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溪倒是最自在的那一个,归园里有紫雷和徐答坐镇,周围布满死士和隐卫,别说是刺客了,连一只鸟儿都飞不进来。 是以她这几日得闲就出门闲逛,回来时总会揣着一只汁水横流的肘子回来,边吃边跟小主人谈起街上的见闻。 她从前很少有机会在京都逗留,最近几日兴奋之余,几乎将京都繁荣的大街逛遍。 “姑娘,还别说,这京都城就是比其他地方繁华,连猪肘子都做得比其他地方好!”蓝溪用力咬下一大口肘子肉,暗色的汁水从嘴角流下来,眼睛里都是满足,“属下还听说,赏花节快到了,久居后宫的太后娘娘想要在宫中举办赏花宴会,不仅京都的大家闺秀收到了帖子,很多各地的适龄女子纷纷来京参加,很是热闹呢!” “太后大概是想借着赏花节的由头,让这些适婚女子进宫露一露脸,好心里有个数。”顾霖一边轻哄着小床上的小满,一边答道,“圣上现在正好年华,后位却迟迟未定,又有爱好奢靡美、色的名声,太后是该着急了。” 对于萧凉,她因姑母的缘故有几分耳闻,但也并不十分了解。 她总觉得,外界所传的形象不甚好的萧凉,和真正坐在龙座上那位帝王,总有些出入。 如果萧凉真的如外界所说那般疲于朝政,只知道醉心于美、色丝竹之中,又怎能让在那场夺位之争中,让姑母及其他跃跃欲试的皇子败北?又怎能让整个大黎在他手中一改颓势,愈加强盛? 但萧凉究竟如何,顾霖并不关心,她只关心这样的萧凉,为何硬拖了几个月不肯发落大理寺牢狱中的顾氏。 蓝溪性子直,想得也少,她没看出小主人的心事,继续问道:“圣上这样的名声,哪个正经人家的闺秀愿意进宫啊!要我,我才不愿意呢。” 话说完,她就收到了顾霖警告的眼神:“慎言。” “知道了,姑娘。”蓝溪吐吐舌头,小声嘀咕,“这不是看这儿是咱们的地盘,属下就出言不逊了一次。” 顾霖无奈地摇摇头,纤细的指尖点了点蓝溪塞满肘子肉的脸颊,露出抹笑:“你呀,就是吃了亏才会长记性!” 见到小主人被逗笑,蓝溪也跟着笑起来。主仆二人说说笑笑,气氛松快了不少。 正在此时,屋门被敲响,外头传来徐答的声音:“夫人,袁府袁姑娘来看您了。” 袁媛? 顾霖诧异地望向门口,面露疑惑,她是悄悄来的京都,照理说袁媛不会得知她已落脚的消息。 但袁媛是她闺中最好的手帕交,顾霖还是很高兴她能来,忙让蓝溪将人迎进来。 屋门缓缓打开,徐答恭敬往后退一步,将站在身后的人露出了面容。 果真是袁媛! 顾霖眼前一亮,杏眸里真心实意涌上了欢喜,起身唤道:“媛媛!” 袁媛面上表情也很兴奋,见到闺中好友“起死回生”,甚至还生下了一个孩子,眼圈一下子红了,抹着眼泪跑进屋子抱住了里头的人,哽咽道:“霖霖,太好了,真的是你,你真的还活着!他们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我住在归园的事,是谁与你说的?”顾霖轻轻拍着好姐妹的轻微抽搐的背,安慰,“你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了,别哭别哭。” 她拉着袁媛坐下,又引着袁媛去看小满:“当初我坠崖,是沈安救下了我,这孩子也坚强,愣是保下来了!” “呀,真可爱的娃娃!”袁媛忍不住伸手去捏小满粉嘟嘟的脸,“是定国公府的林建偷偷进袁府跟我说的,连父亲都不知道这个事。我本来不相信也不想搭理,可实在是太想念你,又想着林建这个人从前一直跟在陆熠身边,应该不会骗人,就跟着他一起来了。他也谨慎,带着我到归园附近就不肯进去了,只指点着让我一直往里走,后来就遇到了守在归园门口的徐答,是他带我进来的。” “你胆子怎的这样大?”顾霖再次无奈,“万一对方是故意易容成林建的模样,骗你上钩呢?” “易容?”袁媛瞪大了圆圆的眼睛,“易容术咱们不是只在话本上看到过么,难道现实中还真有?” 顾霖点点头,同她说起清灵县华安街上,那场突厥人易容扰乱百姓人心的祸事,末了又添补道:“从前我也只以为易容只会在话本上有,现在才发现人心难测,还是要时刻小心保护好自己。更何况,你已到适婚年龄,身份贵重,生得也好看,难保有那些京中纨绔看上你,又怕你瞧不上他,暗中毁你清誉。” 说到这个,袁媛眉毛便蹙紧了,长长叹了一口气:“别提了,正因为如今我适龄才发愁呢!太后设了赏花宴,我也在受邀之列,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为皇后人选作准备,可我却一点儿也不想去。” “为何?”顾霖问。 中宫皇后之位,是多少世家女子梦寐以求的东西,更何况萧凉面容俊朗,身材高挑,外貌是绝对的上乘。 袁媛咬着唇,声音低下去:“你们都觉得皇后之位很好对不对?父亲和哥哥也是这么说的,可我只是一个侯府之女,真的能得到圣上青眼成了皇后,也不一定能坐稳。霖霖,你是知道的,我性子咋咋唬唬的,根本与端庄搭不上边,还有,我听说,听说圣上他生得风流倜傥,惯爱在烟花丛中流连,以后肯定三宫六院无数。我不想以后大部分的时光都独守空闺。”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袁媛憋闷很久的心事统统倒了出来,也不管害不害臊,她接着说起了对如意郎君的向往:“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找一个一心一意待我的丈夫,他可以没有显赫的家世,也可以不走仕途,只要他能够不纳妾室痛房,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不纳妾室通房,心中只有妻子一人? 