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武赞赏地点了点头:“大姑娘在理,确然不是流民。否则也不会刚一被捕,就吞药自尽。”他说的话已显冷酷,只是心肠再软如嘉兰,对于这样的冷酷也是司空见惯了。倒是顾蒲月,下意识地捂了嘴,直到见了蒋府三姐妹的反应,才慢慢地缓过神来。 “那就要麻烦郑武叔好好查一查了。”嘉梅道,她看到了顾蒲月的反应,声音稍稍放缓,却并没有更多地去安慰顾蒲月。蒋府将门之家,顾蒲月是要做蒋家宗妇的,怎么能经不起这么小的一点儿事呢。 “是。”郑武抱拳应了,还是有些担忧道:“昨夜匪徒混行,今日姑娘们还是不要去普济寺了吧?庄子上也有好景色,能逛上一天。”因为去普济寺主要是为顾蒲月考虑,此时顾蒲月也第一个表态道:“郑武叔所言极是,那我们便”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李管事就在外头打断了屋内的闲谈:“三姑娘,外头有位夫人,说是宜安长公主的故旧。”
第18章 阴城大长公主 嘉竹愣了一下:“我娘的故旧?”她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倒是嘉梅和嘉兰脱口而出道:“阴城大长公主!” 她们自说出这个名字后,立马让采苹叫醒蒋孙氏,而自己则整肃仪容,忙迎到前院。 这车马表面上看来并不如何奢华。两匹上好的挽乘马不是什么名驹,但是瞧着健壮而温顺。黄梨木身的清油车,也未曾雕有繁复的花纹。就连车围子也只是绛色的,只配了素雅的一对小银钩。 马车里的人没有出面,是由她的侍婢告知李管事的。 “不知是娘亲的哪位故旧,小女怠慢了。”嘉竹听了两位姐姐先前的猜测,自是提了十二万分的神,乖巧端庄,挑不出一点错来。 “宜安真是生了个好女儿。”马车里传来笑声,听上去温和宽厚。阴城大长公主在侍婢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朝诸位姑娘安然而笑。众人连忙行礼,把阴城大长公主往内室迎。 “免了那许多虚礼。昨晚上不安生,我今儿也免了上香拜佛,来看看你们这几个姑娘安好。”阴城大长公主看上去是极和蔼可亲的人,若不是早有长辈嘱咐在先,嘉梅几个压根儿不会觉得这是个面甜心苦的。 “你们四叔母也在吧?她怀着身孕,怕是容易惊着,犯不着风里跑这一遭。添花,你去跟蒋四奶奶说一声,让她歇着吧。”阴城大长公主吩咐自己的侍女,嘉梅年长,忙代蒋孙氏谢过。她们原本留人唤醒了蒋孙氏,又不敢让阴城大长公主久等,便先迎了阴城大长公主。嘉梅心里盘算着,若是阴城大长公主问起来,就说蒋孙氏身孕不适。没成想阴城大长公主倒是想在了前头。 进了碧溪庄的正堂,早有人备好热茶糕点,掐着时候送上来。阴城大长公主打量了四位姑娘一眼,抿了口茶,朝顾蒲月笑道:“这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是个面生的。” “是翰林院顾学士的女儿。”嘉梅笑着为阴城大长公主引荐,顾蒲月不卑不亢地行了礼。阴城大长公主似乎也回想了起来,笑道:“顾学士可是大学究,怪道能养出这般诗书气质的女儿,与你们姐妹三人站在一块儿,可把明珠凑成对了。”她三言两语,将众人乃至家翁都夸了一遍。 “大长公主谬赞。”顾蒲月浅笑回到,并不多说。阴城大长公主因她的谨言慎行倒是多看了她一眼,记起来她要嫁给蒋善仁。青年才俊配诗书佳人,倒也般配。 “倒是谦逊,也像蒋家人。”阴城大长公主轻缓地抚摸着芙蓉白玉杯的杯沿,低眉垂目地笑道:“虽是战功赫赫,但也不曾言语。就连这看家护院的侍卫,怕也比得上北衙禁军了。”