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他落了下风,当即将自己袍子挽至腰间,也上去扭打起来。三人立马混战。 屠夫一看曲是欢这个小娇娘,便依着爱美之心退让起来,怕伤着。 故此,二人合手打赢了。 就此结识。 一个太子,跟个流氓一样,言口不忌,骂的真难听。 一个世家小姐,跟个泼妇一样,仗义骂街,想也不想敢与屠夫动手。 互看互都觉着与众不同。 太子以前厮混在市井,混言粗语多不胜数,这一面只是曲是欢知道。 自从继位,他的这些言语都消失殆尽,一股子纨绔泼皮模样也不见了。 要不是长久认识的,曲是欢肯定都快认不出来了。 李邵仪越来越有君王之气,不怒自威的模样虽然也很亮眼,教人挪不开视线。可以前的那个,也是他。深宫是支笔,将人越绘越沉寂,越绘越成迷,越绘越越模糊。 这徐徐的以至晌午,日头愈发娇烈起来。 “小四子,回殿吧。” 头顶传来柔情蜜意的软语温调,曲是欢才这从以往的回忆里将自己剥出来。 随即回道:“好,你走前面。” 李邵仪一愣,胸口闷响:“嗯——” 扶着曲是欢小心翼翼起身,处处接触无不透着细心与呵护,凡是个妃嫔看到,都得眼红死。 因为,他真不算是个柔情细致的人,哪怕就是皇后,母仪天下,一人之下又如何,也得不到李邵仪如此。 李邵仪听着话,走在前头。枝香搀着曲是欢,安守义都不敢走在曲是欢前头。 “安守义,将国库的钥匙给小贵妃,教她挑些有趣的。” 安守义一愣,心神都紊乱起来。国库钥匙?这都能给贵妃娘娘亲自当小库房一样拣选吗? 这 这个哄法儿会天下大乱的! 谁有这样的殊荣怕是不消三刻,前朝后宫又要乱糟糟半天。 安守义提着步子,掉头亲自去找户部尚书拿接管钥匙。 这才是胡闹! 曲是欢身子重,走的缓慢,哪怕一滞,也没人看出来。 自己讳莫如深的看着身前人的背影,脑子又开始转起来,虚眯着丹凤眼,居然带着些算计。 洋洋洒洒一大支人去了重华殿。 曲是欢身上的明黄绣龙的斗篷在这春日里真是扎眼。 打这日起,李邵仪是日日都来。只要得空,哪怕只有半盏茶的功夫,也要寻来重华殿看上一眼。 来不了,送的吃食,玩意儿也比以往多了数倍。讨好的不成样子,简直就像被祸国妖姬迷住了的一番作为。 实际上,曲是欢面上喜悦的笑纳了。殿门一关,疲惫的紧,蹙的眉头越来越重。 做了帝王的他,面上的面具太多,多到曲是欢都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这番大肆的宠爱她是必须笑纳。 不然,那个命不好的孩儿该如何?如果计划出了岔子,还指望着皇上,看在她的情谊上,能不能闭一只眼。 如此盛宠,动手的人也需要谨慎小心,怕一着不慎,牵累合族。 曲是欢安然地靠在雕花榻上,深深玩味的笑起。八个月没看陛下一眼,可不,她也难过。 便命人打着轻软的鹅羽扇。屋内燥热,又不想出门,只得如此。 曲是欢闭着眼,她等着一个人。 等着枝香复命。 这个孩儿,真是未出世,都让人心都操碎了才算。 微微气息减弱,打扇的婢子心底也啧啧出奇。这位贵妃娘娘,性子怪异,谁都不给面子,尤其是皇上。却是六千后宫的泼天宠爱,无人比拟。 皇后殿里点着浓烈的香,熏的人鼻腔里都生不出其他味道。 整个殿,安静的吓人。偶有翻书页的声音。 帘后的女子此时眯着眼睛,跟淬了毒一样,泛着悠悠森然害人的精光。呼吸平静,嘴角却紧绷着。 说一派祥和吧,偏生多了几分狠冽,寒凉的气质在空中凛冽出几道霜雪,大殿里掺揉着浓香,让满殿的婢子都不敢多喘一厘,心跳都不敢多快一毫。 血红色染甲泛着泛黄的古卷,无名指和小指的玉护甲明明温润,偏与红染甲并着,生如一把小刀。 好一双纤长白皙的柔荑。 平淡的翻着书卷,手背却泛着青筋,显然是用力过猛。 纪宛秋盯看着自己的手,她这一双手就合该在那人的颈项上,捏碎那人的脖子! 皇后面无表情,怒路凶光,手上的力道更大,书卷都捏生出许多褶。轻微书卷皱起的声音让一众人心提到嗓子眼。就怕纪皇后发个怒,倒霉的是自己。 纪宛秋心里咬牙合着血,狠戾道:曲是欢! 皇后殿里混的年数久的婢子,此时都安安静静的恪守本分,提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候着差事。 一个新来的婢子,却在这样寂静压抑骇人的境地下突兀的站出列。 缓缓走至朱红七宝纱纹帘前细细跪下,行的大礼一丝不苟,很是周正。 纪宛秋霜眸起了血色,鼻腔里冷哼一声,细不可闻。找死…… “娘娘,奴是喂进贡七彩鱼的。” 此时微顿,回头朝着其他殿内婢子横扫,确定了什么一般,又复磕下头。 小声的说:“上次娘娘燃的信,缺了一角……” 她是皇后殿里喂鱼的婢子,上次若月姑姑呈上的信笺焚了后倒进鱼池。 鱼纷纷抢夺,食的一干二净,唯独众人浑不在意的时候,她看到一条蓝色蝶尾鱼吐了一纸碎片。 皇后的鱼池,不能用手,得拿玉箸挑拣不干净的东西。 