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一出,长缨立刻回到了当初看话本时义愤填膺的情绪里头,愤慨道:“那卫公子也颇不是个东西了,仗着媚娘喜欢,便如此过分!” 沐夷光没有接话,只是捏着勺子,长叹一口气,她竟有种与媚娘的惺惺相惜之感。 色是刮骨钢刀,没准儿,或许,大概,媚娘也贪这一时欢愉呢?
第68章 用完早膳, 长缨又取来牙粉服侍娘娘净口,顺便问了句:“娘娘可要去看望殿下?” 那牙粉的方子里有姜汁和细辛,沐夷光含了一小勺在嘴里, 辛辣之中透着微甜, 她又喝了一口水,尽数吐出, 心中却五味陈杂。 她与陆修珩之间的这一团乱麻本来就没理清,昨夜看了那话本,想起那个暧昧至极的吻来, 便更加不明白了。 成亲后的那一年二人虽然极少接触,但也不是第一次相见, 她自问不是肤浅的人,不会只是因为殿下那张好看的脸而无法拒绝,可若说是心中潜移默化将殿下当成了阿衡哥哥的替身才接受了那个吻, 事情就变得更为可怕了。 “不了,”她下意识地摇摇头,似乎这样就可以逃避这些烦恼,又忽地想起一桩事来:“那《狐妖传》第二卷 出了没有?” 长缨不知娘娘的心事, 只当她是为媚娘的故事而牵肠挂肚, 笑道:“原说是五月便要出的,奴婢去集市上打听打听,若是已经刊印了,便给娘娘买回来。” 她今日恰好有出宫的牌子, 这群仙羹便是她特地为娘娘从宫外买来的。 沐夷光见她不嫌麻烦, 自然允了, 随手拿起另一本话本翻了翻,却心不在焉的。 这本书讲的是病弱王爷和貌美婢女的故事, 她略略看了几眼,却半刻钟了也不曾翻动一页。 此处便有一个病弱且貌美的太子,还用得着去看旁人吗? 只是也不知道他今日如何了。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她便鬼使神差地放下了书本,又乌龟一般慢吞吞挪到了端敬殿里头。 有刘总管耳提面命在前,整个东宫她都畅通无阻,最后在太子寝殿外驻足不前。 洛元正在向太子殿下汇报昨日闹市伤人案的进展,得知太子受了重伤,宣成帝为此龙颜大怒,宣布锦衣卫彻查此事,只是那颠汉的疯病由来已久了,谁也说不清他受了什么刺激,更别说他在伤了人之后便跳河自尽了,案件至此暂时告一段落。 沐夷光在殿外听得有些揪心,若受伤的是自己,爹爹都不知会有多心疼,而太子殿下受了这样重的伤,他却连个面都未露,只是派了万公公送了药来。这龙颜大怒只是一个皇帝的反应,却并不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 只听得殿内传来一声冷笑,陆修珩的声音依旧是冷冷淡淡的,许是受伤的缘故,说话的速度有些慢,却犹透着股狠戾:“还帮着他呢?看来有的人不把孤弄死,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沐夷光大概猜到他在说什么。 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自打从江南回来,一贯神隐的太子竟然和叶首辅斗了起来,近日看来,像是太子占了上风,不仅为原先错判的扬州府泰州县县令陶兴言贪污案平反,还将南直隶的官员一整个大换血,也连带着户部、工部、甚至内阁都有震荡,叶礼贤被剪除了不少党羽,元气大伤,只是宣成帝勉强看在叶贵妃和六皇子的份上,暂时还未动他。 这伤人案牵扯到太子,更像是走投无路的叶党在发疯,如今失败,大概是无力回天了。 只是皇上的反应太令人心寒,又或者太子与六皇子、天家骨肉亲情,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制衡的工具罢了。 洛元的想法与沐夷光差不多:“可要属下往叶首辅那边查一查?若是铁证如山,皇上应当也不能再这么偏袒下去了。” 沐夷光无意探听朝堂政事,正迈步往外走。 陆修珩心中另有猜测,恰巧听见了门外动静,并未说话。 能光明正大走到端敬殿而不通禀的,只有沐夷光一人。 他徒然变脸,摇了摇头,寞然道:“不必了。” 那声音有些低落,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透露着一点寂寥。 沐夷光心中一软,只觉得太子殿下实在有些可怜,爹不疼娘早逝的,兄弟姊妹也一心盼着他死。 她的脚步已经停了下了,要不,今日再去看看太子吧? 洛元还是第一次在殿下的话语中听到如此明显的情绪,他赶紧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竟然就牵动了殿下的愁绪。 他惊讶地抬起头,殿下眼中哪里有什么愁绪,正用一种不耐烦的眼神看着自己,几乎是明示道:“孤乏了。” 一根筋如洛元也猜到是太子妃娘娘来了,他赶紧行礼告退,又想起昨夜殿下吩咐给自己的事儿还没办,拎着那篮簪花去了计候家。 计候今日在家与夫人一道打理葡萄园,见洛元来了,没个好声气:“哟,稀客呀。” 他眼见计先生的计谋奏效了,自然对他也多了几分尊敬,将竹篮双手奉上:“殿下让我带给你的。” 计候立刻不计前嫌地接了过来,老怀甚慰:这谈恋爱甚好啊,连带着冰山雕出来的太子都有了人情味。 