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惹人笑话罢了。 沐夷光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陷入肉里,隐隐作痛,她却只希望这疼痛来得再剧烈一些,仿佛这样才能忍住眼中酸涩之意。 认清了现状,她冷冷道:“这段时间,为难殿下与我做戏了。” 陆修珩闭了闭眼,试图忽略胸口处传来的钝痛,好半响,才终于睁开眼睛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好似无悲无喜。 他依旧是这幅冷冷淡淡,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只有自己才是那个跳梁小丑。 沐夷光怒从心起,干脆利落地掀翻了榻几,瓷片碎裂声、檀木墩地声响成一片,两个人精心包好的扁食也散落一地,先前的精致形状已经不复存在,面皮和肉馅黏糊糊地混合在一起,墨色的地砖也被油污浸染,场面难看极了。 动静如此之大,殿内外竟然俱是一片平静。 发泄过后,她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之感,破罐破摔地质问道:“逗我好玩吗,是不是觉得我那样很傻?” 看她发火,陆修珩心中无奈,但似乎又有一丝庆幸,在她转身离去之前,他终于强撑着起身,将人抱在了怀里。 沐夷光下意识想躲,她如今也不再担心殿下的伤口受不受得了了,伸手便要将他推开,陆修珩的手臂却纹丝不动,任她在怀里挣扎,一点儿退让的意思也没有。 她又推了几把,仍旧推不动,似乎是认命了,干脆伏在陆修珩的肩头哭了起来。 她哭得不管不顾,肩上湿意愈发地重。 陆修珩的脸色也愈发苍白起来,眉头紧蹙,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声音低哑艰涩,却透着一种压抑的温柔:“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我不想与你和离,才配合着你演戏,可是演着演着,便已经是戏中人,再脱身不得了。” “是你失忆了我才知道,我娶的不是一个冷冰冰的太子妃,而是一个爱哭、爱撒娇的小姑娘,连无理取闹的样子都分外可爱,她那样娇气又任性,却在最危险的时候会自不量力地冲在前面保护我。” “知道你恢复记忆,我不想你再提出和离,只想挽回你的心,看来是弄巧成拙了。” “是我傻,在你失忆后才发现这桩婚事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和变化,如果可以我会尽余生去弥补。” 他顿了顿,尽量平静地问道:“可以吗?” 陆修珩说完了,轻轻的拍抚着她的背,帮着她顺气,安静地等待她的答复。 肩上的哭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又似乎没有完全停下来,变成了无声的落泪。 陆修珩的话像是春日惊雷,将她本就纷乱的思绪炸得更加七零八落,她没有说话,寝殿内一片静谧,只有两颗心跳动的声音。 干净而诚挚的那颗,是殿下的;浑浊而虚伪的那颗,是自己的。 背负秘密的人带有原罪,殿下试图帮她从其中解脱,却不知她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压得她看不见自己的心。 沉默了好一会儿,沐夷光终于抬起头来,那双眼睛肿得像是小桃子一样,里边是一片茫然。她仍旧不知要说些什么,连个“谢”字都说不出来。 陆修珩浑然未觉一般,用苍白冰凉的右手食指抵住了她的唇瓣,他的声音更轻了:“不用这么着急回复我,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慢慢想。” 他的声音轻柔,却又重若千斤,压得沐夷光喘不过气来。 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唇瓣却不小心碰到了殿下的手指,像是吻了一下。 原本就哭得通红的脸顿时烧得更厉害了,几乎是逃也是地跑回了毓华殿。 刘宝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了这一地的残渣和碎片,殿下喜洁,端敬殿中何时有过这么乱的时候?何况娘娘方才又与殿下大吵一架,他赶紧蹲下身来收拾,生怕殿下迁怒。 碎瓷片交叠在一起,发出叮当脆响,他下意识地抬头观察殿下反应,却看见殿下视若无睹地靠坐在榻上,只垂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手,眼神平静又透彻,甚至多了一层明亮的光。 刘宝总算安下心来,他将地上残局都收拾干净了,抱着沾了油污的榻几正要出门,太子殿下终于回过神来,不慌不忙道:“不急,还有十只扁食,先蒸出来,孤现下要吃。”
