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梁将目光投向一扇紧闭的大门,那是蓉姬所在的房间。 “蓉姬不吃不喝,已经颓靡几日了,裴总督从未来过,只说三日后,她若还不能调整好状态,就会杀了她的家人。” 所以她们才说蓉姬可怜。 她们对裴斯鸣没有情,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但蓉姬那个样子,分明是心如死灰,满心疮痍。 紧闭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有香气渗了出来,像引蜂追逐的花蜜,过于齁人的甜腻。死寂一样的嗓音传来:“赵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蓉姬见过赵武的次数并不多,但也深知他的德性,敛下厌恶的情绪,虚弱地开口:“不知赵将军可否帮我给裴总督带句话?” 蓉姬相貌绝美,憔悴的面容让她看起来更为惹人怜惜,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 阿梁目光毫无波动,平静道:“请讲。” 蓉姬要他转达的话,无非是愿意向裴斯鸣低头,只要他放过她的家人,她愿意做好这个名魁。 阿梁微微颔首,冷不丁提道:“事关月光堂的兴盛,本将军希望你能尽快解开心结。我夫人心思玲珑,你若有想不通的地方,可以让她开导开导你。” 蓉姬闻言将目光投向姜念兰,这位将军夫人的事迹她有所听闻,是个比自己还可怜的女人,不由生出心心相惜的共鸣感,左右也不是什么不得外传的禁忌,便像闺友间谈话般,将一些心扉敞开倾诉。 鼻翼时刻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姜念兰强忍久坐,走出厢房后,一阵眩晕感袭来。 几人还在回廊处等她,她佯装无碍,语调正常道:“蓉姬说,纯云是她的亲生妹妹。” 这与先前搜集来的线索串联,逐渐网罗成明晰的故事线。 王治延调查裴斯鸣,自然也调查过他这位曾最受宠爱的姬妾,蓉姬并非本朝人,而是毗邻北蒙的小国女子,那个小国家地域不广,却盛产美人。 裴斯鸣镇守幽州,不知两人如何相识,总之,蓉姬久未返乡,她在故土的家人思其成疾,母亲病去前想见她最后一面,于是她最小的妹妹纯云自告奋勇,一路打听来到了姐姐所在之地。 裴斯鸣一生风流,与之共度春宵的女子数不胜数,与蓉姬样貌相似的纯云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手段高明,小姑娘在他的哄骗下不知所云,却迟迟不知情郎的身份。 另一厢,蓉姬十分高兴纯云的到来,她离开故土,跟随裴斯鸣,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人,听闻母亲病重,焦急地要收拾包袱返乡。 这时,纯云却支支吾吾地不肯和她走。 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蓉姬担心见不到母亲最后一眼,也没多过问纯云,隔日便离开了幽州。纯云是想留下去找孩子的生父,原本与她花前月下,许诺娶她的情郎却不见了踪影。 正在她担心情郎安危时,一名挺着孕肚的妇人寻到她,告诉了她一些真相。 妇人说,那是位来自京城的贵人,本性风流,除了她,还留下了不少风流债,风苑中是数位与她相同遭遇的女子。 妇人还说,她们这些受害女子拼凑好了盘缠,准备去京城寻这名负心汉,让世人知晓他的面目,可一群大着肚子的女人,可能人到中途就要生产。 纯云得知真相,滔天的爱意转化为恨,她决定担负起这个重任,远赴京城,为这些被辜负的女子一齐讨回公道。 妇人告诉她,那名贵人封号逸王,身份无上尊贵。 纯云身份低微,自然不可能接触到逸王这号人物,走投无路之下,她受人指引,以命祭了登闻鼓。 可纯云不知,她自认这一生做的最勇敢的决定,却不过是裴斯鸣的仇家设下的陷阱,一个让蓉姬和裴斯鸣决裂的计谋。 他们一行来到幽州,是为了调查有着外邦章印的瓷器来源,揪出北蒙国与煽动起义叛军之间的纠葛。 但如今看来,纯云之死不止是离间计,且是那位幕后推手有意送来的线索,尚不知是敌是友。 秦爻想到什么,眉头紧锁,王治延亦是心事重重,满面忧色。 唯独阿梁快步走到姜念兰身边,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姜念兰脸上泛起红晕,即便尽力掩饰,也掩盖不了瞳孔中的迷离。 她嗫嚅回答:“没,没什么……” 阿梁下意识抬手,将倒下去的人抱了个满怀。 众人已经离开眼目众多的月光堂,卸下各自的伪装。朦胧的视线中,阿梁的一双清眸与记忆逐渐重合,滚烫的肢体像架在火上炙烤般,烧得仅有的理智愈发模糊。 “怎么身上这么烫?”阿梁蹙起眉头,听见她越发急促的呼吸,心底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姐姐,姐姐要去哪儿?”紧跟着姜念兰的辉儿见姐姐远去,急急呼喊。 可是身边的两个大人还在认真谈论着什么,全然不顾外界,辉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梁抱着姐姐离去。 姜念兰很快反应过来,阿梁分明交代过她,她却还是大意中了招。 