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夷光想了想,做出了决定:“姐姐说得对,既然如此,我替你上台吧。” 师瑶听完都愣了,连忙劝阻道:“阿梨不可如此,你身为太子妃娘娘,身份尊贵,若是被人发现了——” 沐夷光狡黠一笑:“放心吧,你我二人身量相仿,长缨又有一手高超的梳妆技术,不会有人发现的。” 等师瑶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沐夷光已经换好了她备用的舞衣,甚至盘好了与她一样的飞天髻,长缨正在细细为她勾画眼型。 师瑶长了一双略显妩媚的丹凤眼,沐夷光的眼睛则像是林间的小鹿一般又大又圆,清澈灵动。 只见长缨用几种不同深浅的妆粉和黛粉在沐夷光的眼周涂抹了一番,眼睛轮廓就变得细长一些了,她又描眉用的螺子黛轻轻描了几笔,再次将眼尾拉长。 她为娘娘带上幕篱,已经很是满意:“娘娘再笑一笑,便更像了。” 沐夷光玩心顿起,拉着师瑶坐在镜子前,两人都带着幕篱,只露出一双眼睛,镜子里的美人巧笑倩兮,说是双生子也不为过。
第16章 今日是春日宴的第二天,宣成帝原本答应了叶贵妃要亲自出席,但是这几日政务繁忙脱身不得,便让一众皇子们代劳,也算是为她壮壮声势;若是皇子们有看上的闺秀,那便更是好事一桩了。 皇子们先后登上原为宣成帝预备的观赏台,只是备受瞩目的牡丹花神昨日已经评选完了,剩下的不过是矮子里头拔高个,楚王陆修瑞第一个就皱了眉:“连脸也看不见,这有什么好看的?” 秦王陆修珉笑了笑,他是长子,惯来比弟弟们懂事,此刻也温言劝解道:“花神评选比的是才艺,又不是长相,自然要以艺服人。” 说到才艺,这下连雍王陆修琢都摇了摇头:“这也不能怪三哥,的确是一群庸脂俗粉,难以入眼。” 听陆修琢这样一说,大家都笑了,除去不足一岁的六皇子陆修琅,就属五皇子陆修琢年纪最小,才十六岁,正是玩心重的时候,他倒是真真冲着欣赏才艺来的。 吴王陆修瑾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打趣道:“五弟你倒是要好好看看,我们几个也只有你还未大婚,若是有心仪的女子,那就先下手为强。” “四哥新婚燕尔,就莫要拿我说笑了,”陆修琢不以为然道:“成亲有什么好的,平白多个人来管束自己。看看三哥,没成亲以前多自在呀。” 陆修瑞连连点头,母老虎的苦他已经吃够了,五弟不吃也罢。 陆修珉不想五弟被误导,又举出正面例子:“那你再看看你二哥,当初虽是父皇下旨赐婚,但是太子妃娘娘贤良淑德,才貌双全,最难得的是情深意重,危机关头不惜舍身相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陆修珩来得虽晚,倒是将这几句话听得一字不漏,几个兄弟纷纷将目光投向他,秦王也笑道:“二弟以为如何?” …… 面对这些言过其实的评价,陆修珩发现自己竟连一个反驳的字儿都说不出来,明明沐氏事多又难缠,只最后一句勉强有些道理。 这些闲话他原本大可不必理会,但结合沐氏近日的斑斑劣迹,陆修珩忽有一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感触,竟然破天荒地回了一句:“不过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几位皇子又笑了起来,只当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陆修瑾也道:“说起来臣弟还没有当面向二嫂谢罪,婚宴上若不是二嫂挺身而出……臣弟实在不敢设想。” 他说的倒是真心话,如果太子死在他的婚宴上,那他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陆修珩勾唇笑了笑,只是并无几分真心:“五弟不必挂心,孤的身子还没有那么弱。这一箭太子妃受得,孤自然也受得。” 这话意有所指,不过陆修瑾却是听不出来的,其他人也面色如常。 陆修瑾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二嫂这等英雄气概,实在巾帼不让须眉。等她的伤好了,臣弟一定携内子登门拜访。” 陆修珩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陆修瑾这话倒是提醒了他,沐夷光今日一早便出门了,她那样爱凑热闹的人,怎么如今还不见踪影? 若是惹出了什么乱子,最后仍然是他来收拾。 这样想着,陆修珩便悄声吩咐刘宝,派人留意一番太子妃的行踪。 虽然几位皇子觉得无聊,台上的比试却仍在继续,此刻上台的女子怀抱琵琶,蒙着面,弹了一曲《夕阳箫鼓》,虽然水平一般,但是那双眼睛带着泪意,真有点儿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愁绪了。 陆修瑾笑着对陆修琢道:“五弟,你看此女如何?” 陆修琢敬谢不敏:“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曲子弹得一般。” 陆修瑞哈哈一笑:“这是武安侯府的嫡女陈念巧,现在人也告诉你了,你觉得如何?” 陆修琢连连摇头,倒是奇道:“三哥,此女蒙着面,你怎么知道是谁,不是说来唬我们的吧?” 陆修瑞得意道:“不是本王自夸,本王阅美无数,只要是见过一面的女人,看看身形和眼睛,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自然有机灵的小太监前去打听,的确是陈念巧无疑。 陆修琢还真就不信了:“谁知道你是不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三哥,你再猜一个,若是这个也猜准了,臣弟便服了。” 