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后,姜念兰把脸埋入被子里,茫然地睁着眼。 她现在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了,如同用枕头掩上口鼻,是一个痛苦窒息的过程。 有人要她死,所以在她的寝殿放火。 即便哥哥说别人伤害不到她,她还是忍不住后背发凉,一阵后怕。 她悄悄从被中探出头,光着脚下了床。 她所在的东厢暖阁在二层,推窗瞭望,一汪清可见底的池子游着几条小鱼,两侧小道铺满鹅卵石,树丛掩映的那头,缓步走来一道绮丽修长的身影。 姜念兰两手撑着窗沿,身子探出大半,兴奋地唤了声,“哥哥!” 楚南瑾远远瞧见了她,对她比了几个手势,姜念兰没看懂,反而将身子往外多探了几分,脚下一滑,幸而及时攀扶住了叉竿,额头却撞上窗沿,嗑出一道血痕。 楚南瑾快步上了楼,将她带离窗边,严厉教育,“我方才让你远离窗沿,你为何非但不听,还继续往外探?” 姜念兰吐了吐舌头,“我没看懂哥哥的手势,就想离得更近一些。” “下次不可再这样。” 刚撞上时姜念兰不觉疼痛,几句话之间,密麻的疼冲上脑门,灼了火般一阵火辣,楚南瑾命人取来伤药,将冰凉的药物敷在她的额头。 伤处被贴上裁剪适中的布绷,药效逐渐起了作用。 姜念兰从一开始的哼唧嗷叫渐渐平复下来,想起今晨哥哥的不告而别,问道:“哥哥,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我的寝殿烧没了,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搬去哥哥那里住了?” 说到最后,她眼尾上扬,隐隐透着期待。 楚南瑾没有回答。 秦爻说,他是为林燕打抱不平,才会吩咐旧部在玉和殿放下那一把火。 临时胡诌的谎言十分拙劣,秦爻知道楚南瑾不会相信,他罪名深重,再添一笔也无妨,但他没想到,这个香包便是牵扯出事情始末的关键一环。 香包的绣法独特,从未在市面上出现过,楚南瑾分析,香包应是那名女子亲手所绣,且女子家中殷实,不需依靠绣活营生。 安平王妃出嫁前,便以女工闻名,绣出来的香包精致玲珑,曾呈递御前,得到过先帝的赞赏,她为人傲气,眼高于顶,自是不可能让自己的绣活流入民间。 楚南瑾命人寻来安平王妃缝过的香包,针线走法除了更纯熟,基本大同小异。 秦爻听命于昭成帝,最常见到的便是皇帝与太后。 太后常召安平王妃入宫,怜悯侄女花龄丧夫,若与秦爻有了首尾,太后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秦爻是为安平王妃做事,一切便有了解释。 东宫与玉和殿位处两个不同方位,火势来得突然,即便楚南瑾第一时间得了消息,也无法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将姜念兰送回寝殿。 这场火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试探。 试探不知是否在玉和殿的姜念兰,亦是试探远在东宫的太子。 太子背德,与皇妹有首尾,是能毁他声誉、且让昭成帝动怒的一箭双雕之法。 只可惜玉和殿四处都是他的眼线,那人能勾结羽林军躲过巡防,却无法靠近姜念兰的寝殿。 一次试探不成,必有下次。 只是…… 安平王妃娇蛮,与谁都难以共处,推测她是秦爻的心上人时,楚南瑾有过质疑,但只有如此才能理顺因果,便全作秦爻念及旧情,情人眼里出西施。 “念兰暂时得在这儿待两日,若是不想见人,就闭眼装睡。” 姜念兰紧张道:“哥哥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 楚南瑾笑笑,“只是缓兵之计,这两日,陛下会下旨让你搬去东宫。” 姜念兰眸光骤亮,像冬雪中绽开的晴花,干净澄澈,一手扯过他的袖角,笑眯眯地说:“真的吗,那太好啦,以后我不用偷偷摸摸,就可以随时见到哥哥了。” 如果能和哥哥住在一起,她一个人住在这儿一两天也没什么大不了。 楚南瑾将伤药收回药箱,面上是和她如出一辙的笑意,低眉之时,笑意却未至眼角,摁住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小娘子,道:“这两日你也不必去听学。” 双喜临门,姜念兰可谈得上是眉飞色舞,怕哥哥误会她不喜欢老师,忙解释道:“不是老师的课教得不好,而是每日起得那般早,我都睡不好觉,若能休上两日,我精神气养好了,就能学得更快、更有劲,而且……” 乌溜溜的眼珠子转着,将没说完的话藏在心底。 比起祭酒,她更喜欢哥哥为她上课。 这时,门外侍立的常守踏进门一步,说道:“殿下,东宫有贵人找。” “何人?” 暖阁是先帝嫔妃的歇脚之地,人多眼杂,常守踌躇片刻,道:“您去见了便知。” —— 虽然不用早起念书,姜念兰却一刻也没闲着。 楚南瑾白日闲时会过来带她温书,功课不仅没落下,还识得了不少字,晚上楚南瑾不在时,她便翻看图文话本,屋内灯火通明,时常看得入迷之时就睡了过去。 玉和殿走水的第三日,一道圣旨下至暖阁。 公主永乐移步行宫,寻找解梦之法,太子陪同左右。 