她语气真诚而随和,仿佛只是随口一说,真心赞赏。 嘉梅却神色一凛,朝皇城所在地遥遥一拜:“蒋府受命于皇,有所战功,也仰赖圣上明断。至于侍卫,哪敢与北衙禁军相提并论,无非是比寻常人更身强力壮一些罢了,怕是还不如大长公主府上的护卫。”她神色从容,语气恳切,也仿佛只是对赞赏坚而辞之,并无他意。 顾蒲月是外人,自是不会多说。嘉竹听得一愣一愣的,却也知道自己的深浅,这种时候是断不会开口的。嘉兰心里明白得很,阴城大长公主寥寥数语,却是重重一刺。今上多疑,战功赫赫保不齐功高盖主,若是连护卫都比得上北衙禁军,蒋家可不叫人忌惮? 但嘉兰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唇边含笑,全然是听不懂机锋的天真模样。早些时候就说过阴城大长公主对她有意,虽然不可能和许晋文凑成一对,但能不凑到阴城大长公主跟前,还是别凑上去的好。 嘉梅巧妙地将阴城大长公主的话踢了回去,不过并未让阴城大长公主动容,她只一笑又一叹:“的确是圣上明断,我府上的护卫也是圣上赐予。”说完,她关切地看着四位姑娘:“既然护卫得当,那昨夜应是没出什么差错吧?” 嘉竹一听就瞪大了眼睛,嘉兰借着宽大的袍袖,轻拉了拉嘉竹的衣角。嘉竹忙收敛了表情,正襟危坐。她一时的失态,还是让阴城大长公主看在了眼里。 “茂宁瞧着有些委屈,可是真出了什么岔子?”阴城大长公主的语调难得地加快,透出长辈忧心晚辈的急色。这话已经点到了嘉竹头上,嘉竹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也没出什么事” 她不太愿意同旁人说蒋府的事,尤其是流匪翻墙而来在她眼里是有些丢脸的事,像她在外人面前惯来逞强不肯服输的性子。 “哦?”阴城大长公主扬长了声音,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嘉兰:“蒋二姑娘,你说茂宁说的可是实话?”阴城大长公主似乎谁都不想漏过,要将她们四人一一点来,不由让人疑惑她此行的目的。听她话里话外,应当是知道有人夜探碧溪庄,最好不要否认。但如果驳了嘉竹的话,又像是内讧似的落了下风。 “回大长公主,三妹妹说的确实是实话。”嘉兰却并未觉得自己处于两难的境地,她对阴城大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神色视而不见,很自然地说道:“昨夜里动静不小,可我们都能好好地坐在您跟前,这样的福分哪能出什么事呢?嘉竹瞧着委屈,怕也只是觉着今儿没能去普济寺上香祈福吧。” 她把昨晚的事以一句“动静不小”含糊过去,谁也不能说她话里有错,阴城大长公主自是也不能。 阴城大长公主颔首:“如此就好。今早护卫来报,说昨夜有人翻墙进了碧溪庄,我还怪他报的太晚,否则昨儿夜里我就来了。如今见你们都安好,也了了我一桩心事。” “也幸亏这护卫没有惊扰您安睡,否则就是我们小辈的不是了。”嘉兰心里感慨阴城大长公主无论什么话都有自圆其说的本事。“只感念您惦记我们的心意,我们昨夜皆好。”嘉梅添上一句,带着诸位姑娘再行礼。 嘉梅是个于规矩上挑不出一丝差错来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显得刻板无趣,可嘉梅的规矩却不是那样死板,倒像是她用来特意保持疏离恭谨的手段。阴城大长公主眯着眼睛,笑容愈深。 “你们呀,怪道说女儿是娘亲的小棉袄。”阴城大长公主含笑抚掌,耳尖明铛轻晃,风韵十足。阴城大长公主是先帝最小也最受宠的妹妹,比当今圣上大了六岁。算起来,也已经四十了。