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抓起桌上的银子塞进怀里,然后道:“姑娘客气了,我这小摊子也没什么人,有什么占不占的。” 陆萤笑笑,客气地问道:“老板,你可知这县官是个什么人?家人属实无辜,也不知能不能被放出来。”说着便低下头,泫然欲泣的样子,当真是我见犹怜。 老板立刻坐下来道:“姑娘别伤心,这个县官新上任几天,我也说不好他是个什么人。不过……”他思索了一番后,又说道:“他每天会领着一群姑娘进衙门,也是个好色的。” “哦?”陆萤一挑眉,暗暗记下。 老板继续道:“好色的官肯定也贪财,姑娘不妨送些银两,疏通疏通,也好知道你家人的消息。” “您说得是,只是府衙守卫重重,我也见不到县官啊。” “他的宅子就在离这条街上,从这儿直走,看到一间新整修的就是了。你去哪儿守着,说不定能等到。” 要的就是这句。 陆萤半敛着眼,站起身来道:“多谢老板,我这就去看看。” …… 入夜,天色黑了下来。陆萤摸到了周宅后门,竟然没锁?一根木棍就把横置的铁条拨开了。这县官贪财好色,还这么疏于防范,真是不怕死。 她蹑手蹑脚地开门进去,把横开锁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往里探。 按照大户人家的布置,主卧房就是院子里坐北朝南,最大的那间,所以并不难找。 府里的灯还没点全,这给了陆萤可趁之机。 她摸了摸胸口的一叠银票,又检查了一番袖子里,头顶上,长袜内藏好的银针药粉,深深吐了口气。 带她们来的差役一副犬牙之相,料想这县官也不是什么清官。陆萤来之前特意取了酒肆这些年赚下来的老本,为的就是这个时候能派上用场。茶摊老板说他好色,这也在陆萤的预料之内,狗官定然□□掳掠无所不干。若跑得了,便银针伺候,逃脱后告他强抢民女;若不慎失手,大不了毒粉一撒,同归于尽。 陆萤从回廊边的藤萝架下绕行,几番躲避,终于摸到了县官的卧房。 房里没点灯,难道还没回府?上哪儿玩乐去了吗? 窗子露着一条缝。小心地拨弄了一下,“吱呀”一声,静待片刻,没有动静。看来房里没人。 正好从这个窗子爬进去,然后躲起来,等县官回来后杀他个措手不及。 陆萤左右观察了一番,见附近没有下人走动,赶忙打开窗子,双手撑着窗棂攀站上去,屋里一片黑暗,陆萤也看不见窗下有什么,犹豫着伸了一只脚往下探,突然不知从哪儿伸出来一只手倏地抓住她的脚踝,陆萤嗓子里正要溜出一丝尖叫时又被她生生忍住了,一只脚被人抓着,陆萤蹲在窗框上的身子失了重心,左右摇摆。 陆萤连忙扶住两边的窗框,急急地说:“周大人,民女带了银两来,有要事相求,绝无谋害之意!还请大人明鉴。” 脚腕上的手登时松开,陆萤松了一口气,心道,钱财当真是敲门砖啊。 倏忽间,桌上的烛火亮了。刚刚点上,火光还昏黄,影影绰绰的有些看不清人。 陆萤只觉得,穿着官服的这个背影怎么这么眼熟。 那人拿着火折子把床边的两盏灯也点上了,然后他转过身来,走到窗边,将窗下案上的那支也点上。 随着烛火越烧越明,陆萤的脸色也越来越红。 周临渊立在她眼前,依旧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样子,不合身的官府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风姿。 而他面前的窗棂之上,陆萤以一个极其滑稽的姿势蹲在窗框上,一只脚刚伸到桌案上,要下不下。 她错愕又羞愤地看着周临渊,恼羞成怒地咬牙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还恶人先告状。周临渊将满腔怒意压下去,面色沉沉地嗤笑一声,背着烛火脸上的表情显得尤其森然。 “你问我?”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陆萤,好像要在她脸上少出个洞来。 “深更半夜,一介女流,闯进一个男人的卧房,你知不知道危险?” 周临渊的语气中全是诡异的平静,平白地让陆萤感到一阵寒意。这事摆明了是自己理亏,陆萤的气势散了,弱弱地不敢吭声。 周临渊却不放过她,偏立在她面前,以自身的威压笼罩着她。 陆萤见势不好,眼珠子一转,撅着嘴仰视着周临渊,可怜巴巴地说:“你就让我下来吧,我蹲得腿都麻了。” 周临渊瞥了一眼她不伦不类的姿势,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最后也没动作,身子向后让开了一步,给陆萤留出来空间。 陆萤没有骗他,僵持了许久,她的腿确实有些没了知觉。周临渊退开后,她艰难地伸出右脚踏在桌案上,身子正要跟上,没想到一个踉跄,就往桌案旁边栽。 周临渊眼疾手快,一把上前将人捞进怀里,稳稳地抱住放到地上。 双脚沾了地,陆萤却不撒手。她双手勾着周临渊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胸前,半晌不动。 须臾,头顶传来冷冽的声音,“还不松开?” 陆萤闻言又紧了紧缠在他脖颈后的手,摇头,闷声道:“我很想你。” 耳侧传来一股温热又潮湿的气息,钻进陆萤的耳朵里,“美人计?” 陆萤面色一红,迅速跳开,佯装生气道:“说什么呢!” 周临渊瞥她一眼,一脸心知肚明的样子。 他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放到身旁的位置,“你来不就是为了连翘?” 陆萤见状咧了咧嘴,快步走过去坐到周临渊身旁,茶水温热,刚好入口。