他又问问了昨夜情况,洛元挑能说的简单说了说,计候对太子的钦佩立刻更上了一层楼,毕竟这兵书人人能读,用兵如神却不是人人可以做得到的。 计候又看了一眼貌似精明实则憨直的洛元:“辛苦洛统领跑一趟,家里的葡萄还未熟,我便赠一枝花聊表谢意吧。” 洛元不屑:“我一个大男人拿这个做什么?” 计候已经选了一朵圆圆小小的春菊簪花,不由分说塞到他手里:“洛统领一表人才,说不定用得上。” 他的话说得这样好听,洛元随手接了过来:“那行吧。” 说来也是巧了,他出了计家的门没多久,便在集市上遇到了长缨,她怀里抱着个小包袱,做贼似的,竟也有几分可爱,又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衫子,像他手里这朵春菊。 长缨眼尖,挥挥手朝他打了个招呼:“洛统领,真巧,你怎么也在这儿?” 洛元在江南救过她一命,又因着娘娘和太子的事儿打过不少交道,两人也算熟稔了。 “给计先生送个东西。” 洛元老老实实解释了一句,却忽然觉得手里那朵簪花烫手起来,干脆递给了她:“方才计先生给的,我拿着也无用,你拿去带吧?” 长缨也不忸怩,伸手接了过来,赞叹道:“这簪子做得好好!” 娘娘的衣裳首饰都是她在打理,自然长了一双巧手,但若要她用通草来制这簪子,却是万万不能的。 洛元不知道怎么回,便随口问道:“你也是出来公干的?” 长缨点点头:“给娘娘买些东西。” 她并没说是什么东西,只是光顾着看那簪子去了,怀里的包袱不小心露出一角,显然是一本书,洛元只依稀瞧见了蓝色皮子上的“第二卷 ”三个字。 他暗暗记下,心道:刘宝近日帮了自己不少,将娘娘喜欢看话本这个消息告诉他,没准儿又是大功一件。 * 沐夷光下定决心进殿时,殿内又空无一人了,刘公公也不知道在外忙些什么。 陆修珩今日似乎有了些精神,披着外衫靠坐在床头,修长净白的手指扶住一部兵法书脊,缓慢而认真地翻阅着。 此人先前下江南的时候也不见晒黑,如今更是白得如同瓷釉一般泛光,他的视线微微下垂,浓密的眼睫比自己的还要长,虽然是有些懒洋洋的姿态,却依旧清隽矜贵。 沐夷光缓步走上去,行礼问道:“殿下今日可好些了,喝过药了么?” 陆修珩看了那粉嫩如桃花的唇瓣一眼,不动声色挪开视线:“嗯。” 沐夷光四处看了看,随口道:“这殿内也该留两个伺候的人,若是殿下有什么事,也不会怠慢了。” 陆修珩本就不喜旁人伺候,何况刘宝一直就在殿外候着,是特意腾出来的空,还要什么人? 他咳了声,缓缓道:“无妨,是孤喜欢清净。” 沐夷光刚想说“那臣妾便不打扰殿下休息了”,陆修珩已经开口堵住她的退路:“何况还有太子妃在此处,不是么?” 要说的话在嘴边兜兜转转,最后闷成了一个“嗯”字。 陆修珩已经将那兵书随手搁在一边,因他坐在床上,视线比平时要低,便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她,那张好看的脸一览无遗。 “是不是孤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 沐夷光讷讷说:“没有。” 陆修珩还在继续:“是我昨日贸然亲了你,惹你生气了?不然为何不愿与我说话?” 他甚至连孤都不自称了,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哑,明明是自责的话,却撩得人耳尖发烫。 沐夷光经不起这样的攻势,已经丢盔弃甲,灰头土脸道:“殿下可曾用过早膳了?” 那双桃花眼又扬了起来,意有所指:“上回不是说要给我做甑糕?” 又是自己失忆时作下的孽。 沐夷光叹口气道:“甑糕吃了不容易消化,我给殿下做点别的吧,殿下想吃什么?” 她虽然不擅庖馔,但也可以勉力一试。 陆修珩顿了顿,忽然道:“我想吃扁食。” 扁食一般是冬日逢年过节或祭典才吃的,现在才是夏天,既非年节,也无祭祀典礼,沐夷光睁大眼睛看着他:“殿下怎么忽然想起吃扁食来了?” 那兵书正翻到《谋攻》篇,颇为有名的一句“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陆修珩半依在枕靠上,似未察觉。 他本来是心血来潮,此刻却不肯妥协了:“夏天吃扁食很奇怪吗?” 沐夷光只好摇摇头:“不奇怪。” 她就认识一个人,偏要在夏日里吃扁食。
第69章 以往在漠北, 每年守岁时的扁食都是爹娘亲手包的,自己只负责玩儿面团,反倒是来了京城以后, 宫中冬至和除夕家宴要做上一点扁食聊表心意, 沐夷光为了不在宫宴上丢脸,还曾特意学过。 她耐心道:“快要夏至了, 臣妾给殿下包些乌芋馅儿的扁食吧?” 乌芋可以补肺凉肝、消食化痰,夏日里包扁食再好不过了。 见她是用了心的,陆修珩自然点头。 听闻娘娘要给殿下做一顿扁食, 厨房里头早已忙碌起来,和面的和面, 备菜的备菜,毕竟这等小事哪有让太子妃娘娘亲自动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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