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眸中的柔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常的凌冽霜寒。他怎么忘了,刚才在书房这小丫头正跟自己闹和离! 他长指揉揉紧皱的眉心,隐隐的头疼又密密麻麻泛上来,忍着怒气将昏睡的人儿掩在被中躺好,他起身向外,坐在了梨花木软榻上。 徐答拿着药方进屋,低眉顺眼地双手呈上:“世子,这是李名医新写的方子。” 陆熠接过,细细看了几遍,没看出异常,将药方递回去:“就按此药方抓药,切勿出疏漏。” 徐答正色应下:“是!” “还有,”男人单手轻叩桌案,沉思了会儿,悠悠开口,“夫人有孕一事不要外泄,也不要对夫人提起。” 徐答想起刚才二人的争执动静,心领神会地点头:“属下明白。” …… 顾霖睡了很久才醒,屋内烛火正盛,隔着窗扉能看到院子里黑漆漆的夜空。 浅青色的纱帐隐隐约约映出外头正伏案疾书的身影,她眼眸一暗,撇过头去。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回了正屋,只记得在书房时男人淡漠又沉冷的眼深深锁着她,告诉她,如果想要离开,就拿整个顾氏的命来陪葬。 再后来,就是自己腹痛难忍倒在了地面昏了过去。 顾霖咬着唇,心中只恨自己没有翅膀,飞不出这固若金汤的牢笼。 绝望蔓延至四肢百骸,她颓然靠在软枕上神思恍惚,这个男人权柄滔天,翻云覆雨,整个大黎都掌握在他手心,就算能侥幸离开定国公府,自己又能逃到哪里去? 如果他执意不肯放人,除了死,没有其他法子。 小姑娘心中咯噔一下,死? 这念头一出来,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不能死,怎么能死呢,爹爹娘亲还在府外等着她团聚,她一定要好好活着! 外头的陆熠听到动静,已放下奏章踏步而来,窸窸窣窣的纱幔撩起,清冽的松木清香萦绕入内。 男人撩袍坐在榻上,面目温和:“醒了?你睡了一天,想不想吃点东西?” 顾霖本不想搭理,也不想细究他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快,可心里又担心他真的会拿顾氏开刀,只能转过身子朝他摇头:“我不饿。” 陆熠难得耐心,柔声又问:“李名医已经诊过脉,说你因几日没有用他开的风寒药,病势缠绵,才会突然腹痛晕倒。定国公府里哪样药材没有,为何不吃药?” 说完,他捏住小姑娘被褥下的手腕,缓缓地揉娑抚慰。 顾霖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一僵,脸色也白了,不过她立刻反应过来,强行又将这种震惊压制下去,低垂下脑袋,掩饰住心虚:“没有,我一直都在喝。” 她感觉一道凌厉又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紧抿着唇不肯吭声,生怕在男人面前露出马脚,只是心口还是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她怕,她怕暴露沈安,也怕陆熠雷霆手段,因此迁怒在朝堂呈出那封握着爹爹把柄的密报。 “那你抖什么?”陆熠拧了剑眉,握着她手腕的指搭在脉上,触摸出指下凌乱的脉象。 心如擂鼓,是在说谎。 虽看出了小姑娘没说实话,他还是记着李名医的嘱咐,不敢引她畏惧动怒,遂将人抱在怀里,“好了,也许是李名医诊错了,以后按时吃药,嗯?” 顾霖连忙点头,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推推他:“世子,我……我又困了。” 陆熠看出她不想见到他,也不强求,深深看了她惊魂不定的脸色,忽然问:“那只镯子呢?” 顾霖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不甚在意道:“这镯子太过贵重,我让灵月收起来了。” “收在哪儿?”男人眼角淬上了些许不悦,沉着嗓音,“你从前日日戴着也不觉得甚么,怎么如今觉得此物贵重了?” “兴许在里头的柜子里吧。”顾霖模糊地回了句,收到这镯子时,她的心境早已变了,不再在乎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也就不再留恋他送的东西。 所以,她只是命灵月将镯子收起来放好,并不知道放在哪里。 顿了顿,她道:“世子想要这镯子吗?我命灵月去取。” “不必,”陆熠径直起身,他身形挺拔高大,烛火中,投射而下的阴影将小姑娘整个身子笼罩,就像是一座无形的牢笼将之禁锢,逃离无门。 顾霖似有所觉,单薄的肩膀瑟缩一下,往后退了退。 男人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去了内室,他像是知道镯子的存放之处,很快就拿着黑漆漆的雕花木盒返回床榻。 “这镯子既然打造得如此精美,就是要戴着才不觉可惜。”他无视小姑娘略微的挣扎抗拒,将镯子套在她白皙纤瘦的手腕上,这才满意地赞叹道,“很好看。” 顾霖不敢跟他争执,只好忍着不适收下,她转过身子往被褥中一倒,声音已经带上睡意:“我……我困了。” “好,你好好休息。”陆熠其实公务缠身,没再多留,替她掩好被褥,起身离开。 屋门“吱呀”一声关上,顾霖从夜色中睁开眼,眸中的睡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迎着皎洁的月光,她抬起手,任由紫润灵镯散发出莹润的光泽,从前万分喜爱珍稀的镯子,如今华美更甚从前,可她却再也提不起兴趣。 