说,“她如今什么样,是不是吃了很多的苦。” 她说着,回忆起来一阐提先前同她说的,势至王太后的一些事迹:海匪首领,剿灭崎头海贼的功臣,在琉璃海上建立下赫赫的功绩,心底就生出了自豪。 一阐提就往下继续说。 四年前,他乘大船载了曼度国的珍稀宝物,向上国进贡,彼时他才十三岁,上国大皇帝便允他在上国小住,那三个月里,一阐提便千方百计地结识了上真公主。 可惜势至王太后不允他说实话,于是一阐提使尽了手段,都没能想到办法把上真公主带回海外,无功而返。 此后的四年里,一阐提在势至王太后的挟持下,每月一封国书寄回上国,恳请求娶上真公主。 这些事情大皇帝和李仙芽自当能推论出来,他们关心的,是势至王太后为何在琉璃海上漂流,又为何会去曼度国做了王太后。 一阐提挠挠脑袋,把自己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 “势至王太后在琉璃海上扬名立万的时候,我才十岁出头,不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身边有很多能人,也有很多拖累。她在海上有很多传说,有人说她是为了寻求长生不死药,才从富饶美丽的中土上国来到海上,也有人说她这样勇猛凶悍的武将,得不到上国大皇帝的赏识,才出走琉璃海,扫平了琉璃海上的匪患,立下了不世的功绩——” 无论在什么样的传说里,上国大皇帝都被塑造成了一个反派,然而他却不恼,敏锐地抓住了一阐提话里的疑点。 “她寻找长生不死之药,是为何?” “是为了自己的胞兄。”一阐提老实地说,“大皇帝文治武功,一统天下,合该永享仙福。” 大皇帝才不信这番鬼话,正欲开口时,却听外甥女儿开了口,语气里有些许的试探。 “你说,我阿娘身边有许多的拖累,都指的是什么?” 一阐提想了想,“王太后身边,有一位患了木僵之症的人,他早几年一直昏迷不醒、偶有呓语动作,但我来上国之前,他已能每日睁眼数十回,像是有好转的迹象——势至王太后来到曼度国,也是因了我的父王阿圆和尚,他假称坐化,实际上是打算乘鹤西去,骗过了我,骗过了百姓,还引起了动荡叛乱,还好势至王太后把他给打醒了,逼着他给那位木僵之人治病——” 好像有些真相大白了。 皇帝闭上了眼睛,手掌扶上了额,又是欣喜又是哀叹地低下了头。 李仙芽却仍聚精会神地听着,在一阐提说完之后,就落了泪。 “棺材里是空的,我阿爹也还活着——”她哭了一会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这么多年了,我阿娘为什么不把我接走?” 一阐提挠了挠编了很多小辫子的脑袋,看看公主,又看看大皇帝,语气里有不确定。 “我听说,头三年的时候,王太后年年差遣她的婆母、小鹅的祖母回神都,想要把您接走,皆被上国宫里的禁军给轰走了——” 皇帝闻言,需咳了一声,李仙芽记起来祖母连续三年进宫小住的事,有些记不清其中的细节了。 “也不能怪王太后,她初至海外的头几年,皆在练兵打仗,到了第五年,才肃清了琉璃海上的海匪,第六年到了曼度国,才算真正的安定下来——”一阐提说起这两年的事,记忆就清晰起来,“前面王太后听闻什么湛王伏法,便打算回上国,可又怕大皇帝仍在记恨她,迟迟不敢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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