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琴一默,笑容里有几分涩意地摇了摇头:“舞阳郡主 不慎小产了。”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小产了。 嘉梅讶然地看了许昭琴一眼,遗憾道:“好好将养身子,日子还长呢。” 她说罢,又随意地挑了几件事问了,这才神『色』自然地同许昭琴告别。 只是,等嘉梅一转身坐上马车,她眸中就闪过几分快意和狠戾。舞阳郡主害的嘉兰匆匆出嫁,害的嘉竹嫁给楚齐桓。这个仇,嘉梅牢牢地刻在了心底。 所以,她毫无芥蒂地设计舞阳郡主在出行时与旁人起冲突,让她骄横无礼的形象,深入郑宣行的心底。她甚至都不用亲自出手,只用等着看舞阳郡主,是如何把自己的如意郎君,一步步推到对立面。 更何况,舞阳郡主的身边,还潜伏着不知多少吴家的人。她的小产,几乎在嘉梅的预料之中。 嘉梅的手死死地攥着身下的坐褥,半响,才卸力松手,沉声吩咐道:“到孙府去。” * 孙家的嫡出子息都谋了外放,唯一能外出走动的女眷是蒋孙氏的娘亲,孙大夫人。不过,她今日称病,也没来登高宴。 嘉梅使人到孙府门口投拜帖后,没过多时,大门就开了一条小缝。采苹和孙大夫人身边的大使女匆匆赶来,采苹身边还用斗篷护着一个人。 春禾起初没认出采苹来,见她们这奇奇怪怪的,一时『摸』不着头脑,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可曾禀报,是镇南侯世子夫人求见?还是大夫人病得不见客?” 采苹一看到春禾,声音哽咽,几乎要落下泪来:“春禾妹妹,我是采苹 ” 春禾心下大惊:“采苹姐姐!四夫人可好?四姑娘可好?” 嘉梅闻言,也撩开了马车门帘:“是采苹?那我可能去拜见四婶娘?嘉兰送了好多小玩意儿给嘉菊,我想亲自送给她。” “你要送给我嘛?”倏地,采苹的斗篷下就冒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来,睁大着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门房一惊,孙大夫人身边的大使女蓓果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厉声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就用不着我来教了吧?” 门房立刻低下了头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嘉梅早就立在了当场,直到那大使女说了这一番话,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嘉梅呼吸微滞,慌忙地从马车上走下来,几乎要扑倒在地。 嘉梅在春禾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眸中泪光盈盈,声音轻得就好像怕惊扰了一场美梦:“你是 嘉菊?” 眼前的嘉菊,瘦瘦小小,可眼睛却很明亮。她攥着采苹的衣襟,有些腼腆地点了点头,朝嘉梅笑着『露』出了两边的小酒窝。 像极了她的爹爹蒋忠亲。 嘉梅因她这一笑,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可嘉梅又怕吓着嘉菊,只能小心翼翼,声音轻缓道:“我是你大姐姐,我叫嘉梅。你认得我吗?” 嘉菊倏地瞪大了眼睛,兴奋地松开攥着采苹衣襟的手,朝嘉梅走了几步:“我记得你,大姐姐,我在纸上见过你。” 嘉梅心中酸苦,她弯下腰去,像哄着然哥儿那样,亲昵地哄到:“嘉菊真聪明。来,让大姐姐抱抱你好不好?” 嘉菊害羞地又躲到了采苹身边去,但还一直期盼而喜悦地看着嘉梅。 采苹轻轻地推了一下嘉菊,温声道:“姑娘,你不是一直念叨着姐姐们么?” 嘉菊这才扭扭捏捏地走到了嘉梅跟前,仰着头怯怯地看着她:“大姐姐,如果你把嘉菊带走的话,能不能把娘亲也带走呀?” 嘉梅心口一痛:“嘉菊,大姐姐现在带不走你。” “为什么呀?”六岁的孩子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带上了哭腔:“娘说,等哥哥姐姐们回来了,我们就会有好日子过了。为什么你们还不回来呀?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嘉梅心中大恸,紧紧地把嘉菊抱在了怀里,咬着牙道:“嘉菊,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你不要担心,不要怕。等我们回来了,就把你跟你娘都接回来。都接回来。” 嘉菊迟疑地伸出瘦弱的手,小心地环住嘉梅的脖子,喃喃地问道:“真的吗?” 嘉梅的泪水打湿了嘉菊的衣襟:“真的。” “你二姐姐还给你带了很多小玩意儿来。今年,她给你做了一只小狗的布娃娃。往年她做的布娃娃,你都收着了吗?”嘉梅忍着被愤怒和无能为力撕扯内心的痛苦,温柔地安抚嘉菊。 嘉菊用力地点了点头,这一次,才真正地抱住了嘉梅,小小的头靠在了嘉梅的肩窝上:“祖母、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和大哥哥、三哥哥给嘉菊送了好多东西来。嘉菊都有好好地收着。嘉菊有好好地听娘亲的话,每日都认字、读书,还看画像。” “嘉菊有乖乖地吃饭,可是只能偷偷地吃肉。嘉菊好馋,大姐姐能不能下次多送一点肉给嘉菊呀?” “不要很多的呀,一点点就好了。”嘉菊很乖地给嘉梅小小地比划了一下,真的是很小的一块肉。然后,又像是很害羞会被嘉梅笑话,连忙把头埋在了嘉梅的肩窝里。 她的头小小的,分量轻轻的,可是依靠着嘉梅的肩膀,却仿佛千斤之重。 “好,大姐姐答应你。”嘉梅说着,忍不住一用力,把她直接抱了起来。 嘉菊一声惊呼,害怕地埋在嘉梅的怀里。她的体重真的很轻,让嘉梅几乎以为,然哥儿都比嘉菊要压手。 嘉梅的眼中仍有泪光,可她看着孙府的门,看着那个羞愧到几乎要把头埋到土里的蓓果,眸中的颜『色』却是刀刃的冷『色』。 嘉梅把嘉菊抱着,放到了采苹的怀里,这才后退了几步,点了点嘉菊的鼻尖:“别怕,我们都记着嘉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个武婢谷雨和立春,早已默默地抱了一个木盒子来。这木盒子还挺大,要两人合力抬着。 嘉菊伸长了脖子,兴奋地看着这个木盒。可她又不敢伸手去拿,只乖乖地被采苹抱着,拿眼睛去看。 嘉梅亲手打开了木盒,拿出小狗布娃娃放在了嘉菊手上。嘉菊爱不释手地抱着布娃娃,一下子就没了早前的羞怯和紧张。 嘉梅则是看了眼蓓果,声音有些发冷:“这木盒里的东西,样样珍贵,且又沉重。想来孙大夫人不会介意我遣人亲自送到我四婶娘院子里吧?我既不再叨扰,让使女去给孙大夫人见个礼也是应当的。还望姑姑行个方便。” 嘉梅今日,是非见到蒋孙氏不可了。 蓓果前来,也知道是会有这么一遭。孙大夫人没脸见蒋嘉梅,也只有她这个贴身侍婢来顶缸了。蓓果心底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只是四姑娘出来的时日久了,怕我家姑『奶』『奶』惦念。婢子们得把四姑娘带回去了,夫人派人随我来吧。” 嘉菊听明白了蓓果的意思,倏地就抬起了头,看着嘉梅。 嘉菊的眼中满是泪水,可她一声也没有吭。她只是紧紧地抿着唇,死死地看着嘉梅。 她目光里窜着希望的小火苗,似乎是在期待着,嘉梅能把她带走。 可是,嘉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嘉菊眼中的希望熄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耷拉着小脑袋,再没有一开始的笑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瘦小的身影越行越远,尔后,终于再也看不见。 嘉菊身影消失的那一瞬,嘉梅一个趔趄,差点儿瘫软在马车沿上。 春禾吓了一大跳:“夫人,您没事吧?” 嘉梅缓缓地摇了摇头:“没事。我们不能在孙府门口久留。否则,怕会给她们惹来祸患。先回家,再等立春回来禀报。” 嘉梅说罢,撑着一口气坐上了马车。 * 等回到镇南侯府,嘉梅尽管十分疲倦,还是察觉到了府中气氛的诡异。 她留了春苗在府中看着,只是,还没等春苗回禀,薛怀石就先迎了上来,心疼地扶住了她:“怎么这么累。” 他扶着她坐到床沿,让春禾把一直给她温着的粥端了上来。 “不碍事,只是跑累了些。”嘉梅『露』出了一个笑容。 薛怀石皱了眉头,从春苗手中接过了碗,一边为她吹凉,一边道:“我的夫人平素可不是这样笑的。” 他想要喂嘉梅,却被嘉梅笑着推了推。薛怀石知道她不习惯这样,便也把碗给了她,温柔道:“不管府外遇到了何事,你听了这个消息,一准儿都能高兴起来。” “是吗?”嘉梅眼都没抬,声音有些敷衍。 薛怀石在家,就一定会抱着然哥儿来迎接她。薛怀石既然没有第一时间把然哥儿抱到她身边来,她就已经明白,然哥儿怕是被镇南侯夫人借故留在了自己身边。尽管她相信薛怀石一定会留可靠的人在然哥儿身边,但她同样也相信,镇南侯夫人会借此生事。她们之间,又有一场硬仗要打。 此情此景,她并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能让她高兴起来。 然而,她错了。因为,薛怀石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欢快的春雨,浇透了她疲倦无力的心 “嘉梅,大哥哥治好了腿,他回巾帼城了!” 能两边都有一个小小的团圆,心满意足了。 但是写到嘉菊的时候,还是很心酸,唉。
第205章 大婚之夜 善仁回家的消息, 是最后才传到嘉竹耳中的,且正巧赶上嘉竹出阁的日子。 嘉竹留在别院的人,一听就知道是个大消息。当下也没犹豫,哪怕嘉竹都已经到逍遥王府拜堂成亲了, 还硬是把消息递给了秋渲。 秋渲连忙把消息告诉了嘉竹,也顾不得她已经三拜高堂、坐在洞房里了。 嘉竹一听, 原本正在悄悄伸懒腰的手,倏地就僵住了。 “你说什么?”嘉竹呆呆地又问了一遍。 “姑娘 『奶』『奶』, 大少爷能站起来了,他们回家了!”秋渲喜不自胜。因为, 善仁的归来,意味着在善礼长大成人之前,嘉竹也有了可以依靠的强有力的娘家。 然而, 嘉竹从未这样想过。在她心里,只要嘉兰在一日,她就永远有可归之处。但她的心中依然充盈着喜悦,单纯的,为善仁和顾蒲月的归来,而感到喜悦。 嘉梅生子, 嘉兰怀孕, 善仁和顾蒲月带了小侄女归来。这一切, 让嘉竹仿佛看到了云破日出的金光。 她越想越高兴, 身子都有些微微地发颤。可又十分遗憾, 这所有的事她都不能亲身经历。她眸中浮现了泪光, 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她的脖颈里。她担心被楚齐桓看出端倪,便对秋渲道:“拿帕子给我 ” 嘉竹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哭腔。秋渲吓了一跳,赶紧小心地从红盖头下递了帕子给嘉竹。这时候她才觉出忐忑来:“『奶』『奶』,大喜之日可不兴哭,喜极而泣也不行。您可小心点儿擦,妆画得厚,一会儿该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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