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林岁宜不为所动地摆摆手,望着林疏言嬉皮笑脸的模样,又忍不住教训道,“你今日着实冒失了些,纵然你对小郡主心仪已久,也不能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形下唤她的闺名。太失礼了。” “是,我知道啦——”林疏言拖腔带调地应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面露愧色道,“我难得能同她说上话,一时忘形才不慎失了分寸,日后定然不会如此无状。阿姐莫要生气,我知道错了。” 他相貌显小,作出委屈的神情来分外无辜,让人不忍责怪。 林岁宜见他语气诚恳,也不再追究,转身道:“走吧,阿兄还在雅间里等着呢。” 林疏言如蒙大赦,应了声“好”,步伐轻快地跟着她走进茶楼。 * 林家姐弟盛情相邀,看似处处守礼,实则暗含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饶是洛之蘅松口应约,也免不了心生郁结。因为这,她逛街市的兴致大减。 太子似乎察觉到端倪,挑选物品之余,稀奇地觑她一眼。 按照洛之蘅的性子,早该被琳琅满目的珍品吸引过去,但今日却始终视而不见。就连从她最偏爱的饰品旁走过时,也无动于衷,半分眼神也没给。 逛街要有来有往才热闹。洛之蘅兴致缺缺,太子独木难支,兀自看了会儿,也备觉无趣,干脆利落地打道回府。 洛之蘅心不在焉,压根没有察觉出不妥。 两人下了马车,并肩进府。 半雪和洛南跟在后面,没有近前。 太子瞥了眼神情恹恹的洛之蘅,若有所思地问:“不想去群芳宴?” 洛之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意识地“嗯”了声,声音落地,才恍然回神。想要改口否认,一抬眼,对上太子笃定的眼神,忽然改了主意,怏怏不乐道:“阿兄看出来了……” “心事全都摆在脸上,我想装作视而不见都难。”太子轻嗤一声,道,“不想去就不去,寻个借口推了就是,何必勉强自己。” 洛之蘅摇摇头,道:“都应承下来了,哪能出尔反尔。” 见她不改初衷,太子也没再多劝。 说话间走近正厅,遥遥便听见管家指挥小厮洒扫的声音。 洛之蘅唤来管家,让他抽空将群芳宴的请柬找出来。 尽管父女俩都不大喜欢赴宴交际,但因着南境王府地位卓然,该送来的请柬从未缺席过。管家素来细心,往往都是在宴会过后才将请柬处理掉,以免两位主子临时改变主意。 管家面色不变地应下,想起什么似的,问:“郡主怎的忽然要去赴林家的宴?” 他似乎有意无意地强调了林家,洛之蘅言简意赅地道来原委,问:“可是林家的宴有何不妥?” “不妥倒是没有。”担心洛之蘅防备心弱,想了想,管家还是决定提醒一二,“只是王爷不太喜欢林家的小公子。” 洛之蘅:“林疏言?” 管家点头。 洛之蘅不解:“阿爹怎会和他有牵扯?” 管家望了眼洛之蘅,斟酌着道:“去岁郡主及笄,林家的小公子遣人来提过亲。” 洛之蘅:“?” 太子原本打算回寝居歇息,闻言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跟着洛之蘅走进正厅坐下。 洛之蘅一无所觉,颇觉好笑地道:“那时有不少人来凑热闹提亲,阿爹怎么偏偏记住了林公子?” “因为,”管家含蓄解释,“林公子正是那位始作俑者。” 洛之蘅:“……”
第21章 洛之蘅身为南境王府的郡主,在南境的存在感向来不低。去岁及笄时,她和南境王为了清静没有大办宴会,但关注此事的有心人还是不在少数。 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及笄之后,南境几乎所有适龄的世家公子都曾上门求娶,险些将王府的门槛踏破。南境王那段时日焦头烂额,被扰得不胜其烦。 若林疏言是那个逞头的,被南境王不喜实属正常。 洛之蘅无意过问这些事。南境王将那些觊觎他女儿的小子赶走还来不及,哪里会主动提及。是以当时种种从未入过洛之蘅的耳。 管家今次重提旧事,无非是担心她一无所知,在宴会上吃亏。 想通原委,洛之蘅笑着对管家道:“我知道了,多谢福叔提醒。” 管家目的达成,松了口气,躬身道:“郡主言重。”说完,带着半雪去取群芳宴的请柬。 冬凌犹豫片刻,也跟着悄无声息地退下。 正厅内顿时只剩洛之蘅和太子二人。 太子微蹙着眉,似乎在想事情。 洛之蘅没有出声打扰,自顾自喝了半盏茶后,太子依然没有回神。担心打断他的思绪,洛之蘅权衡稍许,决定默不作声地离开。 刚一动作,太子似有所觉般,冷不丁地道:“群芳宴不能去。” “嗯?”洛之蘅微讶,“为何?” “林疏言居心不良。”太子一脸严肃。 洛之蘅瞧着他如临大敌般的神情,似有所悟,“殿下方才就是在想这桩事?” 太子没有出声。 洛之蘅权当他默认,好笑道:“在茶楼时我便看出来了。” 当时林疏言放着近在眼前的群芳宴不提,反而提及更晚些的喜宴,就是故意给洛之蘅拒绝的机会,而后迫使她不得不应承下群芳宴的邀请。 这番小心思,洛之蘅看得一清二楚。 林岁宜显然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会训斥他失礼。 