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态度到底是软了下来。 “我不知,哥哥的心底竟是这样待我……”她想到什么,眼神不由自主地黯了下去,“即便你我并无血亲,你也终会上玉牒,关系既定,血液里流淌的是否同宗,若父皇阻挠,百官劝谏,你我又将置于什么立场呢呢?” 她像是从美好的幻想中抽身而出,眼神清明。 “哥哥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可有想过我的感受?我身为女子,终究是要成婚的,总不能一世留在哥哥身边,可哥哥的这番话……着实拨乱了我的心弦,既结果无望,又何必将真相告知于我?还不如……似之前那样,互不打扰。” 楚南瑾的手往下滑了滑。 “我绝不想与你互不打扰,念兰放心,若你顾虑在此,那我……” “殿下,听邵公公说伤药送过来了。咦,那是公主?” 江公公搭着条毛巾,擦拭着额头的汗珠,眼神一晃,一道身影跑出视野之外,只能看得出个身形。 进了帐内,发现殿下正眼色阴沉地看着自己。 江公公莫名发虚,摸着鼻头问:“殿下为何这样看我?” 常守撩开帷帐,侃道:“你方才都看见人了,还不明白原因?” 楚南瑾将外衣拉上肩头,笑容可怖。 “江公公,这几日伤药都不用你上了。” 江公公如遭雷劈,“殿下是嫌弃老奴了?不让老奴敷药,还有谁能伺候殿下?” 常守在帐外偷笑,险些笑出声来。当听到殿下唤他的大名,笑容停止,转换成了悲伤。 ……得,他就不该幸灾乐祸。
第73章 姜念兰不想沉沦。 她以为强行抑住对他的那份心思, 随着时日推进,会日渐浅薄下去,可她强劲有力的心跳告诉她, 她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是他的语句太过真挚,像喷薄而出的旭阳,紧紧包裹住了她, 让她无所遁形。 她对他的怀疑, 真的只是妄加猜测吗? 他说他欢喜她。 她其实有所察觉, 只怕是微弱的一点, 她也想凭着这份欢喜去赌,所以,她当众吐露当年的恩情。 她一直猜疑,当年的小郎君就是楚南瑾。若是, 他在徐州佯装初见,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一路对她嘘寒问暖是假,对她百般呵护是假。 一直以来的温润形象, 不过是一张焊得牢靠的□□。 此人城府极深,擅弄人心,怀着目的接近她,不知是为了固权, 还是为了……弑君夺位。 故而, 她对他有意疏远, 暗中调查,对他多方试探。 直到酒宴上, 孟景茂承认了当年的救命之情。他又在猎场中, 舍身救下父皇。 ——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她一直以来的疏远, 像一场小孩过家家的笑话,自以为是地唱着独角戏,用刀子戳向她深爱的人。 姜念兰又龟缩到了壳中,一连几日,她都没去找过楚南瑾。 昭成帝身体未好全之前,众人不能离开茸燕山,仍住在驻扎的营帐中,待皇帝伤好,方能启程归京。 几日酷刑,陈晔从那几名北蒙国人口中撬出,在徐州雪灾时,欲要将杜鸿刺死山庄的刺客,亦是北蒙国人。他们在徐州的行为,包括与克扣赈灾款项、倒卖军械的贪吏勾结等。 北蒙国人能将手伸向京城,说明他们的据点不止徐州府,指不定朝堂也有他们的内应。 事关重大,本该修养的昭成帝日夜与杜鸿、林尚等人商量对策,避免打草惊蛇,决定在暗中探察各方官员,逐个揪出内贼。 姜念兰不懂前朝政治,只知父皇近来很是忧心,便时常来陪他谈心,今日又带了自己做的小点心。 恰巧碰见掂着逸王来赔罪的林尚,一旁还站着杜御史。逸王脸颊肿得老高,一看就是被林尚打得不轻。 姜念兰默默“啧”了声,不知这混蛋又做犯了何事。 “臣对竖子管教严厉,虽将他的一些坏习性纠正了过来,但没想到,他仍胆大包天,竟敢做出如此下作的事!” 姜念兰低声询问,从邵宝同口中得知了逸王作的混账事,不禁汗颜。 这位天骄之子、天潢贵胄,竟因为耐不住寂寞,在自己的营帐里挖了个地洞,顺着路线刨土,溜去贵女们的营帐,欲要“偷香”。 今夜失手,挖错到了昭成帝这里,被当场逮获。 这样的荒唐事,放在逸王身上,竟听起来格外正常。 昭成帝早就对逸王失望透顶,罚过他后,撤去他的营帐,让他与林尚睡一屋,赶紧让人滚去摘抄佛经。 一番下来,姜念兰抱着的点心盒有些凉了,在外面等了一会,见他们没有继续商讨政务,这才跨步进了帐内。 昭成帝惊喜道:“永乐怎么来了?” “我又新学了种点心的做法,特意带来给父皇品尝。杜御史、林首辅也在,还好我点心做得够多,都来尝尝念兰的手艺罢。” 昭成帝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咳了咳,林尚也别过去脸,只有不知内情的杜鸿十分高兴道:“正好臣的肚子也饿了,公主可谓是雪中送炭。” 林尚道:“杜御史既然饿了,那便多吃一点。” 杜鸿感激道:“林兄大方——” 直到那点心进了嘴,夸赞的话绕了回去,险些将自己呛死。 这点心里的糖,是不是太浓太腻了些? 还有这嚼起来,怎么似蜡一样梆硬? 