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熠深吸一口气,刻意去忽略心头的锐痛:“如果等一切都水落石出,你还是执意离开,我会痛快放你离开,还有这个孩子,我也不会强行逼你舍下。” “口说无凭,我们需得立个字据。” “好。” …… 日头升了又降,又是一日过去。 已经是入夏的天气,吹进屋内的风还是透着凉,陆熠见顾霖埋首写着字据,起身默默关上了半开的雕花小窗。 等他重新折返,顾霖已经将字据写完,并且签上了名字画了押,递了过去。 陆熠无奈接过,在她秀气的小楷旁也写上了自己的名姓,摁上了手印。 顾霖方松了口气,将字据小心翼翼地收好。做完了这一切,再抬头时,却发现陆熠还杵在屋子里没走,忍不住蹙眉:“陆世子还不走吗?” 陆熠面色一僵,脚下却没挪动,好不容易被允许进入屋内,他还想多与母子二人呆一会儿。 “唔哇哇……”还没等陆熠出声,摇篮中的孩子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因陆熠进来时,已经将蓝溪与乳母远远地打发出去,屋内此时只剩下他们二人。顾霖在月子中不能劳累哄抱,就想出声唤乳母进来,可唤了好几声,外头毫无回应。 陆熠望了眼外头,轻声解释:“应当是隐卫怕乳母偷听我们二人对话,将人远远地遣远了。” 看着襁褓中已经哭得满脸通红的儿子,他安慰道:“我是孩子的父亲,我来抱着哄吧,你指挥着点我。” 说着,他几步走到摇篮旁,小心翼翼地将里面大哭的孩子抱在怀里。 那双拿惯了刀剑□□手,忽然触到了小孩子软乎乎的一团,顿时僵硬地不知所措起来。 孩子被男人僵硬的动作弄得不舒服,哭得更加撕心裂肺,陆熠努力学着乳母的样子拍哄轻晃了几下,还是没用,只好向身边的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顾霖忍不住心里翻了个白眼,冷冷地指挥:“你抱错了,应该横着抱,让他的脑袋枕在你的胳膊上。” “喔,好!”陆熠闻言,努力调整着孩子在怀里的姿势,可听着寥寥几字听着简单,做起来却非常费劲,好不容易将孩子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臂弯,稍不留神,孩子的脚从襁褓中挣扎出来,在空中乱蹬。 这姿势怎么看,怎么滑稽。 顾霖实在看不过去,走到他身边帮忙将襁褓重新穿好,伸出手在孩子的小臂处轻轻拍着。 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孩子终于止住了哭泣,在陆熠的怀里睡了过去。 男人被折腾得鬓边已有一些汗意,也顾不得擦,语气透着感慨:“霖霖,多谢你能生下这个孩子,辛苦你了。” 他没想到照顾孩子看着简单,实际会这么难。 顾霖闻言后退几步,离他远了些,目光没有从孩子的身上离开:“不用谢我,这孩子不是为你生的。” 这话说得扎心,陆熠却全然没往心里去,唇角挂了抹笑:“不管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谢谢她将这个孩子带到人世,让他第一次感受到,除了那阴暗晦涩的朝堂,从此他拥有了一处温暖的角落,不管外头如何风起云涌,那里是永远灿烂如阳,给予他无尽力量的。 —— 森园书房 陆熠离开内室后,转道去了书房。在外厅住了这么多天,很多来不及处理的密报都堆积在书房,今日他心情不错,也存了在临走前将剩余事物一并处理完的心思,便来到了书房。 刚将堆积的事情处理完,徐答捧着一大叠奏章密报进门,恭恭敬敬地呈上去:“世子爷,这些都是今日京都送过来的。” 座上正执笔的男人凉凉瞧了一眼,示意他将奏章放到桌案上,嗓音沉沉:“有无圣上的亲笔密信?” 早在他恢复记忆时,就私下书信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进京城皇宫,失忆前的那场布局看似严丝合缝,现在看来却出现了诸多意外,他必须要将那些疑点一一调查清楚。 还有顾氏与顾夫人的现状,他也要一手把握,不可以再让霖霖因为这些事情伤心难过了。 现在清灵县的水患盗匪已经解决,北疆的危机已除,他必须尽快将坠崖前的事处理妥当,失忆的三个月,实在是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徐答跟随主子这么多年,心底早已经门清儿,连忙从一大堆奏折里抽出其中一封递上去:“回世子爷,是这一封。” 陆熠接过迷信,一目十行地看过就将信放下了。 徐答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世子爷,可是有什么不妥?” “顾氏族人在大理寺安分守己,只是顾博却是个硬骨头,到现在都没有松口,看样子是压根没打消起复结党的心思。”陆熠单手撑着额头,在耳侧揉了许久,一副头疼的模样。 闻言,徐答也沉下了心绪。 这位曾经的顾宰辅还真是坚持不懈,在朝堂上和世子爷交锋无数次,次次都是惨败而归,最后一次不惜赔上发妻的性命,孤注一掷也丝毫没落着好。 现在全族人都落入大理寺牢狱,自己也深陷囹圄、妻离子散,竟还没有死心么? 他也不瞧瞧当初寒门企图结党的下场,即使是圣上和世子爷一手扶持起来的大臣又能怎样,触了皇家逆鳞,照样让你一朝跌落云端。 可这些话徐答作为一个下属,心里头可以腹诽,嘴上是绝不能说的。