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快跟着去栩宁宫吧……”祁炀拉着她跟着一同去了栩宁宫。 打小在这森严庄重的宫里,见惯了规矩克制,哪里见过这种杂乱无章。祁盏一字也说不出。 而后,三伯伯出来了。 他面露悲痛。院子里的人都在痛哭。 母后……和父王在殿里? “娘娘……”毛珂大哭。祁盏上去小声唤:“姑姑……诺梨姑姑……” 她未听见…… 祁炀哭瘫在了南宫啸怀中。 “皇后娘娘……薨了……” 祁盏顿时浑身冰凉,汗如雨下。 跟着母后的几个宫女跪在地上哭。 “明明人都制服了,怎还能刺皇后娘娘一刀……” “那贼人是如何进来宫里的……怎就能袭得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你走的好惨啊……” 祁盏在心里说,不是的。今夜还要与母后有话说呢,不是的。都诓她呢。 “母后她……”她着急问祁祜。 “什么都别问!”祁祜拥她入怀,紧紧搂着。 待一天后,祁祯樾出来时,祁盏吓傻。 他青丝之间已有了大片白发。只见他面无表情,就如平时一般淡漠。 “早些下葬了吧……” 说罢,一口鲜血喷出,他彻底昏死过去。 接着众人乱作了一团。祁祜把她抱起,不让她离开自己身周。 待到祁盏回神,已经入了夜了。 “父王醒了?那本宫去看看……敏慧,把本宫的外衣拿来……若儿你在宫里老实待着,万万不可乱跑!”祁祜交代了祁盏一番,便匆忙出去了。 祁盏待人都忙了,自己坐于台阶上愣神。 “七妹妹……”璟谰走路无声。他从身后出现,坐在祁盏身边。 祁盏呆愣地望着他。 璟谰心疼唤:“七妹妹……” “璟谰,我,我我……母后没了……”祁盏此时才能说出一句囫囵话。她承受不住,母后的最后一面,竟然也没见到。 璟谰忙将她揽入怀中,“我都知道的。我也恨那刺客,竟真行刺到了皇后娘娘……”他深知皇后恶名在外,天下想她死的人不少。 “她没了……我今日竟是见到她最后一面……”祁盏齿寒,止不住颤抖。 “想哭就哭出来吧!”璟谰道。 “她没了……”祁盏不是大哭大闹的性子,只是默默流泪,抽抽噎噎的。璟谰慌乱给她拭泪:“我陪着你……” 心痛欲绝,祁盏实在难受。璟谰抱起她,把她抱进寝室。看着祁盏躺床上哭得厉害,璟谰也怕她伤身。 “七妹妹,我也不瞒你了。这种难受我是知晓的。我自小……就没见过我的娘亲样子,她在生了我后便被贵妃娘娘捉到砍了。”这一道,祁盏止了颤抖。 璟谰怜爱地伸手摸摸她的发际。“我是被宫里的一个侍卫养大的,那个侍卫教我轻功,待我很严,我在他身边几年未曾见他笑过一次。耀国需要到大瑞的质子,我出身低微,但宫中只有我一个男孩了,贵妃娘娘便捉我来了。” “为何非要把你给侍卫养?”祁盏哑声问。 璟谰磕巴了一下:“那……那是因贵妃娘娘无子嗣,她要扼杀所有怀有孩子的妃子。我娘亲身份低微,生了我便被迫骨头分离了,我被宫里的太监交由侍卫抚养。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来做了质子。” 祁盏坐起,眼中带怜,“那你的日子,不好过吧?” “遇到你后,才知当年艰难。”璟谰伸手拂过祁盏脸颊,擦掉她的泪珠。祁盏躺在床上,璟谰安抚轻拍这她,“睡吧,我一直陪着你。” 开不了口,祁盏悲痛欲绝,黯然泪下。璟谰身上的味道却让她安心,她不敢去想,直接睡了过去。 睡梦中做了七七八八梦,杂乱无章。 待祁盏醒的时候,只听璟谰与祁祜在外低声交谈。 “殿下,皇上身子可好?” “大病山倒。彻底动弹不得了,但脑子还清醒。这几日三伯伯一直在,调理一下,或许就能去见母后……最后一面。”祁祜的声音清明脆,好听极了。 “袭皇后娘娘的刺客抓住了么?”是璟谰的声音。 “他当场被母后杀了。谁知他又不死,还反击了一下。” “殿下……莫要伤心过度了。” 只听祁祜道:“我才是这宫里面最不配伤心的。我若是也垮了,若儿怎么办。” “哥哥——”祁盏从卧房跑出来,伸手一把抱住祁祜。“母后没了,再也没了。” 祁祜紧紧拥着她,“但哥哥在,哥哥一直一直都会在。”他倒是自若淡然,就像死的不是邵韵宅一样。祁盏抱着哥哥痛哭出了声音,大哭一场后,又昏睡了过去。 天降大雨,黑云拨不开,风急天水来。一声轰鸣炸如开山,风哭人哭相交杂。 栩宁宫中一片痛哭,白绫满目,焚香袅袅,灯火通明。 毛珂跪在前排,已经止住了痛哭,流着泪面如死灰。祁祯央跪于棺椁前,与禾公公一同烧纸,两人双目死沉,再无想法可言语。祁炀搂祁盏痛哭,锥心难受。洛酒儿已数度昏厥,仍被人扶着跪好。 祁祜跪于中间,眼中无泪,心有惙怛。 “皇上驾到——” 禾公公闻声连忙起身去扶,祁祯樾浑身瘫软,根本站不住脚。 “宅儿……”他嗫嚅道。 可惜无人应答。他模样一夜间苍老了十几岁,被禾公公扶着上香。