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低垂着头,没吭声,长长的睫毛像羽毛般遮落,在她柔嫩泛粉的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 心里却暗自庆幸,林宛果然靠谱,没把沈安也供出来。 陆熠心中更加气闷,只觉得心口翻涌,又无处发泄。 看看她这副无辜又柔弱的样子,要不是这封信作证,他甚至都觉得是自己冤枉了她! 不错,真不错。 他白日里刚赠了好不容易才修复好的紫润灵镯给顾霖,她倒好,转眼就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说话!”陆熠长指点在泛黄的信封上,缓慢地叩出声响,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哪知道小姑娘却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肩细弱,我见犹怜。 陆熠一怔,伸手去拉她:“谁准你跪?起来。” 顾霖躲开他的手,身子往后挪了挪,从衣袖中又掏出了一张纸,一样的榴花纹路,一样的清秀字迹,只是上面最显眼处,写着大大的三个字──和离书。 这和离书她早就写好了,只是一直没机会拿出来,本来想等到陆熠相看好新夫人,自己再趁热打铁交过去,她盘算得很好,那时候陆熠肯定跟新夫人蜜里调油,只会见她碍眼,这封和离书一递,十有八九能成。 可现在“安规”已送,母亲的燃眉之急已解,她心里的一块巨石已经落下,就有些迫不及待想离开了。 林宛这事一出,也正好是个契机,只要陆熠愿意,她立马可以收拾东西走人。 不,不用收拾东西,她连嫁妆都不想要,立马自己走出定国公府大门! 陆熠的脸顷刻沉冷,望一眼那张和离书,双眸眯起,气笑了:“怎么,迫不及待地撮合林宛,为的就是早点与我和离是吗?谁在外头等着你,沈安?” 这个名字对于顾霖来说简直是禁区,她脑袋猛地抬起,坚定摇头:“不关他的事!”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陆熠面上冷冷地笑着,心里头好比被钝刀捅了一下,汨汨流着血。 他最后看了眼那张被小姑娘举着的和离书,慢慢接过,而后“哗啦”几声,泛黄的纸张瞬间被撕得粉碎,洒落在二人脚边。 男人敲金裂玉般的声音响起:“顾霖,你一介罪臣之女,有资格跟我谈和离吗?” 顿了顿,他凝视着小姑娘柔弱中带着倔强的双眸,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将它慢慢摁下去:“今日这和离书就当没发生过,以后你只要乖乖……” 陆熠话还没说完,就见到跪在地上的小姑娘用力咬了几下唇瓣,而后慢慢地、慢慢地从另一只衣袖中,又拿出一张纸。 一如刚才的泛黄纸张,一样的榴花纹样,一样的清秀字迹。 她柔嫩的指尖滑动,熟练将信纸展开,似被打击了般悲凉哀戚:“我自知自己是罪臣之女,不敢和世子平起平坐提和离,所以另拟了一封休妻书,里面列数了种种自己的劣行,足够世子休弃。” 陆熠一愣,而后狠狠咬紧了后槽牙── 好,很好。 不止写了,还写了两封。 为了沈安,她还做了两手准备,是要确保万无一失? 他哪点比不上沈安了! 陆熠肃着脸,面上冰寒更甚,愤愤接过那张“休妻书”。 他极其烦躁地看过,里头的确一桩桩列数了顾霖这一年多来的“劣行”,无出、善妒、失徳…… 她可真敢写啊! 男人将“休妻书”拍在桌案上,字字摄人:“顾霖,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妻,都不可能。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定国公府。” “为何?”顾霖猛地抬起头,眼里还留着泪光,一脸不敢置信。 陆熠不想理她,气闷地将目光挪到一边,再不说话。 顾霖却膝行几步,抓住男人下垂的衣袍摆,哀求道:“世子,我现在是罪臣之女,配不起世子如此高贵的身份,这要是传出去,定国公府是要被耻笑的。世子才能卓著,以后更会掌天下权柄,我的存在只会让您颜面尽失。” 见陆熠不为所动,她还想再说几句,男人却陡然起身,连带着将地上的她一把拽起。 也不知是在地上跪得久了,还是最近没喝汤药,她起身时一阵眩晕,整个人比往日要虚弱得多。 男人察觉到她的无力,索性揽住她的腰肢就往屋外拖。 灵月想上前拦,被徐答在门外一把拉住,无声地朝她摇了摇头。 灵月愤愤止住脚步,只能眼睁睁地前头二人一前一后踏入了书房。 书房阴冷黑暗,顾霖进入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陆熠不管不顾,拽着人一路往里,直到将顾霖压在了桌案前。光线昏暗,男人紧抿着薄唇,神情肃杀,淡薄阴寒,顾霖只敢看了一眼,迅速垂下头去。 他带着自己来书房做什么? 陆熠深深看着他,右手在旁边的古木架子上摸索,很快拎出了一个黑漆漆的铁盒子,还落了锁。 他将盒子重重扔在桌案上,拿出钥匙打开锁,却并不打开,对顾霖命令道:“要不要这世子夫人的身份,你看过这里面的东西再决定。” 顾霖满面犹疑,见男人眉宇间寒霜密布,揣着不安伸手打开了铁盒。 铁盒子许久都没被开启,有些灰尘落在上头,随着她的动作,里头的一叠奏章重现于人前。 顾霖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见对方没有阻止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去拿里头的奏章。 片刻后,小姑娘骇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身子重重跌落到了冰凉的地面。 