太子当时盘算着旁的事情,未曾留意。如今乍闻前情,再一回想才觉不妥。 他望着满脸了然的洛之蘅,蹙眉道:“你知道他别有用心,怎么还答应去赴宴?” “林姑娘执意相邀,总不好驳了她的颜面。” 太子嗤笑一声:“林家姐弟不顾你的意愿强行邀请时,可没见他们顾及自己的颜面。” “话虽如此,但当时的情形,总要有人让步。”洛之蘅好脾气地解释。似乎猜到了太子不会善罢甘休,她停顿片刻,问,“那殿下呢?” 太子不明所以地问:“怎么?” “殿下不是想去群芳宴吗?”洛之蘅泰然自若。 太子有些意外地抬眼。 洛之蘅迎着太子探究的眼神,斟酌着解释:“林姑娘提到带您一道赴宴时,殿下没有回绝。” 林刺史和阿爹同为朝臣,她或许会顾念着这份同僚之情,对林家姐弟忍让些许。 但太子不会。 倘若太子无意去群芳宴,早在林岁宜提到他时,便会直接了当地拒绝,哪里会等到现在也不置一词? 分明是他自己也想去。 太子意会,无声一笑后,好整以暇地问她:“就不能是孤怜香惜玉,动了恻隐之心?” 一句“殿下您有‘恻隐之心’这种东西吗”险些脱口而出,话到嘴边,被洛之蘅用力刹住。她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反问:“殿下您会吗?” “当然不会。” 虽然已经料到了答案,但听到对方理直气壮的语气时,洛之蘅还是难免失语。 太子对此适应良好,闲靠着椅背,若有所思地问她:“所以,你是为了孤才答应的?” “?”洛之蘅满眼错愕。 她应承此事诚然是考虑了太子的意愿不假,但林家姐弟摆明了不会轻易妥协,她总不能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宴会弄得双方僵持不下,松口是必然之事。 如此显而易见的缘由,太子是如何得出这等偏颇结论的? 洛之蘅按下内心的匪夷所思,澄清道:“当然……”不全是如此。 不待她说完,太子便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示意她不必再解释下去。 未来得及出口的话不上不下地哽在喉间。 “群芳宴于你而言是龙潭虎穴,你不想去情有可原,不必勉强。”太子善解人意地道,“孤带着冬凌前去足矣。” 洛之蘅默了默:“殿下初来乍到,林府中人不识您的身份,恐怕会怠慢。” “无妨。”太子不以为意。 洛之蘅定睛看他半晌,语调温和地道:“所以殿下也不用担心我会吃亏。群芳宴是林夫人一手操办,林公子总不会在他自己家的宴会上生事。否则坏了群芳宴和林家的声名,林夫人第一个饶不了他。” 她话说的温和,神情却极为坚定。 想起她言出必行的性子,太子张张嘴,终是没有再劝。 总归在他眼皮子底下,不会有大碍。 * 五日的时间眨眼即过,很快便迎来了群芳宴。 宁川城内世家高门的马车从各自府中鱼贯而出,齐齐向着林刺史府的方向驶去。林府门前车水马龙,宽阔的长街被各路马车堵得水泄不通,街头巷尾亦有闲暇的百姓张望议论,热闹非凡。 洛之蘅去得不早不晚,正是往来人群最多的时候。 出示请柬后,她和太子低调地步入林府。 群芳宴已然举办多次,即便人流如织,府内也始终秩序井然,未见慌乱。 已经进府的客人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家仆游刃有余地穿梭其中,不时为客人分忧解难,尽显熟练。 洛之蘅常年深居简出,与宁川的贵女素无交情。 她今日前来原本就是无奈之举,更不愿意往热闹的地方凑,拜访过林夫人以后,便避开人群,和太子一道去赏花躲清静。 花园内百花争妍,各自使尽浑身解数舒展着腰肢,层层叠叠的花瓣随之轻颤,仿佛舞裙翩跹。 洛之蘅和太子边赏花,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叙着话。 园内少有行人,说起话来也不用顾虑。太子随意地扫了眼,问:“这儿的人怎的这般少,不是说要赏花?” 群芳宴拿观赏百花齐绽当噱头,但本该是宴会中心的花园,反而还没有前头聊天说笑的人多。 也不怪太子有此一问。 洛之蘅高深莫测地笑了下:“醉翁之意何必在酒。” 她久居王府,但并非闭目塞听之人。城中但凡出现趣事儿,半雪总会一股脑儿地说给她听。群芳宴这样的盛会,自然也在其中。 起初举办群芳宴,确然是为了赏花。但各家夫人赴宴时往往不会只身前来,大多都会带上爱凑热闹的小辈。赏花齐聚园中,不会特意分席,都是青春正茂的青年少女,凑在一起难免就春心萌动。 玉成几桩好事之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将群芳宴作为相看之所,反而对赏花的初衷不甚在意了。 太子听得一阵失语,但也没生出多少意外。 年年岁岁花相似,单靠赏花,群芳宴恐怕还真没办法长盛不衰。 两人逛遍大半个花园时,相约来赏花的贵女和公子终于姗姗来迟。 原本安静的花园倏然热闹起来,偷偷栖息在树荫里的鸟雀似乎受了惊讶,在空中无措地扑腾着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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