她端起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是。” 原本的计划在见到周临渊的那一刻通通宣告失败。美人计也被看出来了,陆萤现下无计可施。 如果连翘无辜,那么遇到周临渊是再好不过的事,他一定会还连翘一个公道。可惜,连翘大约并不无辜。 陆萤知道做官就是要秉公执法,不得徇私。可站在嫌犯亲眷的角度,陆萤无法摒弃私心,即便连翘有罪,她也是因为受害才有的犯罪。陆萤身为一个平民,没有树道立法的大爱,大义灭亲的觉悟,她经历过许多事,只希望身边善良的人能有善果。 如此面对周临渊,她只能坦明来意。 “连翘她怎么样了?”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她很好,案件还在审理中,现在只是传她来问话。” “那就好。”陆萤踌躇片刻,又问道:“若我说连翘是无辜的,你信吗?” 周临渊摇摇头,“我只信证据。” 陆萤点点头,“我明白了。”周临渊是个合格的官,这是景州百姓的福。 “如果……我是说假如,罪名成立,她会怎么样?” 周临渊敛下眼,沉思片刻后道:“我会如实上奏,若圣上体恤开恩,当能免一死……”他看着眼前的灯火,“最好的结局,也是流放。” 陆萤一怔,流放犯人往往去往极其苦寒之地,连壮年男人都经受不住,连翘怎么受得了?这几乎与死无异。 她眉头紧锁,只觉得愁云罩顶。 “没有别的办法吗?”她不死心地问。 “这还要看真相如何。”周临渊查案时发现马贲的死有可争辩的空间,他是从崖上摔落,腹部插进一截枯树后失血而亡。据仵作的说法,他血液中检出了迷香的残余。这也是连翘嫌疑最大的原因之一。 事关案情,周临渊不能多说,尤其是对嫌犯的亲友。 但陆萤听出来了,这事儿还有转还的余地。办案讲证据,以供词为依据,那么在供词上做些春秋笔法,也不是不可能。 陆萤心里默默打着算盘,面上却什么都不显。她故作困倦,掩口打了个呵欠,然后站起来,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今晚之事,大人就当没发生过吧。” 明知她是欲擒故纵,周临渊却不得不入她的圈套,他闭了闭眼,拧着眉头道:“回哪儿去?你有地方待吗。” 陆萤嘴角微动,转头看着他,无辜道:“是没地方去,街上肯定有客栈,我去找找。” 说着就要走,周临渊一把拽住她的手,沉声道:“老实待着!” ----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40章 留下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陆萤梳洗完早早地守在周临渊的门外。 林嬷嬷叫她先去吃饭,她直说要等主人家献上桌才不算失礼。林嬷嬷便作罢,兀自忙去了。 在院子里等了些许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女儿家吵闹的声音,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月亮门下走进来七八个红粉娇娘,说说笑笑地要往前堂去。 陆萤一直琢磨连翘的事,倒忘了新来的县官带了一群姑娘去府衙的事。 她仔细打量着这一行人,无论是穿衣还是行事,都不像是丫鬟。但她们的打扮相比于外室通房之类,又未免素净了许多。周临渊带她们去衙门干嘛呢? 陆萤的打量自然引起了一行人的注意,她就那样婷婷立在周临渊房门前,无双样貌令人想不注意都难。 这群姑娘左右看了看,互相打着眼神询问这是谁。可大家伙都一头雾水,难不成夫人又派了个女子来? 她们带着好奇走近,领头的姑娘胆大一些,摸不准陆萤的身份,她也不知该行什么礼,略一点头向道:“姑娘是新来的吗?” 陆萤想了想,反问道:“新来的什么?” 那姑娘回头对其他人笑了笑,打趣道:“伺候公子的呗,咱们几个不都是!” 陆萤脸色一僵,扯扯嘴,皮笑肉不笑道:“不敢当。我是个外人,找他有事。” 那姑娘也是个机灵的,听陆萤这么说,便猜到了她与小侯爷关系匪浅。当即道:“那姑娘慢等,我们先告退了。”说罢欠了欠身,行礼告退。 陆萤不得不承认,她这一礼让她心中的郁气消解不少。这姑娘眉眼细长,又有些城府在身,倒是可用。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周临渊穿戴整齐,一出来就看见陆萤怒目而视的眼神。他下意识一惊,思量自己什么时候招惹她了。须臾,才想起当下的处境,分明是她自己找上门来,怎么还反客为主了? 想到这,他有了底气,腰板也直了,清了清嗓子道:“作何看着我?” 陆萤直愣愣地盯着他,阴阳怪气地说:“大人好福气,有这么多人伺候着,夜夜笙歌吧。” 周临渊一听便明白了,她定是看到那群姑娘了。他抿了抿嘴,压下心底的笑意,故作不解地问:“这从何说起啊?” “哼。” 早饭毕,陆萤说什么也要跟着周临渊去官府。 “她们能去,我为什么不能?” “她们有差事在身,是给我帮忙的。” “她们帮你什么了?我也能帮啊。”陆萤不服气地说。 “你得避嫌。” “那我去看看连翘总行吧?难道正常的探望也不行吗?” 如今马贲的案子正在节骨眼上。周临渊不得不把连翘收押进去,这才让陆萤铤而走险闯了空门。若不是他令晁邑暗中跟着,陆萤指不定会陷入什么危局。地牢内虽然派人清扫过了,却依旧潮湿脏乱,周临渊怕陆萤见了,更添担忧。 只是陆萤这样子,眼瞧着拦不住了。周临渊只能准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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