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哪一家放的, 我就是要去高粱桥, ”她好不容易坐正了, 又歪着头看向他,再次重申:“我没有喝醉哦, 你不能骗我。” 陆修珩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善罢甘休:“蔡宅离护城河很近,孤只是令洛元去寻画舫。” 沐夷光又不肯了:“高粱桥又不远,不要画舫。” 陆修珩冷笑一声:“远不远的,你倒是知道了。” 沐夷光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软磨硬泡道:“我觉得不远呀,再远的路,和殿下一起走也近了。” 她忽然凑近:“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修珩往后靠了靠身子,不自然道:“为何?” 她开心地臆想:“因为我走不动的时候,殿下会背我。” ……这会儿倒是不叫“陈三”了。 陆修珩冷冷看她一眼,呵,你做梦。 “陈三”略带歉意地向蔡员外告辞,沐夷光又好像忽然清醒了似的,端端正正地行礼告别,只是眼神仍然失焦,跨门槛的时候都差点被绊倒。 陆修珩无可奈何地拎着这个醉鬼出了门。 高梁桥在京中久负盛名,在桥上可以俯瞰京城前往西山的水道,岸边绿柳成荫,水秀山明,游人如织。 许是知道要去高粱桥,沐夷光的酒意都醒了一分,虽然说话还是不着四六的,走路却很稳当,三步一跳,开心得很。 陆修珩并不能理解,在他看来,高梁桥不过是座横跨护城河的交通枢纽,行人往来穿梭,车马喧哗,逢年过节还要巡捕营花费大量人力去维护治安,有什么可看的? 两人漫步在河岸,一边是玉带长河,一边是翠绿垂柳,有风徐徐吹来,将水中月影搅成一片碎芒。 江风带着些许寒意,许是呛了风,陆修珩轻咳了两声,然后便感觉手心一暖。 沐夷光忽的扣住了他的手,便像握着了一块寒玉似的,光滑而冰凉。 她的体温因为酒意而有些灼热,连声音也暖洋洋的:“殿下冷吗?” 陆修珩一愣,微微挣了挣,只听得她又道:“我走不动了,殿下牵着我嘛。” 喝了酒似乎还变得聪明些了。 那暖意融融,兼之凉风习习,让人忍不住贪恋温暖,陆修珩这才停止动作,放任她将手放在自己掌中。 沐夷光偷偷地伸手比划,明明她的手指也纤长柔细,在他的掌心里却显得格外小巧。 察觉她的动作,陆修珩轻声斥道:“好好走路。” 沐夷光抬眸看他,眼神委屈,黑亮的瞳仁里几乎明明白白地写着:自己明明就在好好走路,你为什么这样说? 陆修珩眉心微蹙,无奈道:“……不许乱动。” 沐夷光似乎并不明白他的意思,指腹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像是拂过湖面的柔嫩柳枝。 “这样就是乱动吗?” …… 此刻就连不太机灵的洛元,此时也带着暗卫往后退了五步。 陆修珩已经懒得再驳斥,正要抽出手,只听得“咻”的一声,一簇焰火在头顶炸开,将夜晚照得如同白昼。 沐夷光的眼睛也跟着亮了亮,她转头看着陆修珩,表情呆萌:“殿下,我们已经到了高粱桥了吗?” 焰火表演已经开始了,而沐夷光的脚程太慢,两人才刚刚穿过高梁桥西南处的船坞,更不说行到高粱桥了。 陆修珩眼角微挑,将问题抛还给她:“你说呢?” 是也好,不是也好,此处行人寥寥,绿柳成荫,掩映着楼台水榭,偶尔传来丝竹声与说话声,正是人间烟火。 而焰火一声一声,明明灭灭,一点一点地升上来,燃成绚丽的一片,两个人的影子也在月华与光焰之间交叠在一起。 沐夷光不答,扑到陆修珩面前,凝眸看着他:“殿下。” 陆修珩淡淡应了一声:“嗯?” “你眼里的焰火真好看,”她的声音柔软而朦胧,像是清晨缠绕的雾气,一点一点钻进人的心里,挥之不去。 才刚夸了人,沐夷光马上就开始提要求:“你能答应我一个愿望吗?” 陆修珩皱了皱眉:“何事?” 沐夷光心中的小兔子一点一点地跑了起来,方才御宴之上,虽然知道李神医愿为殿下诊治的消息也很开心,但她还是更盼望太子的秘密能和她有关。 她踮起脚,轻声说道:“我想要拥有一个和殿下有关的秘密。” 清浅的气息一点一点地吹拂着他的耳根,似乎下一秒钟就会挨上来。 陆修珩在席间不过饮了一杯留都春,此刻竟然觉得酒意都涌了上来,微微地泛着热意。 他往后侧了侧身,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哑声道:“什么秘密?” 他向来运筹帷幄,此刻却不知不觉地跟随沐夷光的节奏走。 沐夷光眨了眨眼睛,看向地上的影子,娇羞道:“殿下是何时心悦于我的呀?” 桥上的焰火忽然熄了下来,安谧的夜晚无形放大了感官,这一道清甜绵软的女声便显得格外清晰,不容忽视。 即便是醉了,沐夷光的眸子也依旧剔透如琉璃,这双干净通透的眼睛此刻便直勾勾地望着陆修珩,要望到人的心里去。 …… 这问题实在有些恬不知耻了,但是看着这双琉璃珠子,陆修珩竟然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似乎只能怪罪远处的焰火为何停了下来。 沐夷光仰着脸等待想要的答案,那双长而卷翘的眼睫毛轻轻颤动,颊边的嫣红已经漫至眼尾,撩人而不自知。 她还在自顾自地脑补:“是新婚之夜便对臣妾一见钟情吗?” “虽然想不起来,但臣妾觉得自己一定喜欢殿下很久很久了。” “殿下会比臣妾更早动心吗?” 