第70章 沐夷光回了毓华殿, 心依旧跳个不停,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青霜与长缨有心要问,娘娘却什么也不肯说, 只把自己关在寝殿里, 谁也不见,倒是将长缨买的那本《狐妖传》留了下来。 毕竟她的秘密实在难宣于口, 也不想将两个丫鬟拉下水,只盼书中自有颜如玉,能够救她于水火。 这样的心态实在是病急乱投医, 哪有将话本比人生的?不过看着看着,倒真让她咂摸出一点感悟来了。 许是第一卷 卖得不错, 这第二卷比起第一卷来,纸张刊印都细腻不少,前面还洋洋洒洒写着作者序言, 说承蒙大家厚爱,这本来是当个艳情话本胡乱写的,因为第一卷火了以后才续的第二卷。 沐夷光懒得看那些废话,径直翻到正文, 果然, 整个话本的故事框架都拔高了,卫公子成了修真的隐士,恰逢皇帝要炼仙丹,他亲手主持将九尾狐一族灭门, 又将媚娘关在了自己的地牢里;他的心上人成了祸国的妖妃, 取九尾狐内丹炼制长生不老药一事便是她妖言惑主而来, 她得知媚娘被卫公子私自保了下来,亲自见了卫公子, 卫公子不得不当着媚娘的面承认自己是纯阳之体,需要利用媚娘的纯阴之体交合突破境界,并承诺突破以后就亲手将媚娘送去炼丹炉。 沐夷光径直跳过卫公子与媚娘辛勤练功的描述,一目十行地将这些恩怨纠葛看完,得出了第一个结论:比起卫公子,殿下对自己着实是不错,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实在算得上是一个良人了。 再往后,世间的九尾狐几乎都已经被捉妖师赶尽杀绝,而卫公子在媚娘身上花的心思却越来越多,妖妃不满,伪造了陛下的手谕,不怀好意地将媚娘私放了出来,媚娘果然被捉妖师擒住了,千钧一发之际,她曾经的伴侣居然再度踏云而来,有如天神下凡一般将她救了下来。 这一卷话本的最后,媚娘被他抱在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沐夷光三下两下翻完,轻易便发现了卫公子和深爱的伴侣对于媚娘来说有什么区别,卫公子虽然姿容更出色,但按照书里的描写,心上人是会发光的。 殿下在她心里会发光吗? 不知怎的,她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得出了有些危险的第二个结论:也许她需要再去见阿衡哥哥一面。 * 太子妃与外男私下见面乃是大罪,沐夷光并不打算主动相邀,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将阿衡哥哥拉入深渊,心里想着只要在某个地方远远地看上一眼就好。 即便恢复了记忆,她的胆子依旧大得很,很快便将想法转化成了实际行动:自打她上次翻墙出宫以后,钟粹宫的守卫更严密了,她便让长缨给自己画了与她相仿的妆,以长缨的身份出门。 沐夷光梳了一个垂挂髻,换了一身浅草绿的衫子,带上幕篱,与青霜一道去了宫门。 走得近了,青霜轻言细语开始嘱咐:“……娘娘要的就是这些,我先回去伺候娘娘了,你早些回来。” 沐夷光模仿着长缨的声音道:“我都记住了,青霜姐姐快些回去吧。” 两个人分道扬镳,沐夷光手里捏着今日出门的宫牌,正想要说些什么,门口那个年长些的侍卫已经主动打了招呼:“长缨丫头又要出门呐,今日风也不大,你带幕篱做什么?” 另一个则是笑道:“你懂什么,日头大,女儿家怕晒着了,何况今儿个长缨丫头已经是第三回 出门了。” 沐夷光早知道长缨将东宫里上上下下的关系都处不错,没想到和守宫门的侍卫也如此融洽,自己甚至连理由都可以省了,她也笑了两声:“说得正是呢,娘娘派我出宫购置些东西,要得急,我便先走了,改日再聊。” 那日射柳时,她听见闲谈的妇人们说了阿衡哥哥回京后皇上授的官职,在京卫指挥使司中任指挥佥事,年纪轻轻已获封了正四品的官职,又做的是在天子近前护卫宫禁这样的事,可见前途无量。 真要说起来,两人在皇宫内苑相见的几率更高,但那样实在太危险了,何况今日又是休沐,谁知道他会去哪里呢? 沐夷光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冲动了,也许是受了那乱力怪神的话本影响,几乎是将自己的未来都挂在了虚无缥缈的“缘分”二字上。 出了宫门往东走,穿过十字州桥,便到了东门大街。 她漫无目的地在这条长街上走着,除了琉明寺,她与阿衡哥哥在京中相见过的地方也实在不多,这十里长街便是大军凯旋时,她回京后第一次见到谢衡的地方。 大齐大胜后,满京城的男女老少都热情地簇拥在路边迎接英雄归来,她也不例外,早早和娘亲订好了升云茶楼的雅间,在二楼沿街的窗台上拼命朝爹爹和哥哥挥手。 爹爹当时一心护送重伤昏迷的太子进宫,都没在拥挤的人群里看到她,倒是她的帕子不小心飘了下去,落到了谢衡的手里,两个人四目相对,她羞得不行,娘亲反倒大大咧咧地安慰她:“慌什么,扔帕子的姑娘这样多,谁知道是不是你的?” 若只是落个帕子也就罢了,可那金戈铁马、手执长枪的少年将军看着分明有些眼熟。 哥哥沐夷远当时骑马与他并行,他与谢衡耳语了两句,那少年将军居然惊异地回望了自己一眼,他似乎想将那帕子收下,却被哥哥不留情面地夺去了。 后来长街姑娘们掷果盈车他也再未多看一眼,只目不斜视往紫禁城打马而去。 再后来,他又颇费了几番波折,哄得哥哥替他将自己又约在了云升茶楼,哥哥冷着脸冲他说“只许说三句话”,便在门外候着。 她这才从哥哥口中得知眼前这个年轻有为的俊逸将军就是自己在漠北相识的翩翩少年,两年兵戎生涯,他黑了些,也长得高了些,但她喜欢的就是像父兄这样英勇善战的男儿。 谢衡一句话也未说,只拿出小心翼翼折好的一页信笺来,上面是自己的笔迹,大胆诉说着一个少女的心意。 到底怕人捉住话柄,沐夷光这封信写得没头没尾的,只隐约透露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已经知晓他的身份,称自己会在京城等他凯旋,希望将来能够在京城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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