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琢惯来是实话实说的性子,接道:“二哥方才看得眼睛都瞪大了,应当也觉得很好吧。” 沐夷光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满怀期待地看着陆修珩,等待他的回答。 其实这件事刘宝可以证明,殿下瞪眼那是被气的,但是他不敢说话。 陆修珩不愿助长沐夷光的嚣张气焰,更不愿承认自己的情绪被她牵动,轻描淡写一句:“聊复尔耳。” 这样好的舞,在陆修珩面前却只落得如此评价,几位皇子只想到一种可能:没想到太子会如此顾及太子妃的颜面,脸上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沐夷光却坐不住了,愤愤道:“师姑娘跳得不好吗,殿下未免也太过严苛了。” 陆修瑞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若不是二嫂在此,二哥也未必如此严苛。” 几位殿下抿着笑意,等着看太子妃的反应,太子妃却像忽然想开了似的,怒意全消。 经楚王这样“提醒”,沐夷光立刻转过弯来。 雍王方才说殿下看得眼都直了,应当不是作伪,毕竟大家都以为台上跳舞的是师瑶呢,殿下怎好出言褒扬? 这样想着,她不仅不生气,嘴角的笑意都要压不住了,喜滋滋地又吃了一颗樱桃。 ……楚王妃怎么就不能像太子妃这般雍容大度,一想到自家的河东狮,陆修瑞的心里更酸了。 真真是应了秦王先前那句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既然结果已出,师瑶姐姐应当可以安心出宫了,考虑到她脚上有伤,宫中又不能随意乘轿,沐夷光连忙与青霜耳语几句,让她帮忙在宫中寻一把轮椅,方便师瑶出宫。 青霜点点头,转身离去。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直到参选莲花花神的女子全部表演完毕,严景书手里的那枝莲花也未送出。 只是那些投严景书所好、以“莲”为题的诗词歌赋曲高和寡,花神之名最后落入跳了一曲《采莲》舞的女子手中。 接下来的秋海棠花神与桂花花神的评选也淡而无味,几位皇子自矜身份,又没有心仪女子,从头至尾也未赠花,甚至吴王与雍王已借故走了,只有秦王和楚王勉强坐到最后。 陆修珩估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也起身准备回东宫。 沐夷光爱看热闹,还有些不愿意,推脱道:“青霜去送师姑娘了,这白露与素月也还未回来,殿下再陪我等一会儿嘛。” 陆修珩的回答却耐人寻味:“不必等了,该回来的便会回来的。” 沐夷光一愣,觉得他话里有话,还是答应了。 两人一路回了东宫,沐夷光倒是一点都不急着回毓华殿,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太子殿下,一直到端敬殿书房,面上还笑盈盈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陆修珩已经摸清了此女秉性,懒声问道:“有什么话,便说吧。” 沐夷光站在他面前,那双小鹿眼明亮似清泉,直勾勾地看着他,明媚的笑意横冲直撞,丝毫不懂什么叫做收敛。 她咬着唇,声音也不似以往清脆,有一点紧张:“方才台上……殿下是如何认出我来的呀?” 经过了方才的几番周折,她对彼此的感情认知变得更加深刻了,甚至已经在心里为陆修珩想好了答案,无非就是“你在孤心中是独一无二的”、“无论是何模样,孤也会一眼认出你”、“不管你在哪里,孤都会找到你”之类的回答。 她扬起脸,满心期待。 陆修珩掀了掀眼皮,直言不讳:“你今日一早便出了门,却迟迟未在春日宴上现身,多半是出了什么变故,何况你这两日在宫中横着走,旁人不敢把你怎么样,对师逢德之女下手就要简单许多了。” 沐夷光先前的笑意还未来得及褪下,她气得瞪圆了眼睛,看起来有一点呆呆的可爱。 “就……就只是这样?就没有想到别的什么吗?” 陆修珩似有所悟,又补充道:“仔细想来,那曲剑器舞中几处动作有些微迟滞,皆与左手换剑有关,应是你左肩伤处还未好彻底的缘故。” 沐夷光紧紧凑了上去:“眼睛呢,你看着我的眼睛,就没有觉得我和旁人有什么不同吗?” 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淡淡的梨花香气袭来,莹白清透如春天。 她的眼睛依旧亮亮的,陆修珩几乎能在那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陆修珩怔愣了一秒,不露痕迹地后退半步:“不过一具皮囊,有何不同?” 沐夷光气急败坏,现在是一只炸了毛的小野猫了,她大大地“哼”了一声,气道:“我再也不要与你说话了!” …… 简直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陆修珩的脸也冷得像是结了冰的湖面,隐隐压抑着怒气。 太子妃已经跑出书房,“砰”地关上了门,留下陆修珩,还有大眼瞪小眼的刘宝与洛元。 他俩跪在地上,看戏看得心惊胆颤。 果然,殿下很快就转过头来,嗓音透着一股危险的凉意:“还不快滚?!”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两条池鱼一秒都不敢多呆,忙不迭地跑出去了。 出了书房,已看不到太子妃的影子,洛元长舒一口气,忍不住问道:“刘公公,你说这太子妃失忆后,为何性情如此大变啊?” 女人心,海底针,刘宝叹气道:“洛统领有何高见?” 