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之蘅无意与众人相撞,下意识地就往僻静处躲。见太子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微讶问:“阿兄不赏花了?” 太子兴致缺缺地“嗯”了声。 群芳宴以百花争绽著称,于品类上却略逊一筹。太子身居高位,想必见识过的珍惜品种不胜枚举,对这些无甚稀奇的花提不起兴致也是情理之中。 洛之蘅了然地笑笑,指着不远处的水榭提议:“那咱们过去歇歇?” 太子未置可否。 水榭临湖而建,因背靠假山,地势较高,加之四面开阔,正能将花园的景象尽收眼中。 宾客齐聚,三三两两地携手赏花。豆蔻年华的少女们散在芳丛之中,轻笑如铃,罗裙翩翩,和开得正盛的群芳相比,竟也分毫不显得相形见绌。 人比花娇,不外如是。 群芳宴已然是心照不宣的相亲宴。 知慕少艾的年岁,偶尔目光相撞便含羞带怯地扭头,青涩地试探着心意。 洛之蘅看得津津有味,笑道:“难怪每年的群芳宴都如此受人瞩目,倒是比想象的有趣。” “后悔没有早些来?”太子气定神闲地问。 “这倒没有。”洛之蘅失笑,“偶尔瞧一瞧觉得新鲜,年年都见就不觉得稀奇了。” 太子深以为然地点头。 说话间,端着漆盘前来奉茶的小厮出现在视野中。 洛之蘅不知想到什么,牵了牵唇角,边起身往栏杆处走去,边问:“阿兄不过来躲躲?” 太子困惑地问:“躲什么?” “有人来奉茶。”洛之蘅温声解释,“听说世家云集的宴会,一旦遇上水酒,总少不了意外。” 太子失语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半雪昨夜说给我的。” 半雪亲眼目睹了林疏言的无状行径,一直对那日的事情耿耿于怀。得知她确定要来赴群芳宴,担忧了好一阵子。 昨晚临睡前,半雪搬着一摞话本,对宴会上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形做了无微不至的分析,提醒她千万小心。 在那些风月话本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意外便是水酒相关,或是侍人不小心打翻了酒水沾湿衣裳,又或是其中被人动了手脚…… 后者夸大其词了些,但前者却极有可能。 洛之蘅听得好笑,却也记在了心里。 谨慎一些总归不会出错。 太子无视了她的建议,仍懒洋洋地坐在石凳上,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没那么夸张。” 半雪的那些话本中遭殃的皆是女子,也没瞧见过男子横遭湿裳的戏码。 这般想着,洛之蘅便也没有强求,只自顾自地远离了水榭的入口和石桌。 小厮端着漆盘小心翼翼地步入水榭,按部就班地置好新茶,收好冷透的茶壶,低垂着头无声退开。 半分疏漏也没有。 这么长时间滴水未入,难免口干。 太子顺手端起茶盏喝水,呷着茶水润喉的间隙,抬眼觑向洛之蘅,好似在说:看吧,都说了是你小题大做。 洛之蘅被他幼稚的反应逗笑,正要抬步过去时,变故陡生。 原本走得四平八稳的小厮不知踩到了什么,忽然间一个趔趄,手中的漆盘歪向一侧,茶壶顺势滑落,小厮眼明手快地伸手拦下,身体却不受控地摔倒在地。 洛之蘅眼睁睁地看着小厮摔倒时撞到了太子端着茶盏的手臂,又眼睁睁地看着太子手腕一晃,再眼睁睁地看着他手中的茶盏不受控地错开唇边,尚未饮尽的茶水倾泻而下,分毫不差地打湿了他的衣裳。 太子:“……” 洛之蘅:“……”
第22章 前脚才对洛之蘅的躲避之举不屑一顾,后脚就惨遭横祸。 饶是太子,也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他维持着单手握杯盏的动作,有些僵硬地低眸看去: 群芳宴百花争妍,颜色定然五彩斑斓。为了不落俗套,他今日特意穿了件银丝暗纹的霜白长衫,乍一看衣裳平平,阳光一照,杂糅在衣裳图案中的银丝便会隐约泛起细闪,宛如波光粼粼的湖面,很是别出心裁。 美中不足的是,衣裳颜色浅,藏不住尘垢。但只是赏花而已,顶多行走间碰上些许叶片,又能有什么烟尘? 万万没想到! 原本万无一失的盘算,竟在这小小的凉亭水榭中功亏一篑! 泡开茶叶的水带了些微绿,如今尽数泼洒开来,很开便在前襟晕出一片巴掌大的水渍。落在霜白的衣裳间,说是刺眼都不为过。 太子看得眼疼,一言难尽地别开视线。 小厮自知闯祸,连滚带爬地跪起来,连连磕头请罪。 太子捂着心口,咬牙切齿地道:“孤的——”衣裳。 “雇的人手难免出岔子,阿兄赶紧擦擦。”洛之蘅急中生智地续上他的话,忙将手帕递他。 太子自知失言,咽下后话,接过手帕恨恨擦拭起来。 似乎意识到贵客的恼怒,小厮愈发惊惶,告罪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起来吧。”太子勉强分给他一个眼神,毫无情绪地道,“本公子还不至于因为一桩意外为难你。” 小厮感激涕零地磕头道谢,抱着漆盘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战战兢兢地侯在一边。 