近十八年爱恨,一刀切断,再无纠葛。 他低头看着众孩儿,他弯腰伸手揽住祁盏,“若儿——” 祁盏抬眼,泪眼朦胧中看着祁祯樾。“父王……母后,母后真没啦——”她一开口,祁祯樾泪已浸入眼眶。 “止安——止安?你为何不哭?”祁祯樾看到祁祜,厉声问道。 祁祜去看他,并无反驳意思。“止安!你母后生前最为疼爱你,你为何一滴泪都没有?” “哭换不回思断肠,如何博得泪满裳?”祁祜一开口,祁祯樾脸色一变。 “啪。” 一掌扇到了他嘴上,众人惧怕。连忙跪地磕头不起。祁盏瞪大双眸,被祁炀摁着跪趴于地上。 “皇上息怒……” “父王息怒……” “亏朕与你母后觉你懂事仁和,你母后薨逝,你竟这般铁石心肠!朕也算是看透你了,你这孩子就是个没心肝的!咳咳咳——好一个如何博得泪满裳——咳咳咳——”祁祯樾掩嘴干咳几声,头晕目眩,禾公公连忙扶住。 “皇上,身子要紧啊……” 祁祜目露倔强,跪地瞪他,“父王,儿臣只是不想让愁悲误事。” “误事?如今祭奠你母后就是大事!”祁祯樾大口喘息,责备着他。 宠爱止安十五年,从未打过他,更未如此大动肝火。说话间,他伸手就要打祁祜,祁盏高喊了一声:“父王——” 祁祯樾顿住。 “父王,母后还在看着呢!方才父王也说了,母后最疼爱哥哥,您若是在此责罚哥哥,岂不是让母后不得安心么?”祁盏声音颤抖,极其害怕。 在众人眼中,祁盏本就是个胆小温柔的姑娘,如此鼓足勇气冒死开口,当然悚惧。 “皇上——”毛珂开口,“止安年纪尚小,没经历过如此骇人恐怖的事,一时糊涂请皇上莫要计较。” “皇上。”祁祯央也道:“皇后娘娘尸骨未寒,莫要再责怪她的孩子了。” 祁祯樾缓缓滑坐于蒲团上,满眼衰颓。 祁盏看着父王像是被抽了心气儿一般,也止不住难受。 暴雨转微,祁祯樾依旧跪于灵堂,以至哭得数次昏厥,但仍不走。 蝶月撑伞,祁盏离开灵堂。祁祜立于房檐之下,望夜雾不语。 “哥哥。”她上去挽住他的手臂,“这么夜了,你也未曾进食,去东宫进一些吧。” “不饿。”祁祜牵住她的手,“若瓷,你回去睡一会儿吧,折腾一天了。” 祁盏耍赖:“那你送我回去,我饿了,想进一些汤水热饭。”她想让祁祜也歇歇。 “好。好。”祁祜满口答应。敏慧伸手给他撑着伞。 祁盏的悲痛已经略轻些了,她问道:“哥哥,你信来生么?” “你是想问,母后来生会托生成什么?”祁祜的手掌心温暖舒适。 “母后会成自由自在的青鸾鸟,成逛遍大江大河的游鱼,成无拘无束的野马。再也不当祁家的皇后了。这是高兴事啊。” 祁盏自语:“那我们呢?” “我们必须熬啊。无论如何,必须熬在这儿。” 他不顾下雨湿滑,半蹲下,对祁盏道:“你跟我,都是邵家血脉,不可当无名之辈。” 祁盏竟懂了。懵懂的思绪此刻顿时清晰了明了。 “是,是……哥哥。”
第7章 第七话 自当今邵皇后被刺,天下百姓无不歌舞欢喜,关起门就是吹锣打鼓,八碟六碗,比过年还热闹。 各家商铺甚至送菜送酒,好不热闹。虽当今圣上下令在国丧期间不许议论此事,却也挡不住百姓欢欣庆祝。 “这邵皇后啊,乃是前朝贪官蛀虫邵宰相之女,生得是妖艳倾城,会使妖法魅惑君主;后宫只要是跟妖后作对,便会被诛杀; 那这个秦法师家呢,入京学文,考上了文官,看出这当朝皇后娘娘有恶毒妖法手段,便上前进谏,皇上已被邵皇后所迷惑,直接罢免了秦法师的官职,并将他逐出京城。为了我朝江山,秦法师又冒死回宫,这次他是要——击杀祸国妖后!” 说书人一个醒木拍下,下面一阵啧啧拍手。 “姥姥啊。”宗南初端着酒碗实在汗颜,“这才几年啊,都传成什么样了。”左丘琅烨磕着瓜子道:“呸,用止安的话,要是会妖法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祁苍劝道:“罢了罢了。随他们吧。本就没见过皇婶真容,怎会知道皇婶是多好的人——哎!玄剑你干什么去——” 只见方玄剑抄起手边的宝剑,起身冷冷道:“我去教训一下那说书人——” “哎哎哎——” “罢了罢了——” 几人连忙将方玄剑拉下坐好。 祁苍道:“吃东西吧,咱们不能与这种人计较,跌份儿。虚牙呢?让去买东西还未回来吗……” “来了——”说着祁元便端着烧鹅到了,“好一阵排队啊。” 祁苍问:“给若儿要她喜欢的梅子酱了没?” “要了。”祁元把口袋里的牛油包展开,“我多㧟了些酱。自己㧟的。” “哈哈哈,行。哎,若瓷为何还不来。”祁苍看着外面。 宗南初喝了口茶,“要不咱们走吧,这胡说的让若瓷听到了,可不是让她难受起膈应,恶心她吗。” 左丘琅烨连连点头,“好,咱们换一碗茶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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