陆修瑞忽然找到了这场宴会的乐趣,他取下手上正带着的碧玺扳指,出言激道:“光猜有什么意思,要赌便赌些彩头。” 陆修琅立刻解下了腰上系着的白玉双鱼佩,陆修瑾也道:“我出一方松花石双蒲芦砚。” 陆修瑾顺便拉秦王下水:“大哥你呢,可不能随便出点什么糊弄我们。” 陆修珉虽是长子,但是无心朝堂,只醉心于经商,多次被宣成帝斥责仍不悔改,的确是几个皇子中最有钱的。 他虽然对这场赌约不感兴趣,但也不想扫了弟弟们的兴,便道:“那我便出一块祖母绿的坠子吧。” 陆修瑞一听,立刻便摩拳擦掌志在必得。 这祖母绿的宝石甚为难得,除非西洋进贡,民间的商队也难有买卖的,秦王这可是下了血本了。 这下便只有陆修珩没有下注了,几个弟弟俱是殷切地看着他。 陆修珩靠坐在椅背上,懒得回视他们,自顾自斟了一杯茶,表情冷淡道:“孤最多保证不将你们拿仕女打赌的事情告诉父皇。” 陆修瑞不答应:“二哥,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虽然楚王看上去是与太子最不搭调的,但是二人年纪相仿,且慈懿皇后去世后三皇子母妃对太子多有照拂,竟也关系最好,是以他才敢如此放肆与陆修珩说话。 楚王这辈子,就败在女人身上了。 陆修珩忍住当众训他的冲动,给了他面子勉强道:“那孤便出一方镶石榴石的青玉水盛吧。” 赌注已定,几位皇子倒是来了精神,又往台上看去。 师瑶的序号是在评选石榴花神的最后一位,这顺序原本是吃亏的,但幸好如此,沐夷光才能来得及换完一整套的梳妆打扮,此刻便拎着剑上台了。 羯鼓与柳琴的声音缓缓响起,沐夷光的手腕动了动,粼粼的剑光便在台上舞动起来。 这女子着一身黄栌色的舞衣,更衬得她肤白如雪,贴身的舞衣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仍然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和婀娜的身姿来,虽然看不清容貌,但那双眼睛却始终带着笑意,顾盼生姿。 鼓点由慢转急,她的身体也跟着飞速旋转起来,腾挪跌宕间,剑身映出的寒光几乎连成了一条亮白的绸带,她的腰肢柔软得像是河边的蒲苇,修长柔韧的双腿可以打成笔直的一条线,但剑势却凌厉,气吐虹霓,似乎天地也为之低昂,碧落星河也萦绕其间。 除了舞乐,台下几乎鸦雀无声,就连几位皇子也纷纷看得入了神。 陆修瑞都看呆了,即便蒙着幕篱,依照他的经验也能看出此女容貌必然艳冠京城,可是如此美人,他偏偏猜不出是谁,如斯美景,他又分不出神去想,真叫人心急如焚。 无人注意到,此女一上台,太子殿下攥着茶杯的手便骤然收紧了,修长的指节捏得发白,那双一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甚至泛出了一点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怒意。 很好,他想他找到今日一早就出门却遍寻不着的太子妃了。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清风,将附近的梨花花瓣都吹落其中,飘逸的剑势舞碎了花瓣,更舞碎了日光,浮光碎金纷纷落入那一双眼眸之中。 鼓点与琴音又开始变轻变慢,女子的剑势与身姿都变得轻缓,如若泠泠清月,漠漠春烟,似乎教人将呼吸都屏住了。梨花花瓣缓缓落下,长剑在空中画出最后一道光圈,稳稳收势。 女子低头,双手抱拳行了个作揖礼,匆匆下了台,台下众人静默片刻,这才如梦初醒,爆发出惊人的掌声。 陆修瑾一边鼓掌,一边揶揄道:“三哥,看来你已是成竹在胸了?” 陆修瑞闹了个没脸,讷讷道:“不应该啊,如此美人,我怎么从未见过?此女容貌,只怕是比起太——” 他自觉失言,立刻闭嘴。 陆修珩睨他一眼,冷声道:“不必猜了,此女是太仆寺少卿之女师瑶,随父进京不过三月。” 不等报信的小太监回话,陆修瑞立刻狗腿地把自己的扳指双手奉上:“还是皇兄慧眼如炬。” 陆修瑾却是不信的,太子一向不近女色,怎会对刚入京不久的女眷如此熟悉? “急什么,答案还未揭晓呢,”他又看向陆修琢:“四弟,我看你方才看得入神,可是看中了此女?” 陆修琢自觉问心无愧:“莫要胡说。臣弟不过是觉得女子难得舞出如此雄健飘逸、刚柔相济的《剑器》舞来,的确是令人叹为观止。” 他是真心赞叹,可脸庞还是不由自主地漫上一点红色来。 陆修珩又泼上一盆凉水,牙缝里冷冷挤出几个字,像是从冰块里凿出来的:“此女已经心有所属了。” 几位皇子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太子,目光惊诧,只有陆修瑞充满绝望:不是吧?太子殿下已经娶了一个沐氏了,还想要抱得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归吗? 陆修珩似觉不妥,轻咳一声,解释道:“她是太子妃的故交,所以孤才得知的。此女无意嫁入皇家,君子有成人之美,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正好探听消息的小太监跑来,印证了此女的身份,其他几位皇子也愿赌服输,派人去将东西取来送到东宫。 只有陆修瑞还在恋恋不舍道:“本王怎么没听说过漠北也出美人呢,皇兄,要不你再帮我打听打听,师姑娘家里还有其他姊妹吗?或者太子妃娘娘有没有其他表亲,我和你做连襟,亲上加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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