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漓也看着眼前十年未见的兄长,她的眸光柔和明亮,打量着他已经有了白发的鬓间,往日温润的脸庞,多了威严,眼角却已有了细纹…… 她的心绪翻腾,再也难装淡定,扑向这个如父如母的兄长,紧紧抱着他的腰间,将头埋进他的怀中,尽情释放多年的思念。 回想她刚刚矫健的步伐,快速飞奔至他面前的英资,皇帝很是欣慰,她健康的回来,比什么都好,他抬起手轻拂她埋在他怀中的后脑…… “唉哟,陛下,公主殿下,这都多少年不见了,公主的走的时候还是路都走不稳的女娃呢,这都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何玉也是激动的眼泪直淌,边拿衣袖擦着眼泪,边大小声的吆喝着:“陛下,公主,快进殿坐下好好叙话,别站在门口了啊”。 说着他先一步踏入殿中,指挥着一干奴仆打水、安放新的桌案、准备点心茶水,把一众宫侍指使的团团转。 夏漓稳住情绪,将头在皇帝的怀中拱了拱,把眼泪全部擦在了她皇兄的衮袍上,方心满意足的退出皇帝的怀抱,红着眼眶,抬头笑看着他。 皇帝抬手扶平了她呆翘的流海,牵着她直入了殿中,兄妹二人按主次坐在了桌案后。 整个承明殿只有何玉咋咋呼呼的吩咐人,给他们净面净手的闹腾声音,宫人们面带笑容有条不紊的忙碌,上上下下一片欢欣。 而夏漓兄妹二人,此时都安静的对坐了下来,相视而笑,感受着久别重逢的的激动心绪。 坤宁宫的皇后、东宫太子先后都得到了长公主回宫的消息。 虽疑惑未有半点的先兆,长公主就突然回了宫,也只能分别一前一后的出发,去皇帝日常理政的承明宫前殿。 皇后和太子在承明宫门前相遇,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殿门。 前方相差三十岁的兄妹二人,沐浴在穿透窗棂的夕阳暖光中,同时看向他们进来的方向,眼睑嘴角俱是笑意,面上是岁月静好的安然。 仿佛世事从无改变,他们兄妹二人一直坐在原地,等着他们去团聚。 二人进殿,先向皇帝行礼,然后皇后在皇帝的左旁坐下,太子则入座皇帝的右侧下首,正好在夏漓对面。 夏漓在皇后进门后就起身,待皇后坐稳后,她便跪下,以右手压左手,举手加额,弯腰拜礼:“臣妹??请皇后金安,娘娘千岁!” “免礼,长公主多年离宫,陛下日日记挂,时时悬心,现下终于能放下心了。” 夏漓起身调整方向,揖手下拜,向太子行礼,太子同时回礼,她方坐回位置上,看向了皇后:“都是我的错,让阿兄操心了,以后再不敢。” 眼前的皇后,雍容华贵,妆容精致,相比十年前,少了柔和,多了锋利。 “只是,阿嫂,只有阿兄担心我,您不担心我吗?” “担心,怎么不担心。但我更担心你再不回宫,你阿兄就要亲自出京去找了。” 皇后笑容和煦:“所以呀,阿漓,这次回宫,可得好好陪陪陛下,别再到处乱跑了。” “母后,这您放心,即已回京,自然要将小姑姑看紧了,看她还能去哪去。” 太子凑趣,他多年未见这位小姑姑,只记得她当时离宫时灰败的脸色,原以为那一次便是最后一面,她必是个夭折的结局。 后来过了许久也没有她的消息,爹爹也不再去行宫看望她,所有人都以为爹爹是接受不了她离世的事实,一直不肯对外宣布她已不治。 不曾想,爹爹竟然将朝野内外瞒下,一丝消息也没漏,将她送入民间治病。 七八年后,得到她的消息的时候,她居然在边关参知兵事,还打了胜仗,一时间跌破了多少人的额头。 看着眼前身着布衣青衫,在一众锦衣之间,无半点局促,目光清明,笑容明朗的女子,太子一时间五味杂陈。 “那就看太子殿下能不能胜任牢头一职,将我守在这一亩三分田里,我很期待。” 夏漓笑,眼前的太子,也从当年的清癯总角幼童,长成了俊逸的青年男子,肖似皇帝的俊颜,和皇帝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势,沉稳中透着锐利。 “那还是算了吧,孤自小就没有小姑姑聪慧,这个职位孤胜任不了”。 太子和夏漓相视一笑,同时再向对方各揖一礼。 “哈哈哈,何须太子费力,自有禁军在,小十二没朕的旨意不得出京,朕看她敢踏出京城一步。” 皇帝大乐,这两个幼时就爱闲扯,见他们此时没有半点生疏,不由心怀大慰:“皇后,阿漓回来,得给她接风洗尘,你安排一下,就在坤宁宫,让自家亲戚都来。” “是,陛下。只今日时辰已晚,来不及准备,妾看不如改为三日后再宴客,妾好好准备,阿漓舟车劳顿,也得歇歇。”皇后欣然应道。 “好,就三日后,介时朕亲自把酒,为我家小十二接风,今日就让在宫里的几个小的过来,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皇帝高兴的对着皇后说道。 何玉笑呵呵看着皇家一家其乐融融的叙着久别之意,听到皇帝的话,忙退出殿安排晚膳事宜。 “是,妾这就让几个孩子过来。”皇后以眼神示意坤宁宫大太监。 “多谢阿兄,不怪我,还给饭吃,臣妹感激不尽。”夏漓向皇帝揖手。 “你知道就好,朕给你记着,以后再有不听话,数罪并罚”。 皇帝仍然保持着好心情,嘴角带笑,说着一点也没有威慑力的威胁。 “好的!” 夏漓慎重点头:“阿兄心怀宽广豁达,连禁足都给我画了这么大一片地儿,硕大的京城,足够我折腾了,保证不让您有罚我的机会”。 夏漓很诚肯的感谢她阿兄,没有把她禁足到冷宫柴房去。 “哈哈哈……”,皇帝和太子一起笑出声,皇后以袖掩面,露出带笑的双眼,他们这些年从未见过如些厚脸皮的人,生生的把惩罚领成了奖赏。 晚膳时,夏漓见到了她皇兄九个子女中的七个,除在宫外参加文会的二皇子,和已经出嫁的大公主,都到了承明宫。 这七个子女中,有四个垂髫小儿,最小的四皇子不过刚两岁,路都走不稳。 这四个都是在夏漓离京后才出生的,她看着他们,心里很有感触,她阿兄在可以当祖父的时候当爹,她却还在少女时期就快当姑祖母了。 晚膳摆在承明宫正殿,帝后端坐上首,左右分列各坐了四人,夏漓照旧与太子相对而坐,二、三公主相对而坐,下首四个小的则是乳母服侍着,享用自己面前案上的食物。 夏漓看得有趣,见这四个小的,两个女孩儿都有六七岁了倒还好,吃东西不错一点规矩,宫庭礼仪娴熟。 三皇子四岁左右,缓慢的吃着乳母夹在他碗里的吃食,模样乖巧可爱。 只有两岁的四皇子,边看着旁边哥哥吃东西,边推开乳母喂到他跟前的食物,自己拿着调羹吃的满脸都是,特别可爱。 “小姑姑,可是食物不合胃口,你都没怎么吃呢”,旁边坐着的二公主看夏漓桌上的食物没动多少。 “那倒不是,那会儿何玉引着我吃了不少我从前爱吃的点心,这会儿吃不下了。” 夏漓看着眼前的二公主,笑着与她搭话,她离宫的时候,这小姑娘还是个腼腆害羞的小小孩童,现在已成美貌的亭亭少女。 皇帝乜了何玉一眼:“明知马上晚膳,你当她还小呢,还哄着吃点心,这不正餐都耽搁了”。 夏漓立马接口:“何玉,你该当何罪,我刚回宫,脚都还没踏进正门,你就污蔑我七岁的时候,走不稳路,现在到好,还害我吃不了御膳。” 何玉都要冤死了,自己想着公主大老远的回宫,怕她饿坏了,才劝她用些点心。 