洛元想了想,有理有据地分析道:“我原先听老人说,这刚出生的小鸡崽都会紧紧跟随见到的第一个物什,通常是它们的母亲,不仅是鸡崽,很多动物乃至人也是如此,太子殿下应当就是太子妃娘娘失忆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因此对殿下格外信任依赖,便也不像原先那样知情达理了。” ……洛统领的比喻实在太危险了! 刘宝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反对道:“咱家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原先咱家也以为娘娘与殿下是面和心不合,如今看来是误解娘娘了,若是娘娘对殿下无意,哪里会舍身相救呢,再看眼前这桩桩件件,娘娘的心思已是表露无疑,只是原先顾及殿下的想法以及正宫娘娘的身份这才勉力克制,如今失忆了,便无所顾忌地将压抑已久的情感宣泄出来了。” 只听得“吱——”的一声,书房门复被推开。 两个人双腿一抖,立刻“扑通”跪在地上:“奴才(卑职)该死,奴才(卑职)该死。” 是该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陆修珩冷眼地看着这两个奴才,声音平淡,却透着一股威胁意味:“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刘宝与洛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两个字:完了。 陆修珩转过身,书房的门还敞着,冷冷飘来几个字:“滚进来说。”
第20章 洛元和刘宝轻手轻脚地跟在后面进了书房,带上门。 陆修珩坐在黄花梨木南官帽椅上,垂眼看向二人:“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刘宝立刻道:“方才是洛统领挑起的话头,那就由洛统领先说吧。” 殿下的目光落到了洛元身上。 洛元立刻忘了自己方才说过的那番关于母鸡和鸡崽的言论,更不敢说自己觉得娘娘是在失忆后才对殿下有所不同的。 他挤出一个有些憨憨的笑容:“属下方才与刘公公说,娘娘深爱殿下,只是先前顾及殿下的想法以及太子妃的身份这才勉力克制,如今失忆了,又觉得与殿下夫妻恩爱,便无所顾忌了。” 刘宝瞪他一眼,这哪里是洛元这根朽木说得出来的话,分明就是自己说的。 陆修珩微微皱了皱眉。 原以为沐夷光是个聪明的,不想她竟假戏真做了,如今看来,倒要重新审视这段关系,毕竟他并不需要沐夷光的爱慕,更不想横生枝节。 “那依你二人所见,该当如何?” 洛元看到自己的说辞被殿下认可,立刻被勇气冲昏了头脑:“属下认为,既然是误会,说开便是了,若是娘娘知道自己以为的夫妻恩爱不过是假象,自然不会再这般缠着殿下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这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却直截了当。 娘娘虽然是孤身一人从漠北远嫁京城,如今也只有十四岁小姑娘的记忆,若是旁人可能开不了口将娘娘推入如此难堪的境地,但殿下可是铁石心肠,何况成大业者,如何会被儿女情长所累。 陆修珩剜了他一眼,透着一股寒意。 “然后呢,娘娘是该哭着跑回漠北还是进宫找皇上告状?陛下最是重情重义,若是让他老人家知道了,此事该如何收场?”刘宝一口气说完,还不忘落井下石地踩上一脚:“洛统领还是干那些打打杀杀的糙活儿得力些,这揣度女人心思的本事啊,还是等你成了亲再来吧。” 洛元不服气道:“是是是,我哪有刘公公懂女人心啊?” 陆修珩不耐地抬了抬眉,二人立刻噤声。 看来向一个太监和一个感情经历空白的侍卫讨教如何处理女人情感这件事情并不靠谱。 陆修珩冷声问刘宝道:“李禄仕回信了吗?” 刘宝连忙拿出身上揣了半天的信封:“今日刚刚送到京城。” “念。” 刘宝战战兢兢将李禄仕的信念了一遍,无非是说这脑子构造精巧,要治疗失忆离魂之症,并无立竿见影的办法,只能从外部着手,慢慢将养。一是膳食要清淡、多强身健体,二是可以多了解忘记的事情,比如故地重游;第三是一定要平心静气,保持身心愉悦,避免心乏闷倦。 听完这一通医嘱,陆修珩冷哼一声:“孤看她是好不了了。” 方才太子妃娘娘摔门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呢,只是殿下这话也不是刘宝和洛元可以应的,两个人都只能保持沉默。 陆修珩靠坐在椅背上,眸色幽深,修长的手指无声敲了敲扶手,沉吟半响,终是压下了眼底的波澜。 “也就是说,孤还非得哄着她不可?” 刘宝赶紧给殿下递上台阶:“到底娘娘是为了殿下才遭此一劫,此事还是靠娘娘自己想起来的好。殿下如此宽宏,事后娘娘知道了,也会感激不尽的。” 陆修珩收敛了神色,淡淡道:“那便依李神医所言,让太子妃尽快恢复记忆。” 他先是吩咐洛元:“漠北距离遥远,你去查查太子妃近两年在京城都常与什么人接触,爱去哪些地方。” 又对刘宝道:“毓华殿的饮食起居,你多看顾些。” 二人领命道:“是。” 刘宝复又抬头,小心翼翼地提醒:“殿下,娘娘这会儿只怕还生着气呢。” 李禄仕所言的第三条,便是要平心静气,身心愉悦。 陆修珩不堪其扰,随口道:“那便将孤方才从秦王他们那里赢来的东西都送去毓华殿。” “殿下,只怕娘娘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4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