公主的受宠程度,从御赐的行囊便可以看出,不过离宫几日,昭成帝却赐了几箱衣物、几箱金银首饰等,装了满满几车。 昭成帝朝政繁忙,却抽出空闲,在宫门口送别,马车消失在视线内很远,他仍驻足停留,好似被风沙迷了眼。 大梵女居住的行宫毗邻京城,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段,先帝纵情享乐,这座行宫本是他游山玩水,听笙歌乐舞的淫靡之地。 昭成帝继位后,将留在此处的乐器乐台拆的拆、烧的烧,半年前大梵女在行宫定居后,更是将此地改造成不啻于佛堂的清净之地。 行至半路,楚南瑾所在马车的防风帘子掀开,一双修长玉润的手伸出车外,比了个手势。 “莫让他们发出声音。” 常守微微颔首,骑着马从后绕过,指挥属下不动声色将其中一辆马车团团围了起来。 太后安插在队伍中的眼线被瞬间割去舌头,拖去两侧布满荆棘的密林,泛着冷光的寒刀无情地夺走性命。 姜念兰一路上都不开心,哥哥明明说过,去行宫两人就能独处,可离宫后,哥哥非但没和她坐在同一辆马车,两人之间还隔了好几辆。 她恹恹地趴在马车壁沿,来回翻看手上的话本,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这时,车帘被掀开,一丝光线照进,刺得她双眼微眯。 “念兰。”
第42章 玉和殿走水只是开端, 太后一党不会轻易罢休,将人马安插在驶往行宫的队伍中,下了揪出太子背德证据的死令。 却不料, 太子部署周全,不费吹灰之力便识破诡计,折了太后几枚重要棋子。 血腥被扶疏草木淡去, 清冽的幽竹掩下过往痕迹, 楚南瑾拂雪袖上沾染的灰尘, 仿佛一切安然, 什么也没发生过。 姜念兰见到楚南瑾的那一刻,所有的埋怨失望褪去,满心都被喜悦充盈,委屈道:“这两日哥哥变得好冷淡, 除了温书都不来找我,我晚上掌灯看话本,有许多地方都不懂, 却没有哥哥替我解答。” 自姜念兰来到皇宫,还从未和楚南瑾分开过这么久,每晚都睡得不安生,数次想从暖阁溜出去, 去东宫找哥哥, 可想到他的交代, 她又不能任性妄为,憋得难受, 此时见了他, 将委屈一股脑地倾诉了出来。 楚南瑾静静听她说完,嘴角扬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摊开掌心,露出一对翡翠珠子,光亮剔透,上衔着碧绿细线,看起来小巧玲珑,玉润珠圆。 珠光映在眼中,浸润着温柔的笑意,“赔罪礼。” 姜念兰捻起那颗珠子,好奇地细细打量,珠子摸在手上触感冰凉,却十分趁手,她端详一番,想不出赞美的词语,傻傻地冒出一句,“好漂亮,像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 楚南瑾摸盏的手顿了顿,笑道:“先时我往袍房送了几匹锦缎,离宫前正巧裁出了新衣,便一并带了过来,式样新颖,没有配套的首饰,就又命人连夜赶工,这翡翠耳珰只是其中一样,兴许工人是照着葡萄的样式造的。” 姜念兰关注到了重点,“哥哥给我裁了新衣?” 楚南瑾反问,“念兰可喜欢这耳珰?” 姜念兰肯定地点头,“喜欢,可是哥哥为何不将新衣一并带过来,我现在不能穿吗?” 楚南瑾眸色晦暗不明,抿了口茶,缓缓道:“新衣料子薄,现在穿会冻着,待到了行宫,念兰再试穿,到时哥哥会为你作画。” 队伍继续驶进一个时辰后,终于到达了修建在北城的碧雀宫。 官兵持戟清道,百姓躲在屋里子偷偷瞭望,瞧见那扬起尘沙的骏马威严无比,占据了道路大部分位置,庞大的队伍光是从门前经过,就用了许长时间。 皇家排场,甚是伟观。 大梵女派了最器重的关门弟子明河在碧雀宫前迎接。 明河在两位贵人的车舆前行过大礼,歉然道:“十分抱歉,大梵女还未出关,便让我来迎接两位贵人,两位殿下路途奔波,厢房早就已经拾掇好了,明河为你们引路。” 碧雀宫占地宽广,光厢房就有上百间。 先帝逝世后,碧雀宫很长一段时间成为空置,毫无人气。 当年昭成帝大肆在民间寻找解梦的术士,揭榜术士犹如过江之鲫,行宫便成了江湖术士的安置地。 这些术士的本领良莠不齐,鱼龙混杂,从外面带来的恶臭习性却一点没落,要么时常彻夜对饮,抱柱鬼哭狼嚎,要么将一月未洗的鞋袜晾在回廊上,臭气熏天。 昭成帝得偿所愿后,许是忘了这些术士,一直没下旨驱逐,脸皮厚些的便一直赖着不走,时而就出来作妖,驻守行宫的侍卫又不能对他们怎么样,过得是苦不堪言。 明河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术士住在东厢房,自以为是皇上请来的上宾,行为举止十分不知礼数,大梵女不欲与他们起冲突,便住到了离他们最远的西厢房,我提前和他们说过两位殿下的驾临,只要两位殿下不去东厢房,他们也污不到两位殿下的眼。” 他将那些术士“惊天动地”的行为吞在腹中,只用了“不知礼数”四个字概括,以免污了贵人的耳朵。 姜念兰小声问:“大梵女是何人?为何我听着很是熟悉,好像在梦里听到过。”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0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