还有还有,那都多大会儿,随口的一句话了,这现世报也忒晚了点:“都是老奴的错,老奴口误说错话了,请长公主降罪”。 “既然你都认罪了,那就罚你待会儿送我回住处,看在咱们是老相识的份上,从轻处罚。”夏漓微笑着对何玉眨眨眼。 “是,老奴认罚,公主放心,您住的康宁宫,陛下让人每天都打扫着呢,保证您一回来就能入住。老奴一会儿就送您回去。” 何玉一张白胖的包子脸笑的灿烂,果然还是长公主啊,言笑晏晏对奴才无一点架子。 “何大监的嘴巴可是出了名的严实,这就被小姑姑逮住了话头,马失前蹄了?”太子趁机紧何玉的皮,这位平时对自己说话虽恭敬,但嘴紧的像蚌壳,从不漏口风。 “这这这……,这都是老奴一时激动不修口德,忘了长公主的记性是过耳即诵。”何玉擦擦额头的汗,被太子调侃的颇为忸怩。 太子突然也一哽,他也忘了,他小姑姑的记性那真是太过妖孽,他爹爹教他念书的时候,他都还在记不认识的字时,她都能背出全文了,往事不能再提,提就是意难平。 夏漓此时施施然的吃起桌上刚上的翠梨,对太子射来的复杂目光当看不见。 她倒是看到三公主白了她一眼,口型仿佛说的是“矫情”。 嗯,夏漓估计今日不知怎么又得罪了这位嫡三公主,这位帝后唯一的嫡出孩儿,从小就对夏漓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虽然比她小了两岁,但总想推倒她让她出丑。 夏漓自小就告诉这位小姑娘,好歹她是长辈,怎么可能让一小辈欺负了去。 她更坦然的啃着梨子,不理会这位骄傲的小孔雀。 酒过三巡,宴到尾声。 皇帝发话,今日到此,三日后大家再聚,众人恭送帝后退场,然后互相行礼道别。 皇后扶着皇帝去后殿歇息,夏漓起身,欲去扶着皇帝的另一边手臂,被皇帝挥手阻止:“阿漓,你舟车劳顿,已是累了,早点回去歇着,朕等着你休息好了,来和朕聊聊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去吧!” “是,阿兄慢点,阿嫂您辛苦,臣妹告退。” 夏漓揖手行礼,皇后对她笑着点头,让她放心。 看着帝后身影进了后殿门帘后,夏漓才转身,何玉守在前殿门口,笑盈盈的等着送她。 出了殿门,其他人已是走的没了影儿,夏漓在丹陛前停驻,举目望向前方,巍巍宫城在月影与宫灯交相辉映下,远处光影交叠,宫墙隐隐绰绰,更显巍峨庄严。 夏漓深深的呼吸,然后抬步跟上何玉,坚定走向前方,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回来了”。 第02章熟悉中透着陌生 阳光穿过眼睑,夏漓合着双眼也能感觉到光亮,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刚醒的脑子一片朦胧,看着眼前高床软枕,碧色的床帐外尽是宫庭装饰,陌生又熟悉。 她起身挥开帐帘,左右观望这间内室,这才有了真切的感受。 这时,一个梳着一丝不苟妇人发髻的中年女子,绕过屏风走了进来,双手揖在身前:“长公主殿下,妾丁氏前来侍候您更衣。” 夏漓惊喜,扯开嘴角:“免礼,乳母,怎么是你!” “回公主,妾得知公主回宫,赶着宫门一开就进宫来服侍您起身。”丁氏抬头,面带笑容、从身后的女婢举着的盆中绞了帕子,递给夏漓:“公主请先净面,醒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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