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瑾眼底的沉寂早在这一番交缠中紊乱,温眸斜过她面上的绯云,指腹抹去她唇角的口脂,温热的吐息麻麻地落在她的耳边。 “念兰还生气么?” 都这个时候了,哥哥竟然还关心这个! 姜念兰“呜呜”一声,以表抗议。 修长的指划过腰间玉带,任她急得像油锅上的蚂蚁,不急不缓地开口,“念兰不生哥哥的气,哥哥就教你该如何回答。” 姜念兰咬住他的指头,尖锐的牙齿泛着银光,重重啃噬,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却是把握住了力道,不像最初那般凶狠,只是想威胁他,未料他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呜……” 反被他用指头捣入了口中,唇边自不觉地溢出轻呼。 “公主,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可要我为您寻郎中?” 姜念兰听到书童脚步有动,更是慌张,一把抓住楚南瑾的衣摆,白皙如瓷的脖颈舒展,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哥哥帮我,我不生气了……” 书童知道,里面的贵人在圣上心底何等重要,不敢有丝毫差池,得不到回应,正迈步要去寻郎中,就听贵人软弱无力的绵音飘了出来。 “哥哥在处理公务,劳烦你传个话,让老师稍等片刻,哥哥稍时就到。” 书童低下头,莫名脸红心跳,“是。” 两人的衣裳在拉扯之间凌乱不堪,姜念兰从榻上坐起时,发髻上的簪钗已东倒西歪,她瞪了楚南瑾一眼,凶巴巴道:“哥哥怎么老是欺负我!” 既答应了赴约,自是不能继续在这耽搁,楚南瑾意犹未尽地揩去唇角沾上的口脂,道:“一直以来,不都是念兰主动的么?” 姜念兰瞠目结舌,在他胸前狠狠捶了一下,好哇,还反咬一口! 楚南瑾将人抱在怀里,轻哄着:“是哥哥错了,哥哥向你道歉,今后不会再这样了。” 姜念兰不太相信,“真的吗?” “可是,念兰不是很喜欢么?”楚南瑾唇角染着笑意,“昨夜,你可是自己先说的,你想……” 话头止于此。 姜念兰脸一阵发烫。 她想什么?当时的她说不出来,却隐隐有了答案。 开头几次,是哥哥提议为她作画,要将她的美从各种角度展示出来,而她乖巧配合,凹出各种姿势,事毕后,哥哥会把她抱在怀里,双纤长的手指四处游移,虽感觉奇异,到后来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舒畅感,所以她未曾推拒。 像昨日不由分说,来势汹汹的亲吻,还是第一回 。 见她的气有迸发之势,楚南瑾不再逗弄,诚恳认错,“念兰原谅哥哥吧,昨夜是因为哥哥没有经验,没把握好分寸,都是哥哥的错。” 点燃的炮火淋了场阵雨,响了个哑炮,便蔫蔫地势弱了下去,姜念兰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睁圆双眼,像听了个什么稀罕事。 “原来哥哥也有不懂的事。” 在她心底,哥哥无所不能,是精通乾坤逆转的大学者,知晓这世间竟还有令哥哥困惑的盲点,莫名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雪影晃过镂窗,午后的阳光更暖了几分,楚南瑾为她复原头上的簪钗发髻,起身道:“念兰睡一会儿,哥哥去见老师。” 一阵折腾后,她确实也困了,没躺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 三更梆子响过,皇城寂然无声,一轮寒月孤挂天幕,渗出寒意。 面色肃穆的羽林军绕殿巡逻,夹佩的刀柄折出冷光。 扶疏树影中藏匿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悄摸入一座朱墙碧瓦的宫殿。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名宫女急急忙忙跑出,高喊道:“走水啦,走水啦——” 没过多久,大批人涌了过来。 “公主,公主在里面,快救公主!” “快去禀报皇上!” 玉和殿的这场火势来得又急又凶,火光映亮天际,灼如岩浆的热浪四处肆虐,所经之地一片灰黑。 昭成帝赶到时,火势已灭了大半,却不见女儿的身影,火急火燎地抓住一名宫人,急急问:“永乐呢?永乐在何处?” 宫人瑟瑟回道:“太子殿下及时赶来,已将公主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快,快带朕去看永乐!” 太子及时救下永乐公主,将其带到了离玉和殿最近的亭阁,永乐公主因喉腔进了烟,暂时昏迷不醒。 这都是宫人的说辞。 事实上,姜念兰这几日温书刻苦认真,早早便在东宫宿下,并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一切,睡梦正酣时,忽然被哥哥叫醒,交代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而后就被带到了一处亭阁。 起初只有哥哥,后来又来了许多人,耳边有很多声音,嘈杂声混合交错在一起,令她苦闷不堪。 她想远离喧闹,去一个安静的地方,但她谨记哥哥的交代,不能发声,不能睁眼。 