她明明是姑外祖母辈分的人了,可丝毫不见老态,哪儿瞧得出是四十的人? “也罢也罢,既然安好,那我就全了茂宁的心愿。”阴城大长公主笑着放下了茶杯:“你们四人随我一同去普济寺上香吧。”她此话一出,屋中出现了片刻寂静。不过片刻,嘉梅立刻道:“流匪横行之时,哪敢劳动您呢” 阴城大长公主挥了挥手:“流匪自有北衙禁军,哪儿用我们操心?如此时日,蒋大姑娘可莫扫兴。”她说话款款,语调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含着不容置喙的威仪。 “那有劳大长公主了。”嘉梅立刻转了态度,带着妹妹们恭谨地行礼。 阴城大长公主崇尚令行禁止,她既说了要去普济寺,便即刻领着众人出发。谁知出了正院门,就瞧见蒋孙氏带着侍女站在门外等候。 蒋孙氏等了有一会儿了,她早来了,却被阴城大长公主的使女拦在了门外,连通报一声都不肯。此时她被采苹托着腰,向阴城大长公主行礼:“见过大长公主。” 阴城大长公主似乎有些惊讶,一时板着脸训斥自己的使女:“皆是愚笨的!怎的不通报一声,叫蒋四奶奶好等!”她这么说,蒋孙氏却不敢这么应。蒋孙氏忙笑道:“臣妇觐见大长公主已经晚了,何敢劳动您。” “原也要同你说一声。”阴城大长公主自己给使女下的令,她自己自然记得,所谓训斥不过装装样子罢了。“我要带四个姑娘去普济寺上香祈福,你怀有身孕不便行动,先回府去吧。”她竟是连蒋孙氏也要支开。 蒋孙氏一惊,她可没料到还有这一茬。不过这一惊也不过转瞬的事,她很快笑道:“这四个姑娘能得大长公主青眼,是莫大的福分。只是匪患方除,怕家中长辈忧心,不若改日再陪您上香祈福?” 她搬出了长辈,可阴城大长公主并不吃这一套,她对着蒋孙氏,脸上透出不耐烦的神色:“茂宁尚要唤本宫一声 姑外祖母 ,本宫做不得主?”仅仅是变了个称呼,高高在上的压迫之势已经扑面而来。 蒋孙氏还想辩说,嘉兰已经笑着走上前去,小女儿撒娇一般拉着蒋孙氏的衣袖:“叔母就让我们去嘛,必在申时回来。若是贪玩误了时辰,由得叔母着人捉回去训诫。”嘉兰不过两句话,已经定好了回来的时辰,又暗示蒋孙氏过了申时,可以让蒋府派人来。 蒋孙氏担心有变,立刻应了下来。 阴城大长公主没有反驳,只看了嘉兰一眼,也算默认了。 蒋孙氏只好恭送她们往普济寺去,等到车行不见,便立刻启程回府去告知府上这一消息。
第19章 大长公主的打算 “二姑娘,你且来随我坐一坐。”阴城大长公主看着姐妹三人倒是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只是这话就叫人胆战心惊了。姐妹三人皆是一愣,倒是嘉竹反应最快,立马就说道:“姑外祖母不要茂宁陪吗?”隐隐地带上了撒娇的意味。 阴城大长公主一笑,拉起了蒋嘉兰的手:“我呀可是见天儿瞧着你的,这回你且陪你大姐姐和顾姐姐去,我瞧着二姑娘颇合我眼缘。”嘉兰没有反驳,顺从地站到了阴城大长公主的身后。嘉梅先一步站在了嘉竹身前,将她略挡了挡,笑道:“那是嘉兰的福分。”她们都知道不得违逆阴城大长公主,更何况也不过就是坐一坐马车,难不成还能宁死不屈? 阴城大长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携了嘉兰,坐上了她的马车。 阴城大长公主的马车并非外表简朴而内里奢华,相反,她的马车虽然宽敞,却只铺了最简单的棉布,外面盖上藏青色的缎子,里外如一的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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