杜鸿去看其余二人的脸色,见皇帝和林尚吃下那点心,皆是云淡风轻,只得将到嘴边的质疑憋了回去。 林尚拍了拍他的肩:“杜御史吃慢点儿,我和皇上又不会和你争抢。” 杜鸿欲哭无泪,公主水灵的明眸眨巴着望着他,他哪能辜负心意,只能忍着甜腻,一小块一小块地将点心吃完了。 林尚和杜鸿离开后,父女俩坐在一块谈心。 昭成帝将女儿这几日的低落都看在了眼里,他并不是个能言善道之人,往往问她缘由,她回一句“父皇多想了”,他便不知如何接下去。 昭成帝便换了种方式,迂回道:“永乐今日能有闲心做点心,想必是前阵子的烦心事想通了。” 姜念兰环抱着他的胳膊,将脑袋轻轻搭在父皇的肩膀,娇嗔道:“都被父皇看出来了。” 几个活泼灵动的小娘子闲来无事,在驻扎地不远寻到一片清涧的湖泊,在众人之间传播后,每日都有人去湖泊垂钓、戏水,姜念兰闷在屋里几日,被春香劝着出去走走。 见旁人都是成群结队的,她便在湖泊旁的丛林散心,正巧碰见了孟景茂。 孟景茂一见到她,就红了脸,连钓具掉到了地上也不自知。 “念兰还没谢过孟世子当年的救命之恩,多谢孟世子。” 孟景茂结巴道:“是臣有福分,能让公主惦记多年。” “只是我失了忆,到现在也没能想起来,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知孟世子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当时,公主不知为何跌倒在了花灯车前,因身体瘦弱,路人无一人察觉,好在我及时发现,将灯车止住,得救后,公主忽然冲了过来……”说到这,孟景茂赧然地抬眸望了她一眼,“对我说,‘小哥哥救我’。” 这与她记忆中的片段吻合,听到最后一句,她的脸颊也跟着臊得慌。 “只是当时,我急着与太子汇合,参加兰妃娘娘的祭典,就只能与公主约好两日后见面,就匆忙离开了。却没想到,两日后,竟在湖边撞见了欲要轻生的公主……” 他能完完整整地讲出当年发生之事,那就说明,她的救命恩人,确是孟世子。 姜念兰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对楚南瑾愧疚更甚,心脏沉甸了一整日,到晚上方缓过气来。 昭成帝见女儿仍不愿说出缘由,也没强求。 “念兰能想通,父皇就放下了心,听徐文德说,有人传出了你和孟世子关系甚密、林中幽会的传闻,这消息可真?” 两人对谈时,定是被旁人瞧见了,姜念兰解释道:“是我有话要问孟世子,并不是什么幽会。” 昭成帝忽然合上眼,轻悠悠道:“父皇也该为你寻桩婚事了。” 姜念兰怔愣,羞涩与抗拒齐齐涌上心头,忙道:“女儿不是说了,想留在父皇身边,照顾父皇吗?” “永乐有了公主府,也可以经常来看父皇。” “父皇之前不是想留我在身边吗,怎会忽然生出让我成婚的想法?难道是嫌女儿最近缠你缠得紧,想赶我走了?” 她娇俏地眨了下眼,昭成帝笑着揩了下她的鼻头。 “父皇当然不会嫌弃你,好了,先不说这个,永乐不是想看书?朕让徐文德去镇上买了几本册子回来,永乐瞧瞧,若是不喜欢,朕让他再跑一趟。” …… 转瞬就过去了半月,众人收拾好行囊,启程归京。 一路上,姜念兰总感觉有无数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转脸问春香夏凉:“我脸上可是有脏东西?” 两人摇头。 “那你们帮我看看,是不是有人在盯着我?” 两人抿着唇笑道:“莫不是孟世子?” “别跟我在这儿贫嘴……” 她便归成了错觉。 让她不知道的是,那桩她不在意,却在众人之间相传甚嚣的风月之事,传得愈发离谱。 竟成了,孟世子与公主已定情,回京不日择下婚期。 尽管荣国夫人有意隐瞒,这些传闻还是落入了孟吟耳中,绞着帕子的手揉搓得通红。 “哥哥真的想尚永乐公主?” 荣国夫人叹了口气,道:“吟儿,我知你与景茂兄妹情深,但是景茂已到了择婚的年纪,我也不求他飞黄腾达,官运亨通,只希望他能子孙满堂,夫妻美满地过完这一辈子,你现在难过,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兄长对别的女子上心,待母亲为你觅得佳缘,就会有别的男子来宠你、呵护你了。” 孟吟闹了几日,见根本无法改变兄长的心意,且惹得母亲拉下来脸几次,只得暂且收起心底的不悦,佯装羞涩,一把拱进荣国夫人的怀里。 “那母亲可要给我择一个像兄长一样,待我这般好的夫郎。” 荣国夫人丝毫不觉异样,欣慰地捋着她的秀发。 “吟儿是我的掌上明珠,我自会好好把关。”
第74章 茸燕山的种种, 一字不落地入了太后耳中。 昭成帝呕血之后,她的态度就软化了不少,兴许是安平王妃离了身边, 她总算想起关心自己的孩子。而她眼底顶天立地的皇儿竟然倒下,她感受到失去的恐惧,终于醒悟, 皇儿并非刀枪不入, 也会生老病死, 回过头, 方知这些年缺了多少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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