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暗得早,不过酉时,天色已经完全黑寂了下来。 行宫多假山湖泊,一方好山水养出的生灵不少,姜念兰不知从哪儿逮了只小猫儿,玩得乐乎,那小猫也亲近她,翻着肚皮在她身上打呼噜。 玩累了,一人一猫躺在冰凉的竹椅上就睡了。 楚南瑾穿着件玉色长袍,身前是摞成一沓的竹简,将一颗饱满剔透的玉摸在手上,慵懒地支颐把玩,目光却穿过支窗,落在竹椅的一人一猫上。 白日乖巧地任他作画,一到天黑就撑不住睡觉的小娘子蜷缩成一团,安静乖软,比她怀里那只匍匐的小猫还要可爱几分。 忽然就很想吻住她那张香甜的小嘴,却终究没忍心吵醒。把玩着美玉,想起了一些过往。 从前,那些想巴结他的朝臣最爱往东宫送猫,道他温和亲善,应是十分喜爱这些有灵的生物,自以为地揣度。他回回微笑收下,转身却将这些碍眼的东西扔给了宫人。 东宫有过许多品种的猫,一个个腮圆眼亮,旁人看见爱不释手,就连常守也会抱在怀中赏玩。 他却十分厌恶这不知分寸,时常爬到人身上的生物,他不喜旁人近他的身,就算是一只猫也不行。 眼前的小娘子算是例外,他看得顺眼,也稍微体会到了旁人戏猫时的心情。 他不知对他的这位皇妹到底是何感情,兴许是养得趁手,也不嫌麻烦,便一直养在了身边,偶然的逗弄无伤大雅,让他心情不错,却渐渐生了独占心。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门外的脚步打断思绪,楚南瑾将美玉攥在手里,嘴角的笑容冷了几分,大步跨过去,拉下竹椅前的帘帐,将声音隔绝在外。 大梵女推开屋门,瞧见眉眼温和的郎君正专注地往一块玉上刻字。 她孤身前来,站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儿,方才出声道:“太子殿下。” 楚南瑾停下手上动作,抬起头,“何娘子不是还有两日出关,今夜现身于此,可是有何要紧事?” “我听闻一件事,迫切地想和太子聊聊,停留时间不久,便长话短说。” “愿闻其详。” “过问殿下的私事,是我逾矩。这帘帐后头的,可是永乐公主,太子殿下的皇妹?” 楚南瑾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并不隐瞒,“是,她睡着了,还请何娘子说话小声,莫惊醒了她。” “殿下是否没听清我方才说的?永乐公主,是你的皇妹。”何娘子厉色道,“公主的房间在另一头,你虽是她的兄长,但男女授受不亲,公主不该出现在殿下的房里。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东宫之事我已有所耳闻,还请殿下规束行为,莫要逾越。” 何娘子自诩已看破红尘万物,但她却从未看透过太子,日复一日地覆着一张假面,旁人早已欲盖弥彰,太子却能面面俱到。她已不知晓他的行径哪些是本意,哪些是违心,若是换一名女子,她可以听之任之,只保自身清净,但是姜念兰不行。 但对于太子和公主之间的关系,她只认为是稍微亲近了些,堪堪胜过普通的兄妹之情,太子有自己的谋划和抱负,只要她掐灭这个苗头,太子会和皇妹保持应有的距离。 此事本不必她亲自来问,可她心底忐忑不安,若不来亲自旁侧敲击太子,她只会彻夜难眠。 却见太子默不作声地摩挲着手上玉石,不知在想着什么。 正在此时,忽然起了一阵狂风,将案上的书简吹动得“哗哗”作响,一封竹简不堪骤风,无声地滚落在大梵女脚边,竹封脱落,露出里面的画纸。 “这画上的人是……” 何娘子正欲拾起画纸,楚南瑾神色终于有了波动,快她一步,画纸落入他手中,封存竹简,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何娘子猛地抬头,发现桌案上还有许多相同封口的竹简,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块,她心底涌上一股不安,却不知这股不安从何而起。 楚南瑾转过身,冷淡道:“一会儿孤便会让人将念兰送回,何娘子不必操心,你闭关事重,早日出关为念兰解梦,便早日了却皇上的心病。” 何娘子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好,还请殿下记住我说的话。” 何娘子走后不久,江公公走了进来,问:“方才何娘子吩咐奴婢来接公主回房,不知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被冷睨了一眼,立刻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楚南瑾撩起帘帐,竹椅上的小娘子仍睡得深沉,一点儿也没被外头的动静打扰。她怀里的小猫倒是醒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他。 忽然不屑地笑了笑,“皇妹又如何。”随即将猫扔到一旁,一手揽过姜念兰的腰肢,将她抱回榻上睡。 —— 虽在皇城外,楚南瑾要处理的公务仍不见少,堆积成山的奏疏,疏漏一日,第二日便又垒起一沓。 捡了只小猫后,姜念兰胆子大了许多,常常带着小猫在院子里玩耍,楚南瑾忙于政务,陪不了她的时候,小猫就是她最好的玩伴。 她晌午睡了个觉,醒来却不见了小猫,急得在院子里找了一圈,却没找到,本想让哥哥和她一起找,但见哥哥忙得不可开交,便独自顺着泥巴上的猫爪印寻去。 