这玉箸她刚拿出来,就见里头的纸片不翼而飞,消失不见了…… 她回去了,仔细想了许久,才敢今日拿出来搏一搏。非的是这样的关头,她搏出来的才是泼天富贵。 曲贵妃即将生产,双生子的事情举国齐候,最想看她出岔子,乃至薨逝的就是位高却被曲是欢压一头的皇后。 纪宛秋立马威坐,心里搅腾着,却冷笑。 在本宫的殿里安插眼线,那个小蹄子真是越来越本事了……一直揪不出,这次倒要浮出水面了…… 也知道怕!心里泛着对曲是欢的不屑。 纪宛秋看着眼前匍匐在地的小婢子,刚才粗略的扫了扫,约莫十四岁的模样,眼睛里的坚定,真是别样出彩。 胆大,聪明,心细。 还知道在怀疑的人不在的时候讲。 “写的什么?”纪宛秋道。 那婢子眼神黯淡几分,咬着唇角。 纪宛秋眼睫毛轻轻一扫,语气冷淡,与杀伐之气合着扔到她脸上。 “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敢上来混说。是,想死吗。” 手上的古卷发皱,她心疼地伸出手一一抚平展,一遍又一遍,痕迹却无法恢复如初。 等着婢子回复,眼里俯视看她,跟个玩意儿一样。现在如同猫玩着老鼠,下一刻,可能就是死期。 小婢子匍在地上,嗅着皇后身上传来的冷冽香气,越来越重,压在她的脊背上,直不起身子。 “我会写。” 她果断的不假思索地咬开右手指尖,眉头都不带皱。在左手掌心歪歪曲曲地写出她当时看到的字。她不认识,却能默。 双生子。 鱼池丢失的是这三个字。 纪宛秋心里松懈了。还好与哥哥部署无关。不然,若教陛下发现边疆的哥哥还与他共同绸缪害死他心爱的贵妃还未出世的孩子…… 可得受雷霆之怒了,眼下小贱人盛宠,再娇涕着委屈。鬼晓得李邵仪冲冠一怒为红颜,能做到什么份儿上去。 曲是欢本来就精明,防的死,整个重华殿滴水不漏,缝隙全无。 可算是找着个人,却被曲是欢给知晓了。那给她送的礼,就得换换…… 早晚送到曲是欢手上,三尺白绫。眼睑一扫,一片阴影遮住了眼眸里大半杀气和算计。 纪宛秋抬了抬发酸的脖子,那婢子将衣袖拢住手,大胆的起身,打起帘子,走进去,伸出颤抖的手。 咬了半响的牙,揪着心,克制的告诉自己。 赌!赌!赌! 然后,衣袖搓热,放到高贵清冷的皇后颈项……细细揉捏起来。 皇后没怒。 不一会儿,皇后细细□□出声,觉着舒服。 赌赢了。她浅行,赌赢了。 察觉身后的小婢子掌心突然的松弛,纪宛秋心底也道:是个出色的婢子,若清白,可堪大用。 随即闭上眼睛,好好的享受。 大殿门口响起一串零丁作响,卷着碎步纷迭而至。 纪宛秋摆摆手,喟叹道:“不识字可惜,教人教习教习……下去吧。” 浅行心满意足的勾起点嘴角,开端不错――捂着噗通噗通的紧张,缓缓退下去,站回原来的位子。 瞬间,浅行得了满殿的羡慕,嫉妒,恨。 她浑不在意,自顾自的开心着,一股子舒畅占据满脸面容,更是生机勃勃。 人,就是这样。 让你做时,你畏手畏脚。别人做了,你又觉着人家抢了你的机会。 将人家提到心尖尖上恨了个十成十,却不回头想想,为什么是别人而不是自己,最初瞻前顾后畏手畏脚得是谁? 浅行敢在皇后面前赌生死全程,怕什么同僚粗言秽语穿小鞋。 “若月,姚妈妈怕是不能大用,拣选拣选,放件不大不小的事儿即可。我就想看看,她贴身二十余年的亲信,且年纪老迈。她,下,不下,得去手。” 纪宛秋心底却觉得,曲是欢是个狠犊子,就是不知有多狠。 当日她得了确切消息,曲是欢乃双生子,着人费了多大的气力才弄出三个天生异象,没想到,二十三名御医都没把出来双胎脉象。 弄掉她的胎。 纪宛秋是至今还坚信着,曲是欢必为双胎。 就是不知道曲是欢当日做的什么手脚,让这么多人口径一致的。连她安插的五位御医也回复是单胎! 自把了脉那日起,曲是欢就同陛下呕气,日日阻之门外,足足至今近七月有余…… 纪宛秋想到这样,便蜷起拳头,深长锋利的指甲一下子就将手心划开一到血口,涓涓的流出血。 “娘娘,你又这样,习惯不能改改吗?” 一声叹息,有人握住她的手,柔软的帕子就按进她的掌心。 是若月,这个跟她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的小丫头,现已亭亭玉立。 天天都爱一身橘黄色衣裙,腰间总挂着细小的铃铛,走起路来腰肢一摆,零丁作响的。 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总觉得安心。 这是深宫里,唯一一位永不会背叛她的人。 “娘娘,只待生产,贵妃定挨不过。只是……” 若月脸上布满愧疚与为难,十分难过。 纪宛秋也蹙紧眉角,阴影扫下的犀利神色,如柄柄利刃寒光发亮,旭日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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