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盏接着道:“我就不信母后想跟父王合于一穴。她定是想入邵家祖坟的。” “母后生前从未说过,你也别猜测。若是她此事意难平,尽可以托梦给我。我犯大不敬撅了她的坟也要把她迁入邵家坟。”祁祜摸摸她的后脑。 “说起母后,我真是对不起你。我没能好好照顾你、保护你。你受了这般屈辱,下嫁给那个山野村夫,我无能为力。每每想起,我这心呐,就跟油煎刀刃一样,生不如死。” 祁盏上去抱住祁祜的腰,靠在他怀中。“那都是我们的命吧。我们不能什么都有的,谁也不能什么都拥有。若是我们此生奋力挣扎,也不尽如人意,那也是命。” 紧紧搂住祁盏,她身上瘦瘦的。 回了宫,蝶月来报:“殿下,夏侯公子已经在您房里等候多时了。” “去吧。”祁祜先道。“好好跟璟谰说说。别胡闹……” 祁盏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先开口。 “璟谰,这几日我都有意避开你。我想你也是。我不想……”她刚说一句,璟谰便上来紧紧抱住了她。 “七妹妹。其实……在八年多前,我初来乍到,太子殿下就曾与我交过心,他叫我莫要跟你交好,不然以后你嫁人咱俩都伤心。但我弄砸了……”他尾音颤抖,似是在害怕。 祁盏刚要抱住他,便被他推开。“能别要走你送我的玉么?”他笑模样比哭还凄凄。 越是卑微,祁盏就越是心如刀割。“璟谰……那是你的。我不会要走。我向你发誓,我永远对你都不变。”她抹了一把眼泪。 “璟谰……对不起……” 璟谰摆手,“别说这个。我听不得。真的听不得。” “明日……我就……”试了几次,祁盏没能将出嫁二字说出口。 璟谰闭眼点头,手指自己的心。“我也不变。七妹妹,有些事可能不成才是最好的。你安心做大夫人吧。” 他稳了稳祁盏的不安。 璟谰走后,祁盏将自己关在屋中愣神了许久。 祁祜在门外等璟谰出来才道:“都说清楚了?” “嗯,她乖巧冷静,咱们都没看错。”璟谰道。 祁祜嗤笑:“她……哈。没事。今晚你要留下么?” “不了。”璟谰拒绝。“明日七妹妹就出阁了。今夜注定都无眠吧。” 祁祜待他走后,仰望冷月,让人搬出瑶琴,弹了一曲《昭君怨》。 次日鱼白天色,祁盏便起身换喜袍。此袍乃是尚衣局历时四十九日缝制,暗红底配蓝纹蝴蝶花,簇拥相配,秀美大气; 袖口用金丝滚了一圈海棠花,领口水红压边,精致用心。 衣服系好,领口恰好卡肩。她恍惚间想起邵韵宅肩膀的疤痕。 她也曾问过邵韵宅,身上怎会有那么大一道疤痕,还是在显眼之处,邵韵宅也只是笑而不语。 坐下梳妆,此时祁祜刚好进来。 “妹妹。”他脸上喜色只是因祁盏好看。“这远山眉倒是适中,就是这胭脂……太红了吧?” 宫中的喜娘道:“回殿下,这样喜庆好看。”祁盏只是冲他一笑。 “嗯……本宫来给妹妹点朱唇吧。”说罢,他捏起唇刷,蘸取些唇膏,一笔一划点在了祁盏唇上。“好看。要问仙子何处来?只往天际广寒宫。” 祁盏一羞…… “唉……真舍不得。”祁祜感叹。“你从出生我比母后还先抱的你,后来你跟我到东宫,这么些年,大事小事都跟我过来了,我养你养得跟新海棠一样嫩,自己都舍不得碰一指甲。你却为了我挨了打,养了半月的伤。还要跳入狼窝里。” “哥哥……”祁盏伸手抓住他的手指,“莫要再说下去了。我若哭了,那贼人该轻视我胆小了。” “你本就胆小啊。”祁祜也是极为纠结痛苦。“你小兔子性子,我本该护着你周全的。” 祁盏含泪,“这不怪你。” “若儿。”祁祜半蹲下,与之直视。“为了今后自由,哥哥也不能放弃。若是母后还在,哥哥能独当一面,不会把你推出去。” 祁盏顾不得后面喜娘正在梳头,低头紧紧抱住了祁祜。“我们都不放弃。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们就得坐稳了位子。” 之后,祁盏将头发梳完,凤冠戴上,龙凤环海棠牡丹芍药,金珠宝石大大小小数千颗,冠子旁插上两只蝴蝶步摇稳固,延伸出的流苏在耳畔作响。 蝶月最后给她戴上凤衔夜明珠耳坠,祁盏颤颤巍巍艰难站起。 “真可是皇室风范。”她言语自嘲,心却极为难受。这本该是璟谰先看到的,本是想听璟谰夸赞的。 这一身璀璨华丽惹人艳羡,却不知她是心底悲凉。 “若瓷。”祁苍带着其余胡言乱语社进来了。“我们晚些就不去将军府见风离胥了,咱们先把酒喝了,就当先喝了你的喜酒。” 祁盏眼露喜色。“哥哥们都来啦。” 左丘琅烨道:“南初说还有些空闲,咱们喝了酒把。玄剑——”说话间,方玄剑把随身带着的小坛子酒端上。蝶月见状忙去拿杯盏。 祁祜屏退宫人道:“璟谰没来么?” 祁元摇头,“没来,他来也是难受。玄剑哥哥给他找了个活,让他帮着去城外送文书了,恐是晚上才能回来。” 祁盏挽住方玄剑的手,“哥哥们都费心了。”