如此便过了一夜,翌日,当喧嚣声褪去时,楚南瑾唤醒了她。 姜念兰满腹疑惑,“哥哥,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突如其来的走水,案发地还是昭成帝最宠爱的公主宫殿,昭成帝大发雷霆,不久便揪出了始作俑者,那人却已服毒,当场暴毙,一夜之间,锦衣卫便将其过往查了个底朝天,却发现不过是一个儿时入宫,普普通通的宦官罢了。 线索就此中断。 听完昨夜发生的一切,姜念兰毛骨悚然,庆幸昨夜不在自己的寝殿,而是在东宫,“哥哥,有人想烧死我吗?” 楚南瑾温声安抚,“没人能伤害到你。” 昨夜宫人们忙得焦头烂额,平日里和那宦官有关联之人都被拉出审问,昭成帝下了铁令,一定要找出意图谋害永乐性命之人。 唯有楚南瑾冷眼旁观。 他一眼看出,那人不是冲着姜念兰的性命来的,开端错了,再怎么查下去也是徒劳。 玉和殿有他的眼线,即便姜念兰真在寝殿内,他的人也会及时救出她,那人的谋划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人如果真要谋害姜念兰,不会事先不做调查,鲁莽行事。 楚南瑾暂且猜不到那人的意图,但在这深宫中,能避开羽林军巡逻,在玉和殿放下那一把火,唯有一人能做到。 答案呼之欲出。
第41章 秦爻。 这个名字在一段时间内, 总是伴随着刀光血影和冲天戾气。 他是昭成帝手上一把排除异己的刀,指向所有不忠不义之人,足以填满一壑丘池的刃下亡魂, 被他囚在暗无天日的诏狱,日夜哭嚎。 佞臣斥他雕心雁爪,杀人如麻, 是皇帝最忠诚的走狗。 可这把忠诚的刀, 却有一天软了刃, 背了主。 诏狱有数道沉墙, 幽幽火光昏黄地打在沙土沉积的台阶上,秦爻被关押之地,离楚南瑾当初自请受罚的铁狱,仅隔着一扇石墙。 两道石墙缓缓而开, 扬起尘土沙砾,楚南瑾一身雪衣,与幽暗阴森的诏狱格格不入, 鬼哭狼嚎经久绕梁,他却恍若未闻,只在拂去衣摆尘埃时微微低眉。 “秦大人曾任指挥,你们是他的部下, 受恩惠提携, 如今却将这严刑招供的路数用在他身, 实属为难,秦大人宁吃苦头, 也不愿道出当年隐秘, 也是应了‘不折翱鹰’的名号。” 楚南瑾语气平缓,如和人讨论今天天气如何般随和, 同行锦衣卫受宠若惊,听到最后,却是叹了口气,道: “秦大人有从龙之功,不该折于此,当年,圣上和太后遭大皇子暗杀,是秦大人保驾护航,杀出一条血路,本是极受圣上器重的功臣,却被蒙了心眼,沦落至此……” “秦爻可曾供出些什么?” “太子殿下,秦大人的性子您也了解,那是将烙铁烙在他身上,也不皱下眉头的人,不过我倒是听别人说,秦大人的屋子里搜出了个陈旧泛白的香包,应是故人送的,便由此猜测,秦大人正是为了那名送香包的女子,才会犯下此等大错。” 锦衣卫开了狱锁,逼仄的空间散发着腐腥味,有一人被镣铐桎梏,遮面的长发杂乱打结,腿骨痉挛萎缩,身上遍布大小伤口,其中一条横贯腰骨的血条极为刺目。 看起气息奄奄,命悬一线,抬起头时,一双掺着血性的眸子迥然有神,仿若濒死之兽复苏。 “太子殿下。” “秦大人。” “太子殿下还叫什么秦大人,秦某现在不过一介罪臣,担不起您这声大人。”秦爻苦笑道,“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是为何事,诏狱是恶浊之地,您清风亮节,还是少踏足于此。” “孤是储君,陛下龙体有恙时,代理朝事是分内之事。” “陛下龙体有恙?!”秦爻急切地拔高声调,干涸的嗓音火辣辣地疼,剧烈咳嗽起来。 “秦大人既然关心陛下,当初为何要做出悖君之事?” 百般酷刑都没从秦爻嘴里撬出什么,此时他更不可能回答,只是重复了句,“罪臣对不起陛下。” 楚南瑾早有预料,从袖中掏出一物,缓缓道:“秦大人可识得此物?” 秦爻从乱发中抬起眸子,看清楚南瑾手里的东西时,古井无波的面色划开一道裂缝。 “此物怎会在殿下手中,它不是……” 楚南瑾手中拿着的,赫然是锦衣卫口中陈旧泛白的香包。 当初昭成帝命人搜查秦爻的府邸,将他所有的东西都焚火烧毁,秦爻便以为,那陪伴他走过漫长孤苦岁月、支撑他走出刀山血海的香包早已是一捧灰烬,再见此物,铁骨铮铮的硬汉眼中竟有酸涩之感。 “听闻秦大人每次出职,都会带上此物,刀尖舔血时,亦是佩不离身,知晓此物对秦大人的重要性,便命人从火场带了出来。” 眼前年轻俊朗的太子笑容清隽温和,内敛得好似不带一丝锋芒。 秦爻眸色微动,“殿下既将此物拿了出来,便是想与我做个交换吧。” 楚南瑾颔首,“秦大人是个聪明人,孤便不与你绕弯子,你放心,孤要问的问题,不会牵涉到你想要保护的人。” “殿下请说。” “玉和殿的那一把火,是否是秦大人的手笔?” 在火把照不到的阴暗角落。秦爻被镣铐束缚的手微微颤了下,沉寂灰黑的眸子划过一丝波澜。 沉默良久,秦爻开口,“是。” —— 楚南瑾离开的这段时间,昭成帝带着沈太医来过。 姜念兰一直未醒,沈太医却把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能说公主惊吓过度,还得歇上一段时间。 昭成帝想等到女儿醒来,御书房却有官员来报徐州府赈灾的款项,驻足塌前望了一会儿,不情愿地摆驾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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