他斟酌着用词:“顾大人许是……许是还没跌得狠。” 要是真的跌得痛了、狠了,还不悬崖勒马、立刻停手么。 话音刚落,他就察觉到一道明显不悦的眸光射了过来,吓得他缩紧脖子,立刻闭嘴。 书房内落针可闻,只有陆熠翻阅奏章密报时发出的“沙沙”声。 静谧许久,男人忽然没头没脑地回了句:“顾博这个人,不可动。” 徐答周身一凛,思路瞬间回笼—— 他怎么忘了,这位前顾宰辅是夫人的生身父亲,对方骨头再硬,看在夫人的份上,也是绝对不能伤害分毫的。 否则,夫人与世子爷是再也不会有继续的可能。 只可怜了他们世子爷,明知顾博此人是扰乱朝堂的罪魁祸首,却丝毫不能动,在朝政上也要束手束脚。 当徐答还沉浸在同情自家主子的憋闷中,陆熠已经翻看完了大部分的奏折,抬眸问:“三庆山上截获回的劫匪都审问清楚了么?有没有可疑的?” “那些被抓的人中,只有三人是常年占据在山头拦路抢劫的盗匪,其余都是走投无路才上山落草的百姓,而这些百姓中又混杂了十余名乔装改扮的突厥人,”徐答说到这个就恨得咬牙切齿,“就是这帮恶心的突厥人散播流言,激起清灵县百姓的恐慌,明明是简单的一场水患,硬生生被造谣成了灭顶之灾。” 陆熠没搭理他的义愤填膺,只淡淡地追问,却一针见血:“那日在龙晶的粥摊前,全部的突厥人都被引到了华安街被拿下,既然没有了这些人的煽风点火,仅凭为首的三名劫匪头目,怎会坚持要本世子上山谈判?” 而且,徐答假扮他上山时,被一眼认出不是本人。 这些证据都充分说明,三庆山上的盗匪中,有认识他的人,且要置他于死地。 这样对他熟悉又恨他入骨的人,他自问这世上没有几人。 而且,那日他孤身上山,重伤之下拖着沈安离开时,似乎在山寨的角落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会是他吗? 徐答根本没想到这一层,被问得哑口无言:“这……这属下疏忽,这就派人去查!” “不必了,”陆熠已经将手头的奏折快速批阅完,在桌案一角垒起了高高的一叠,他拿朱笔的尾端敲了敲,冷着声,“现在劫匪熠落网,该抓的都抓了,能逃的也都逃了,你以为人家有这么蠢,还呆在三庆山上等着你去抓?” “是,世子爷说的是。”徐答用袖口擦擦脑门上的冷汗,面露愧色,深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也不敢再说什么免得被怼,老老实实地在桌边收拾奏章。 收拾到一半,男人的嗓音又在半空落下:“过几日我就会与沈安一道离开清灵县,回京都复命,到时你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铺上柔软的毛毯,切记不可透风。” 马车需要舒适这他可以理解,可两个大男人为何需要柔软的毛毯,还不能透风? 徐答想到了尚在月子里的世子夫人,遂大着胆子问:“世子爷,这马车是为夫人准备的?” 陆熠用长至揉着眉心,另一手随意地搭在桌子边缘的角上,难得露了点欢欣的情绪:“过几日夫人就会出月子,到时她会随我一起回京都,这一路颠簸,不可让她和孩子感到任何不适。” 徐答浑身一肃:“属下记下了。”
第55章 暮春时节, 道路两旁都是嫩绿的颜色,百姓们结队踏青,在柳堤边惬意谈天, 好似全然已经忘记一月前的那场人心惶惶的水患。 顾霖已经出了月子,身子恢复得极好,可陆熠仍旧小心翼翼, 不敢有丝毫懈怠,外表看似不起眼的马车内, 暖炉绒毯一应俱全,唯恐回京路上母子二人会受累受寒。 龙晶不知从哪里听说顾霖即将离开, 一大早候在榴园门口想见女恩人最后一面。顾霖听得紫雷禀报时,悄悄将人引到了马车前。 她素手撩开车帘一角, 露出半张白皙娇嫩的脸, 歉然笑道:“龙大娘勿怪,我刚出月子不宜见风, 只得在马车内与你相见。” 龙大娘年过半百, 也生过孩子, 连忙点头应是:“沈夫人莫要跟我这个老太婆客气, 妇人刚出月子是不能抛头露面,夫人愿意见我一面,已经是我老太婆祖上积德了。” 她至今都不知道这位沈夫人的来历, 可冥冥之中觉得其后背景恐怕不容小觑, 是以态度更加恭敬。 顾霖微笑,从袖中拿出一块质地极好的玉佩递过去:“我与大娘相识一场,也算是缘分, 又被大娘的侠义心肠感动, 临行前赠这块玉佩给大娘做个纪念。” 龙大娘简直受宠若惊, 见马车内伸出一只白皙如瓷的玉手,嫩葱似的手指勾着块水绿色的玉佩,连忙上前接过,珍重地揣在手中。 她生于粗野,并没有见过多少好东西,可这块玉佩的水色一看就不是凡品,足见沈夫人对自己的尊重,龙晶眼眶有些湿润,不禁哽咽道:“夫人对清灵县的百姓有大恩,现在水患灾祸已除,夫人就立刻要走,大娘我实在是……实在是舍不得。”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娘不必介怀。”顾霖声音细细的,透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如果有缘,一定会再见的。大娘珍重。” 说着,她最后朝龙大娘露出一抹笑容,放下了帘子。 龙大娘揣着玉佩,暗自伤神了会儿,心中也知道再好的交情也会迟早分离的道理,便用袖口抹掉眼角的泪痕,随着紫雷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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