远处的有人似乎以为表演结束了,传来鼎沸的叹息声,而在片刻等待之后,又有一枚新的焰火升上天空,这枚焰火比先前燃的还要更大,更璀璨,照亮了整座桥和桥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人们发出阵阵惊叹和欢呼,喜悦和热闹又重新归来了。 河边的鱼儿浮出水面衔走了一枚柳叶,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明明是在缠问,却无意间将自己的心意表露得一干二净,当真如她所说,是一个不会撒谎、也没有秘密的笨蛋。 陆修珩抿着唇,眼眸里却透着不易察觉的愉悦。 他勉强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说是,那便是吧。” 此刻的氛围太好,洛元带着暗卫撤到了更远的地方,正好抓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尾巴。 他刚要不露痕迹地将人处理干净,便听得远处小楼传来开窗声,他心道不妙,运起轻功往殿下身边赶,口中还不忘喊道:“殿下小心!” 他话音未落,“哗啦”的水声伴随着一道尖细女声的叫骂倾泄而下:“好一对狗男女,舞到老娘面前来了!” 陆修珩的反应极快,他伸手护住了沐夷光,承担了大部分的水量,沐夷光躲在他的怀里,眼神懵懂,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在外浪了一天,现在知道回来了?!”那泼水的妇人已经撸着袖子气冲冲走了出来,一副要算账的架势。 见到是一对貌美而陌生的年轻男女,她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泼错了人,心里的酸意却更汹涌了,阴阳怪气地道歉:“大晚上的在别人家门口调情呐,我还以为是我家那个死鬼呢,真是对不住了啊。” 陆修珩并未理会此等蝼蚁,他松开手,率先看向沐夷光,见她身上几乎是干干爽爽,这才作罢。 毕竟他答应过她不会再有意外,自然不会食言。 沐夷光紧紧站在陆修珩身旁,还有些后怕,看着殿下浑身都湿透了,眼中又浮上心疼之色。 浸了水的衣裳被晚风一吹,更显寒意,陆修珩披上暗卫递来的大氅,额上鬓发也被打湿,不断有水珠滴落,顺着修长脖颈滑落至衣襟内,竟然半点不显狼狈。 他薄唇泛白,冰冷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狠戾:“把人带走。” 那妇人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不知得罪了哪路狠角色,她下跪讨饶,而西城兵马司指挥已经闻风而动,亲自过来抓人。 西城兵马司指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攀附太子的好机会,向陆修珩行了拜礼,请教道:“太子殿下,下官该当如何处理此事啊?” 陆修珩系上大氅系带,冷声道:“依律处置。” “这……”指挥百思不解,低声求教道:“殿下,这《大齐律》并未规定城中不许泼水啊。” “把人审问清楚了,一身绢布,商贾妇人,丈夫如何穿襕衫?”陆修珩不耐烦地瞥他一眼:“之后的事,还要孤来教吗?” 指挥连忙喏喏称是,毕恭毕敬送走了太子殿下。 回宫的马车一路疾驰,陆修珩仍穿着湿衣,洛元只有令车夫将马车驾得更快一点。 沐夷光坐在他对面,虽然酒还未醒,但已隐隐约约察觉到殿下辛苦了,变得乖巧起来。 她将颈上系着的暖玉取了下来,递给陆修珩:“殿下,要不先把湿衣换了吧?” 陆修珩睨她一眼,沐夷光还懵懂无知地回望过去,半点不觉得是自己碍事。 他只好将暖玉接了过来,攥在手中,暖玉温润,还带着她的体温。 陆修珩的声音有些低沉:“此事应当是蓄谋已久,方才虽是清水,仍要检查妥当了,这几日也要小心提防,孤只怕还有后招。” 沐夷光方才的注意力全在殿下湿身的情形上去了,经他提醒,这才发现了异样。 殿下已经为她挡去了大量的水,唯独淋湿了半个肩膀,偏偏还是受过伤的那一边。 即便醉意未消,她也仍然记得这是很重要的事情,立刻便伸手去解衣襟。 陆修珩的眉眼闪动了一下,伸手去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最后只有侧过头,垂下眼帘:“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当然不是要脱衣服,沐夷光将外衣的衣襟解开,又伸手去掀湿了的衣料,正好带下左肩那块还未完全脱落的血痂。 虽然没有痛感,但光滑细腻的雪肩上已经浮现了一小道肉粉色的痕迹。 沐夷光的眼里立刻就泛出泪光,紧接着便传来小声的抽泣声。 陆修珩无奈抬眸,见她细白手指摁着肩头那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口,随即猜到了其中缘由。 他经过的刀光剑影、下毒暗杀不知凡几,的确是漏算了后宫之中这种扯头花的小事。 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爱惜容貌胜过性命的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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