就像是个累赘,想扔又不能扔的累赘。 就像这看似奢华的府邸,别人看着羡慕垂涎,而自己却呆得无比煎熬。 意识渐渐混沌,终于有睡意弥漫上来,顾霖枕着软枕闭上了眸子。睡过去前,脑中一闪而过某种不安,又抓不住关键。 还没等理清思路,她就已经坠入了梦乡。 ── 陆熠离开正屋后,并未回书房处理政事,而是命徐答连夜备车马入宫。 寒门崛起,世族韬光养晦,虽然明面上风平浪静,可暗潮涌动,不得不防。 他披着寒霜着急出门,却迎面碰上了孙洛。 孙洛像是在假山附近闲逛,见到陆熠出来,脸上露出惊诧,柔柔弱弱地行礼:“洛儿见过世子。” 陆熠不欲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点了头就要离开。 孙洛却上前叫住他:“世子,洛儿前几日遇到了桩难事,还望世子解惑。事关定国公府的名誉,不得不说。” 前头的人果然停下脚步,探究的眸一寸寸在她脸上扫过:“何事?” 孙洛上前,低声将那日假山附近听到的一男一女的动静托盘而出,又着重讲了那抹一闪而过的海棠花裙摆。 这几日她左思右想,也没猜出那和男子私通的人是谁,可是究竟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把脏水泼到顾霖身上,一旦世子对她有了猜忌,顾霖还能全身而退吗? 这人心啊,最怕的就是背叛和猜忌了。 孙洛心中忍笑,又添油加醋道:“那日我瞧着那女子身影嗓音都像是顾家姐姐,可是顾家姐姐素来矜持,涵养颇高,她又怎么私会外男呢。一定是洛儿看错了。” 见陆熠面上若有所思,看不出喜怒,孙洛不再多言,提裙捐款离开:“洛儿不打扰陆熠哥哥办事,先行告退。” 夜色寒凉,已经是后半夜,冷风又凌冽起来,刮在人脸上像刀子一般。 徐答一向看不惯孙洛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上前道:“世子爷,您别听孙姑娘乱嚼舌根子,就看她之前买通林嬷嬷的事来说,她说的话一句话都不可信。” 原本以为世子爷会因为这番话面色缓和些,哪知男人寒潭似的眼朝他凉凉一瞥,徐答立刻噤声低头,当作什么都不曾说过的样子。 迎着寒风,男人银色的发冠泛着冷光,他咬紧了后槽牙,面上乌压压积聚着磅礴怒气。 孙洛说的那日,正是沈安寻了个不痛不痒的差事上门拜访的日子。 而好巧不巧,他方才在内室寻找紫润灵镯时,正看见那件海棠花纹的衣裙被团成一团扔在衣橱里,与孙洛描述得一模一样。 他记得,那日沈安离开书房后,隐卫禀报,顾霖也曾离开过澜沧院一段时间。 所以,他们二人真的私下见面了? 陆熠掌风凶煞而出,下一刻,左侧那片假山就倒了一大片,在寂静长夜中发出轰然声响。 徐答脸色大变,喏喏不敢言。 男人驻足原地良久,终究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开了定国公府。 ── 此后接连几日,陆熠一直都没在澜沧院露面,只是命隐卫严加看守澜沧院,除了必要的拿药采买,其他人一律不得与外院联系。 虽然喝着药,可顾霖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她也懒得出门,是否被禁足也没甚要紧。 而且,只要陆熠不再强迫自己与他亲密,顾霖甚至觉得这样枯燥的日子也并不十分难以忍受。 风平浪静了几日,灵月悄然带进来一个消息:“姑娘,沈大人在定国宫府内。” 顾霖原本松弛的弦一下子绷紧,问:“他来是否因为公事?” “听说是陆老国公身体抱恙,沈老太傅让沈大人来代为看望,”灵月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沈大人想见你。” 顾霖当即摇头:“不可,上次见面送药已经惊险万分,又漏出了马脚被人看见,母亲的事已成,他不能再担风险了。” 别人许是不知陆熠的残酷狠厉,但她是见识过好几回的,如果被他察觉沈安私下帮她相助顾氏,绝不会轻轻放过。 灵月急了:“可是……可是沈大人已经跟奴婢说好了,他说今日一定要见到姑娘,否则不能成事。” 顾霖更加疑惑,直到灵月附在她耳边解释几句,她眸中渐渐澄明,还是忍不住担忧:“这太过冒险,现在澜沧院内外隐卫多了好几拨,其实此计沈安不必与我见面。” “也许沈大人想来一个声东击西,”灵月一心想沈大人与主子再续前缘,坚持劝着,直到顾霖勉勉强强点了头。 灵月面上雀跃,一遛烟儿就出了澜沧院的门。 院门口守着隐卫,见到来人,把长剑一拦:“何处去?” “我们姑娘的药撒了,恐量不够,差奴婢再去药院拿一份。” 隐卫仔细打量了几眼这个眼熟的婢女,果真放行。 只因世子吩咐过,除了夫人不得出院子,澜沧院中缺什么,尽管去府中各处取用。 灵月离开没多久,沈安就上了门,客客气气道:“在下礼部侍郎沈安,前几日向世子禀报公务时,不甚将随身的香囊丢失在了院内,烦劳诸位行个方便,让我进去寻一寻。” 听到对方名讳,守门的隐卫立刻如临大敌,拒绝道:“不可,世子有令,任何外人不得进入澜沧院内。” 沈安早就料到似的,面上没有丝毫恼怒,依旧是温润柔和的样子,在门口说着好话。 隐卫正被纠缠得不耐烦,想要厉声将人驱走,院门却“轰隆”一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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