勾通外敌,卖官鬻爵…… 怎么,怎么可能啊!爹爹一直为官正直,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在朝中结党,怎么会与外邦勾结! 她眼里的恐慌掩饰不住,摇头不信:“你……你污蔑。” “污蔑?”陆熠笑得诡异,伸手拉起她禁锢在怀里,附在她耳边低语:“我堂堂一朝重臣为何要污蔑一个被流放的败者?你再看看那奏章后的证据,白纸黑字,官府印鉴,有哪一样是污蔑?” 顾霖惊慌失措,整个人扑倒桌案上,手忙脚乱地去翻证据,不过须臾,双手便无力垂落,整个人亦被抽干了力气,摇摇欲坠。 陆熠上前托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循循善诱:“顾霖,你仔细想想,这证据要是明日呈到朝堂上,顾氏一族还能安然被流放到垂州吗?你考虑清楚,若想要休书,那便用你顾氏全族的性命来换。” “我劝你还是趁早收起不该有的心思,老实待在定国公府。” 话毕,怀中的姑娘浑身一僵,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声音轻柔中带着破碎:“为什么……陆熠,这门亲事对你来说本就是强迫,既然有这么好得机会,为什么不休妻再娶?” 陆熠一怔,松开了锁着她的手。 为什么不休妻再娶?他素来权谋善断,满腹算计,可此时脑中却茫然空白,似被一大团迷雾遮盖。 顾霖双眸含泪,眼眶泛红,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桌案上再也退无可退:“陆熠,你既然不爱我,又为什么要囚着我不放?你就这么恨我吗,恨不得日日折磨我?” 不知为何,陆熠如今最见不得她双眸垂泪的凄楚样子,好像心口被生生宛去一大块。他想上前去抓她,却被小姑娘抬手挥开。 男人沉下脸,就要上前强行将人禁锢在掌中。 突然,小姑娘秀眉蹙紧,双手抱着小腹痛得蜷缩在地上,额头上冷汗淋淋。
第31章 陆熠动作瞬止, 俯身握住她颤抖的肩膀:“你怎么了?” 顾霖痛得唇色发白,口中呜呜咽咽,凑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竟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陆熠脸色大变,快步上前抱起地上蜷成一团的人儿,就往正屋内赶:“来人, 请李名医!” ── 正屋内烟雾袅袅,燃的是安神香。 下人都被遣散出去, 陆熠半抱着昏睡中的顾霖靠在床榻,其前一道浅青色的纱幔隔着外头, 只露出小姑娘一截白皙的手腕。 李名医坐在外头,正凝神闭目细细诊脉。 半晌, 他眉头一舒, 起身恭贺道:“恭喜世子,夫人这是有喜了。” “有喜了?”陆熠愣住, 片刻后从心底绵绵流淌出异样的感觉, 那感觉尤其奇妙, 不似喜也不似怒, 倒像是一只爪子在心口轻轻一挠,酥酥麻麻让人如上云端。 而后,他整个人神清舒畅起来, 语气中带着微末急切:“当真有喜了?” 不知为何, 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他心中竟期待不已。 李名医恭敬点头,又无不担忧道:“只是夫人身子孱弱, 前阵子又多次受风寒袭扰, 这胎孕像不够稳妥。” 想了想, 许是对自己医术的自信,他又补充:“若老夫诊得不错,夫人前几日就将风寒药停了,导致风寒之症拖拉未愈,此乃大忌,不知是否是因为寻不到‘安规’?” 眼下整个京都,这味草药查无踪迹,如果真的遍寻无果,倒真的麻烦了。 帷幕内的男人凤眸凝起,便唤徐答进内。 徐答也是一头雾水,拱手回道:“世子明鉴,‘安规’存量充足,药院那边日日按照李名医给的方子送药,且是直接送到灵月姑娘手中的。” 自从林嬷嬷的事被彻查,澜沧院早就换了一批人伺候,别说那些人根本没胆量做手脚,草药是他亲手送到灵月姑娘手中,又怎么会出差错。 他看向李名医,想问问是否判断错误,可对方却无比笃定:“不可能弄错,老夫行医多年,有没有用药一诊便知。” “世子,要不要叫灵月进来问问清楚?”徐答心里也吃不准,难道问题出在灵月身上?可灵月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主仆感情甚好,怎么会作出这种事? 陆熠凝神思索一番,脸色不太好看:“不用,你先下去,此事不可声张,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是。”徐答领命出屋,也是一头雾水。 李名医继续说道:“世子,夫人如今染着风寒,胎像又不稳,老夫会另开一张药方,根除风寒的同时,也有安胎养身的效果。今日夫人晕倒,应当是气血逆行,情绪激动所致,接下来几日务必保持心态平和,不可伤心动怒。” “有劳李名医。”陆熠将话一一记下,就命徐答带着人去耳房写药方。 怀中的人依旧沉沉睡着,那张娇美如花的脸庞带着些虚弱的苍白,就像一株在风中飘摇的海棠花,美则美矣,就是看着分外脆弱。 他长指曲起,触碰小姑娘细腻柔嫩的脸颊,轻轻地喟叹一声,这么单薄纤弱的人儿,竟然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睡梦中的姑娘被搅得不太舒服,反抗似的挪了挪位置,不满地嘟囔:“和……” “想要什么?”陆熠眸光瞬间放柔,原本幽邃冰凉的目光也带着点暖意。 “和离……”顾霖不知所觉,梦中也一心想要逃离这座牢笼,“我要和他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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