她给小猫取了个名字叫球球,球球很聪明,已经识得自己的名字了。 不知走了多远,球球的爪印消失,她大声唤着球球的名字,放缓脚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才发觉自己走到了一条陌生的回廊,廊上飘着一股腥膻的恶臭气。 姜念兰捂着鼻子,那阵恶臭仍萦绕在鼻尖,令人作呕,寻找臭味的来源,她才发现回廊两侧晾满了男子鞋袜。 那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膻气,便是从鞋袜中传来。 球球的爪印便是在这里消失的,她犹豫了一会儿,觉得一个力量小,还是先回去,再让哥哥派人一起来找球球。 绕了一个大圈子,却始终找不到回去的路,心急如焚时,视线内忽然出现球球雪白的身影。 球球躲在密林里,右腿似乎嵌着什么东西,警惕地匍匐着,听到她的呼唤,一瘸一拐地朝她奔来,姜念兰担心它腿上受了伤,便也朝它走过去,满心欢心地等着球球扑进她怀里,半路却忽然冒出一根叉子,将小猫的右腿狠狠叉住。 “喵呜!!!” 小猫惨叫凄厉,却招来了一阵哄笑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几名男子,生得贼眉鼠眼,满脸戏弄地瞧着叉子下拼命挣扎的弱小生物,生出一股自豪的征服感。 “这小畜生跑得可快,要不是咱们在它腿上嵌了根钉子,还真不一定能追上它。” “大哥,上回那只猫让咱们烤着吃了,这回怎么弄?” “就把它拿去剖肚吧,这小畜生,挠了老子好几下!今天非要给它点颜色看看……” “咦,那里有位漂亮的小娘子……” 听见这话,几人将目光转到姜念兰身上,他们从未见过这般天姿国色的小娘子,皆面露垂涎。 姜念兰感知到危险,恐惧地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人,她想拔腿就跑,可体力哪里敌得过几个壮汉,细嫩的胳膊在他们手下犹如豆腐块,一捏就碎。 与此同时,她脑海里像炸开了花,嗡嗡地疼,她知道她得立刻远离这几人,奈何体力悬殊。疼痛到了极限,无可抑制地高喊,男子发懵之时,张开獠牙下了狠口。 “原来是个疯婆娘!”男子被疼痛感醒神,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她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立刻就想去救仍在哀嚎的球球。 “原来这个小畜生是这个疯婆娘养的。” 几名男子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虽然这小娘子很疯,但胜在脸蛋漂亮,身段也好,不由得舔了舔干燥的唇,这应该是个没人尝过的尤物……
第44章 “殿下饶命, 殿下饶命啊!贱民要是知道这是公主,给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放肆啊!” 深刺入胸骨的雪剑光可鉴人,潮涌的鲜血渗过森森白骨, 一人因为痛苦而面容极度狰狞恐怖,奈何被割了舌头,只能发出“嗬嗬”的音节。 他身边的同伴见了此景, 吓得屁滚尿流, 重重地以头磕地求饶, 妄想保住这条贱命。 几人懊悔不已。 但在当时, 即便他们知道这位是皇族公主,也会动尝鲜的妄念。他们是皇帝请来的术士,住在这行宫多年,傲然地以上宾自居, 从前欺辱婢子欺辱惯了,没人管束,越发自以为是, 便以为即便是太子,也会给他们三分薄面。 更何况,太子美名天下,以温良和善为誉, 他们以为只要动动嘴皮子, 就能将调戏公主的罪名揭过, 毕竟一个良誉的储君,又怎会让自身沾上残暴的污点。 因此, 见到太子果真如传言所说, 是一个生着冠玉面貌的温雅君子,他们更是壮大胆子, 连礼也不行。 感知到危险时,太子手中雪剑已捅过离公主最近之人的胸骨,他们想跑,却被一群侍卫持戟围住。太子转过脸来,如玉般的面容腾起恣睢的暴戾,极度反差,又极度妖异。 一双染上浓稠的猩红温眸,好似堕仙,雪衣猎猎,冰冷得如一片霜冰。 姜念兰惊吓过度,早就晕了过去,奄奄一息的小猫虚弱地躺在怀里。楚南瑾单手地抱着她,低头温柔地望了她一眼,另一只手上的雪剑削入几寸,血液里翻腾着的巨浪,让他面容尽显戾气。 “她不能让旁人近身,会受到惊吓,你们却不知死活,将她惊成这样。” 他细致耐心地养着他的皇妹。每日命人变着花样准备美食,满足贪嘴的皇妹,用最好的料子缝制衣裳,专造金光玉翠的珠宝,将皇妹打扮得精致悦目。 皇妹的命,也是用他放了一碗血,半踏入鬼门关救回来的。 愚蠢粗鄙的贱民,竟妄想用他们那张肮脏龌龊的手,去触碰他百般呵护的人。 那便用命,作个血训。 “殿下饶命,我们不知情啊……” 常守高呼:“殿下,您清醒一点!” 楚南瑾手中的剑却未偏移一寸,带着诡异的笑容,溃散的理智汇成无处发散的凶戾,转头望向其余几人。 一刻钟前还在戏谑调侃的同伴成了一坨血污,被残忍虐杀,几位术士早就吓得双腿瘫软,动弹不得。 就像他们曾经以强者身份虐杀那些无辜的生灵一般,在那柄剑下,他们弱小得只是一粒尘埃。 什么心如菩萨的太子,这分明就是一个地狱来的恶鬼! 明河赶来时,楚南瑾正擦拭着那柄光可鉴人的宝剑,嘴角噙着笑容,却不是从前的温和亲善,只能用嗜血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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