顾霖有些发愣,纵观整个京都,能做到这样的男人又有几人呢? 可萧凉,的确也不是袁媛的上乘之选。 先不说萧凉名声如何,一旦成为中宫皇后,个人的荣辱便与家族荣辱挂钩,袁媛这般天真活泼的姑娘,从此要在深宫中如履薄冰,与众多妃嫔争斗谋宠,想想都累。 顾霖自己的婚事已经被朝堂利益所用,到最后一败涂地,她不想让自己最好的姐妹重蹈覆辙。 她笑了笑,替好姐妹出谋划策:“袁伯伯和袁大哥心中是疼你的,如果你不愿意,要趁早与他们说清楚,也好让他们能够为你筹谋落选之事。” 袁媛点点头,更加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嗯,我一定会跟父亲和哥哥说的,他们的意思也没有强迫我,只说让我这几天好好考虑清楚。” 说完,她又将话题扯回了陆熠身上:“霖霖,你坠崖之后被沈安救下,那后来怎么又遇到陆熠了呢?这个陆熠,前些时候我在路上碰到的时候,还扯着我不放追问‘霖霖’是谁,我当时真是气死了,后来哥哥告诉我,你坠崖那天,陆熠也一同掉了下去还失忆了。既然失忆了,怎么还揪着你不放啊?” 袁媛谨慎地往四周看了看,将声音压到最低:“霖霖,要不要我偷偷救你出去?” 虽是十分天真的话语,顾霖听着心中暖暖的,笑着将自己和陆熠这一路的相遇与纠葛说了一遍:“他那边有母亲的下落,还把握着顾氏全族的命运,我且看他接下来会如何做。” 当初的事,仅凭她的力量根本查不清,也无法与代表皇权的大理寺抗衡,只能利用他徐徐图之。 袁媛听了前因后果吃惊不小,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不可思议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这种巧合,简直比话本上的故事还要离奇。不过霖霖,听你这么说,那个陆熠倒真有几分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样子呢!还有,你相信他口中所说的,并未真正害死顾伯母吗?” “凡事要讲求证据,只有看到证据之后才能判断谁说的真,谁说的假。”顾霖扭过头,去看半开的窗子外暖暖的阳光,“如果他这一次依旧骗了我,那我会杀了他,为母亲报仇。” 袁媛心头狂跳,听出了好姐妹话语中的决绝。 她知道霖霖一旦决定好了一件事,就再也不会回头,又心疼又佩服,倾身抱住了身前单薄的人儿:“霖霖,不难过,我陪着你呢!” 顾霖握住了袁媛的手,笑了笑:“不难过,从前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失去所有,走到如今才发现有些人有些事尚有一丝希望,这是老天给的眷顾,我很珍惜。” 袁媛望着昔日的好姐妹,恍然发现记忆中那个张扬又带着些许任性的霖霖已经消失不见,现在的霖霖更加沉静,处事也更加坚定稳重,就像是涅槃重生一般,眼眸里皆是柔和下的果决。 她眼眶里酸涩得很,还是抬头扬起笑:“嗯!”
第58章 天色渐暗, 百姓们纷纷收拢摊子归家,唯独京都东南角的甜水巷热闹非凡,灯红酒绿, 时不时传来几声娇俏女子的调笑声。 萧凉穿着便服,戴着玉色发冠从添香楼内走出,陈公公紧跟其后, 伺候着主子上了马车。 那马车并不起眼,青色的车帘, 藏色的顶,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落魄之家的少爷来此寻欢买醉。 萧凉收起玉檀扇, 撩袍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在微暗的甜水巷内穿梭, 很快就来到了官道上。 只是行了没多少路, 御林军卫扮成的车夫忽然用力拉住缰绳,高喊了声:“吁……” 萧凉眉头一皱, 睁开了桃花眼, 没等他发作, 外头随行的陈公公尖细的嗓音响了起来:“你怎么驾车的?脑袋不要了?” 紧接着是御林军卫唯唯诺诺的解释声。 很快, 陈公公又返回了车旁,在车窗下禀报道:“主子,咱们的马车本在官道上走得好好的, 不知哪里蹿出个骑马的小姑娘, 车夫躲闪不及这才拉了缰绳。” “骑马的小姑娘?”萧凉脑海中又想起了袁媛那张活泼的脸,火气随之消了一半,“既如此, 等她过去我们再走。” “呃, 主子……”陈公公欲言又止。 萧凉最见不得拖泥带水, 语气带上了不耐烦,“有话就说!” “是,那小姑娘从另一侧的路上骑马出来,也受惊不小,现在人摔在地上动弹不得……”陈公公说着又远远望了那摔落马下的姑娘一眼,莫名觉得这身影看着眼熟。 随着对方揉着腰被婢女扶起,他低呼一声,忙禀报道:“主子,前头的姑娘似乎是袁侯之女袁媛姑娘!” “袁媛?”萧凉果然起了兴致,这姑娘一连几次与他在皇城外偶遇,每回都有意思得紧,比那些个扭捏故作端庄的贵女有趣多了。 他关上手中的玉檀扇,撩开帘子走下了马车。 袁媛呆在归园陪顾霖说了好久的话,离开时已经日暮时分,她怕家中父亲哥哥担心,回来的路上赶得急了些,没想到差点和路口疾驰的马车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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