不过须臾,一波比一波更为激烈的情潮汹涌而来,她下唇咬得发白。 撑不过几时,她浑身毛孔倒竖,似置身幻影重重的梦境中,发出一声又一声难忍的呓语。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温度传染,倚靠的那片宽敞冰凉的胸膛开始发烫。姜念兰眼神恍惚,脑海里倏然蹦出一些画面。 或是书院,或是碧雀宫…… 一幅幅,尽是惹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场景。 最后是绮梦中,那深入灵魂的碰撞…… “念兰,撑住。” 阿梁知晓她难受,可看着她这副模样,他也并不好受,她的声音,她的喘息,像一把缓缓厮磨着他最柔软之处的温柔刀,锢得他浑身紧绷,但凡理智稍松,便会不管不顾地放纵沉沦。 姜念兰卧在榻上,感受到身边人欲要离开,立即拽住了他的手臂。 阿梁别过脸,怕只要看一眼她此时的模样,便会前功尽弃,语气僵硬道:“我去寻人为你解毒,别怕,我很快就会回来。” 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松开半分。 正在他想要施加力道,将手抽出之时,忽听见她轻唤了句。 “皇兄,我好难受,救救我……” 阿梁登时僵直在了原地。 好在,半昏迷中的姑娘只是陷入了靥梦,除了不停地唤着“皇兄”,再没有其他的话语。 阿梁的脚步却像是灌了铅似的,再也挪动不开半步,他遵从内心,如矩的目光紧锁在那张被汗湿透的小脸上,眼底浮动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欲海。 “念兰……” 紧握住她捏成拳、汗津津的小手,包裹在他的掌心。 “哥哥有好久没这般看过你了。” 空着的那只手摩挲着她的额发,无比眷恋而又带着无尽的柔情蜜意,却在停顿片刻后,忽而停在一个意想不到的落脚点。 听到她状似缓解的喘声,他勾起一笑。 “既然是念兰先开的口,哥哥也不需去寻那什么劳子解药了。” …… 姜念兰只知自己大意,在蓉姬房内摄入了大量的“一醉休”,却不知阿梁是如何为自己的解的毒。 脑海中多了许多好似不属于她的回忆,每每想起,就叫人羞愤不已,她只能用其余的事充实大脑,才能将其甩之脑后。 转眼到了三日之后。 码头停靠船只是往常的几倍之多,且走下的都是锦衣玉带、身份不凡之人,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成了一道亮眼的风景线。 周边百姓交头接耳,议论今日可是有哪家贵胄开了接风宴,竟引来几多的富贵人。 今日月光堂的月客出奇多,辨生跟前排起长队,但盘查不见半分松懈。 为了稳妥起见,王治延将辉儿交付给了留在客栈的安平王妃,秦爻特意叮嘱她,今日不同往日,绝对不能踏出房门半步。 四人顺利进入,在四层找了个观光好的位置坐下,观察不断入场的人群。 姜念兰一颗心七上八下,总是落不到实处。她按住心口,隐隐觉得,今日必有大事发生。 抬眼望向大堂,银光交叠闪烁,尽是看不透的面容。 今日来到这里的,不仅有裴斯鸣的“自己人”,还有他尚未拉拢,或中立或有意向之人,他们并不想以真容示人,故而月光堂额外要求每位入场的月客必须佩戴面具。 王治延很快发现了人群中的端倪。 他曾被贬谪到徐州下辖的散州任州判,那里建有从徐州往幽州运货的必经港口,他那时听命太后,常去港口帮忙处理林家年轻小辈惹出的事端。 除此之外,散州的事务并不繁忙,闲来无事,王治延喜欢观察来往经贸的商人,或是装成检索货物的差役,打发聊赖的光阴。 就曾有一批外邦商人的货物出了问题,虽然对方态度良好,并解释清楚了误会,但还是给王治延留下很深的印象,对他们的身形特征记忆犹新。 而现下,那几名外邦商人竟出现在了月光堂。 王治延立刻将观察出来的结果告诉了秦爻和阿梁。 阿梁与秦爻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阿梁则将自己的猜测出口。 “裴斯鸣果然与外邦有勾结,只是眼下看来,他的目的并不单纯,在幽州故意煽动起义,怕不是为了拥护逸王,为他铺路,而是……” 以阿梁草民的身份,接下来的话他不便说出口,秦爻便接道:“逸王声名狼藉,他身为义父,却从未想过管教,反而任其发展,裴斯鸣的目的,不是扶持逸王上位,而是等他上位后,再以‘清君侧’为由头,自立为王。” 逸王,不过是他成王路上的踏脚石,却愚蠢地认贼作父,帮忙庇佑在本朝作乱的北蒙国人。 怪不得一到幽州,所有的线索就戛然而止,有裴斯鸣作后盾,谁也想不到有盖世军功的裴总督竟是这场战争的主导。 姜念兰忽然出声问道:“既如此,当初在茸燕山伤害父皇的北蒙国人,也是听命于姜尤?” 秦爻听闻过茸燕山所发生的事,点头道:“是。若能弑君,以他正统的血脉,想击垮太子能加上不少胜算,若不能成,就将此事推到太子身上。只是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太子,反而折损了裴斯鸣几枚埋在京城许久的棋子。” 拳头攥得发白,姜念兰愤恨地挤出一句:“姜尤,一定会得到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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