太子努力擦拭着衣襟上的擦水渍,余光扫过竭力忍笑的洛之蘅,语带威胁:“想笑?” 洛之蘅掩饰似的轻咳两声,竭力抑制住上扬的嘴角,想说“阿兄误会了”。话到嘴边,忽然改了主意,试探着问:“想笑的话……阿兄允吗?” 太子:“……” 太子一字一字地道:“你、说、呢?” 寥寥三字,仿佛是从牙缝中蹦出来。 那就是不允。 洛之蘅在心里颇为惋惜地叹了声。 太子似有所觉般地抬眼,看到洛之蘅因为竭力忍笑而发颤的唇角,沉默片刻,道:“……洛之蘅。” “阿兄我没笑。”洛之蘅迎着他的视线,努力显得毫不心虚。 太子:“……” “我说了不许你笑吗?”太子深吸一口气,愤愤道,“想笑就笑,我还能强迫你忍笑不成?” 洛之蘅识时务地摇头:“……不能。” 太子微眯起眼,语气不善地道:“那你是想让我求着你嘲笑?” 洛之蘅:“……” “不想不想。”洛之蘅连连摆手。 原本已经被她竭力驱散的笑意卷土重来,她看着明明神情愤愤,却始终没有爆发的太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太子:“……” 太子擦着茶水渍的动作愈发用力。 洛之蘅笑过之后清清嗓,想了想道:“茶水渍轻易擦不干净,总归今日已经赏过了花,不如咱们就此回府?” 太子显然也不想穿着这件沾染了茶渍的衣裳招摇过市,闻言点点头,正要同意之时。 一旁沉默已久的小厮终于小心翼翼地出声:“府、府中有衣裳供这位公子更换。” “?”太子抬眼看过去。 察觉到他的疑惑,小厮鼓足勇气解释:“夫人担心群芳宴上出意外,提前做了很多准备。” 太子:“包括提前给客人准备更换的衣裳?” 小厮诚惶诚恐地点头。 太子:“……” 太子扭头望向洛之蘅:“接下来是什么章程?” 洛之蘅不明所以:“什么?” 太子不情不愿地吐出两个字:“话本。” 洛之蘅茫然片刻,憬然有悟地道:“按话本中的走向,阿兄该跟着他去更衣。” “行。”太子点点头,一副“我倒要看看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的神情,冲着小厮道,“带路。” 临出水榭前,想到什么,叫了声“洛之蘅”,声音微一停顿后,道:“回府后,把你昨晚看的那些话本,挑几本给我送来。” “阿兄要话本做什么?”洛之蘅下意识问。 “当然是,”太子语调平平,冷笑一声道,“研、读、背、诵。” 洛之蘅:“……” * 更衣之所在厢房,离花园水榭有些距离。 太子跟在小厮身后,打量着愈发偏僻清幽的小径,问:“怎么一路走来都没见到人?” 小厮恭恭敬敬地回:“小的猜想公子应当不愿意叫旁人瞧见您的衣裳,特意绕了小路。” 太子看着小厮在鹅卵石路上走得四平八稳,眸色微暗,语气不明地轻呵一声:“倒是善解人意。” 及至厢房,小厮轻车熟路地取出衣裳,预备伺候太子更衣。 冬凌不着痕迹地挡了挡,接过衣裳,笑眯眯道:“有劳小哥,公子这里我来伺候就行。” 小厮觑了觑太子,垂首退下。 打发走小厮,冬凌才将视线投注到折叠整齐的衣服上: 林府准备的衣裳是用上好的软缎织就,布料柔软轻薄,针脚细密,做工上乘,看得出用心。但比起太子身上寸尺寸金的云锦长衫,仍然相形见绌。 殿下眼光高,在衣食一道尤为挑剔。上身的衣服从选料到裁制,从纹绣到搭配,样样都要精挑细选,不仅衣裳本身精致,更要力求贴合他的周身气质。 林府准备的衣裳虽然不落下乘,但与殿下平日里的要求仍然相去甚远。如这般规制的衣裳,向来入不了殿下的眼,遑论上身? 冬凌捧着衣裳犹豫道:“殿下若不然在此处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快马去将您的常服取来。” 南境王府和林府虽然相隔南北,但若是他脚程快些,两刻钟足以来回了。 太子未置可否。他抬抬眼,指尖从衣料上轻轻拂过,半是嫌弃,半是忍辱负重地道:“算了,就它吧。” “殿下——?”冬凌错愕,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太子已然皱着脸解起衣裳,冬凌只好咽下震惊,忙不迭地近前帮他更衣。 * 太子走后,洛之蘅仍旧坐在水榭中,边躲着喧嚷,边静静等着太子更衣回来。 平夏和半雪原本在台阶下守着,因太子离开,便齐齐进到水榭陪着洛之蘅解闷。 半雪心有余悸地感慨:“幸好郡主提前躲开了,要不然您也该遭殃了。” “应当不会。”洛之蘅抿唇一笑,看向自进入水榭来就不时走走停停的平夏,“怎么样,可有寻到不妥之处?” 平夏摇摇头:“未曾。” 半雪听得云里雾里,急急问:“郡主,您和平夏打什么哑谜呢?” “郡主怀疑方才小厮摔倒不是意外。”平夏笑着解释。 半雪微一偏头,似有所悟地问:“那既然你没有看到不妥之处,就说明此事不是小厮有意为之了?” “非也,没有不妥,才是大大的不妥。”平夏纠正她,见半雪面露困惑,指着水榭入口处的一片空地道,“郡主进来之前,南侍卫已经先一步检查过,并未在此处发现碎石一类的东西。既然地上没有障碍,最熟悉林府的小厮,又缘何会在此处无缘无故地摔倒?”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8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