方玄剑道:“今后你嫁过去,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我们虽官不比风离胥,但还是豁的出去的。” “哟?” “你可得了吧——” 宗南初与左丘琅烨一同打断,“我们不敢,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我们算了算了——” 方玄剑一哼,“若儿,你莫要害怕。”祁盏点头,“玄剑哥哥,你在我是最为安心的。” 祁祜摆手,“如今就别说这些事了。今日也说出不上是什么大喜之日,但酒还是要喝的。” 祁元拉起祁盏的手,“姐姐,你若是走了,咱们还能常常见面么?” “当然。”祁盏点头。“若是风离胥拦着,那他也真没什么本事了。连我跟兄弟交好都管。” 酒斟上,祁祜举杯:“今日大家且牢记。今后我们无论多难行走,都要想想,若放手了,便是如此下场。没有用的人,守不住自己的东西。” 宗南初道:“那就愿咱们都心想事成吧。” “心想事成!” 高声说罢,举杯喝酒。 “若儿今日可真好看。”祁苍夸赞道。 “是呀七姐姐。我还以为见到母后了。这唇红齿白,可真像母后活着的时候。”祁元道。 祁盏掩嘴一笑,“是么。好看么……” 左丘琅烨道:“仙女下凡也就是你这样了。” “你们是我的哥哥,当然净夸赞我了。”祁盏笑着道:“上思哥哥和虚牙陪我去寿安宫给父王太后请安吧,之后我……就出宫了。” 祁祜道:“我也陪着你去好了。” 祁苍拉了拉祁元,“那我跟虚牙就不去了。我们去正门口等你们。”祁元懵懵点头。 祁盏望了一眼祁祜,“也好,我也习惯哥哥在身边。”
第13章 第十三话 寿安宫中焚香正浓。 祁祯樾双眼微微闭,背后鸳妃正给他揉按肩膀。 “想是来了。”太后望门外,祁祯樾并未张开眼。 祁祜扶着祁盏进殿,跪下行礼。 祁盏跪下给父王、太后、贵妃行大礼。 洛酒儿看着祁盏面无波澜,心中甚是难受。邵韵宅是不在了,如今这孩子连个做主的人都没了。 祁盏行完大礼,几位长辈送上陪嫁。 祁祯樾抬手,禾公公碎步上来,展开卷轴高声念道:“顺得天时,既得天恩——我瑞朝祁氏之血脉,祁祯氏之女,祁氏行七,恭顺贤德,柔善敦厚,养于乐成皇后膝下、辅太子侧,躬以万民,顺以万物,德以服众,敬以为天—— 仁德承于本心,礼乐承于天赋,特此赐封号为「曜灵」,封地三百亩,祈福祖宗万代。钦以报之——” “谢父王隆恩——”祁盏咬牙定心,伸手接旨。她跪下行礼,心中乃是大瘁窳之郁。 寿安宫中一片跪拜:“曜灵公主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祁祯樾看祁盏,恍惚间有些痴态。“行了,去了夫家,就好好过,别使小性子。” 她好像……邵韵宅。 她好像那年一身水红嫁给他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祖宗。 太后忙道:“若儿不会。若瓷自小就是极为听话懂事的。快去吧,不然该误了时辰了。” 洛酒儿也附和道:“那是乐成皇后教导有方。太子与曜灵公主都是极为懂事的孩子。” 祁盏垂首缓缓退下。 太后道:“那哀家也先去了。进来天气越发炎热,哀家也待不住。”洛酒儿也起身告退。 “娘娘慢走。”祁祯樾道。 待人都走后,祁祯樾唤住祁祜。“止安,你且等一下。” 祁祜一脸冰冷站住脚。 “今日是你妹妹大喜之日,咱们父子,把话说开罢。”祁祯樾伸手让他坐下,祁祜并不坐。 “父王,你我之间无父子。儿臣只是父王的臣子。”祁祜目光凉薄。倒与年少时的祁祯樾一模一样。 祁祯樾缓缓起身,“你说什么?你这孩子怨朕,朕也认了。但朕也是为了你呐!若不是风离胥不带兵出征,回来的早就是你一具尸首了!” “对——父王总是对的!母后是妖妇祸国殃民,但她总是护着我们的。”祁祜话中话被祁祯樾听出,他冷笑一声。 “止安,朕知道,若是你母后,定是怎么都会让风离胥上前线救你。但朕不是你母后,你如今在这里的埋怨朕,为何把若瓷推进了火坑,那你为何自己不争气?你定要上前线就罢了,那你别让人来救!是你害了你的妹妹——”祁祯樾震怒。 祁祜丝毫不怕,“是,是儿臣害了若瓷。若是儿臣知道父王能这么好被操控妥协,儿臣宁愿殉国!父王还说解开心结,别了吧。儿臣就当好您的好臣子,做儿子儿臣受不起——” 祁祯樾颤抖道:“你说什么?” “毕竟您连母后都敢一箭射下去,您还有什么不敢把我们推出去的?明知风离胥不是打从心里敬重,但为笼络他,父王把若瓷推出去眼也不眨。就跟当初为了让先皇就范射母后那一箭一样!亏母后还说……” 祁祜口误,连忙打住。“算了,儿臣告退。” “别走——”祁祯樾慌乱上去扶着他的肩。“止安——你母后说了什么?” “她说是箭先动的手。行了吧?儿臣告退。”祁祜冷漠退下。 他深知,自己惹怒父王了。故而搬出来邵韵宅缓和一下。 他也深知,父王此时不好过。 弯唇一笑,祁祜上了步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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