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盏道:“你也待我很好。” 祁祜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祁盏连忙垂下头,佯装自然。 公孙不冥立在殿前,高声道:“吉时已到——” “行了,去上马吧。我跟你姐姐先去王府了。”祁祜拍拍祁元背心。祁元道:“哥哥,我今后就长大成人了。” “不是的,你在哥哥这儿,从来就不会长大。快去吧。”祁祜冲他一笑,祁元回之一笑。 待公孙不冥牵着马送祁元出宫后,身后人马吹打了起来,才有了几分热闹。 祜、盏立在宫中许久未动。 “哥哥,我为何有种,外面热闹都被隔绝在宫墙外了。”祁盏拉上祁祜的手。 祁祜道:“从来如此吧。我有时就常想,是我该在这宫里,还是这皇宫束缚了我?见你们一个个从宫里出去,只有我,生于此也要亡于此。但我已走到了这步,若不接着往下走,我所珍爱的一切,都会被毁掉。” 祁盏小声道:“母后一直在这里,陪你。” “也只有母后一直陪着我了。”祁祜苦笑,“唉,若儿,从小我就觉得我若是没了母后,肯定活不下去。但……这么多年竟也都过来了。” 他午夜梦回,总一身冷汗,不知自己是死是活。年纪越大,越觉众生皆苦。 他收紧手,扣紧祁盏的柔荑。 祁盏冲他正色道:“我好喜欢哥哥的,我若是没了哥哥,肯定活不下去了。” “若儿……” “如若是没了哥哥,我定会是个疯子。定会把这里一炬而灭……哥哥,你可得保护你自己。你我当年在栩宁宫说过,既来了这一遭,就没有后悔之说。”祁盏道。 她知,从小到大她没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父母属于彼,皇城属于历代胜者,璟谰亲口告诉她,他会离开。只有祁祜,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全心都爱着她。 祁祜猛一阵酸楚,“好,我答应你。” 接亲之后,一阵热闹喧天,飞花漫天,丝竹迤逦。 一排炮仗后,祁元低头进花轿牵新妇入景平王府。 祁盏立在人后,长叹口气。 想起自己成婚那日,只觉天昏地暗,又恨又痛。 “若瓷……” “玄剑哥哥。”祁盏结果方玄剑递来的山楂果子,“玄剑哥哥,那日城南的事是不是真的呀?你还帮着周老夫人去劝和了?” 方玄剑闻言一笑,扒开耳朵,让她看耳后,“这是她们打起来掷东西时砸到的……” “哎呦……”祁盏伸手揉揉。 “若瓷——这事儿都传到将军府了?”左丘琅烨前来搂着方玄剑低声问:“这也太太太快了吧?” 祁盏道:“京城闲人最多。一有个风吹草动,定是满城皆知。何况你们都闹到衙门了……” “唉。现眼。”左丘琅烨扶额。“不过这个新郡主,我还未曾见过长什么模样呢。” 祁盏道:“就是普通姑娘。肯定不如我几个姐姐好看,要看虚牙喜不喜欢了……”她正闲聊,定睛看到不远处站着璟谰。 “琅烨,你关心人家新娘子模样作甚。走吧,南初在那边,今日咱们都帮虚牙挡挡酒。”他把左丘琅烨拉走。 祁盏嚼着山楂,尽是酸苦味。 她垂头心绪难平。祁元扯着新娘子拜堂。 “哎……” 人往前凑…… 祁盏抬头,璟谰不知何时凑到了自己身边。“你来了。”璟谰祁元拜堂之后,众人起哄送入洞房。 “嗯。”祁盏不敢多说一句,跑出了厅堂。她往后院跑,不安回头一瞧,璟谰竟不远处跟着。 抚了几下胸口平复,她定睛一看,竟是漫天海棠。 “原来,这里的海棠也都长大了。”祁盏嗫嚅。 “也是片海棠林。”璟谰在她身后轻声道。 两人前后进了海棠林。 虽不及宫中葳蕤,在祁元日日年年悉心栽培下,却也是呈繁盛。 “你跟来作甚?”祁盏故意不回头。璟谰低声道:“你有心事?上次太子殿下没接着计较吧?” “你关心我作甚。”祁盏猛回头。海棠落花下,璟谰俊美异常。“看到你好,我便走了。”璟谰点头,真抬脚要走。 祁盏张口,急切想喊出一句,看他头也不回,竟愣是没喊出一个字。 开宴之后,胡言乱语社自然帮祁元挡酒,平日他们都爱胡闹,如今更是每边般地闹。 后祁祯樾携手洛酒儿前来吃了两杯酒,看众人见他拘束,只能先走。 “皇上起驾——” “且慢。”祁祯樾携起洛酒儿,“咱们转一圈再走吧。” “嗯。”洛酒儿再回潜邸,险些垂泪。 祁祯樾道:“此处一草一木,皆如昨。” 洛酒儿道:“谁说不是呢。” 她眸光柔和,“皇上,当年咱们还在此吃过蟹、饮过酒呢……” 祁祯樾无言,忽见后院一片海棠林。 “朕,好几次梦回过这个地方。”他抿唇,眸中尽哀。“好像皇后……不,宅儿,朕的宅儿还在。” 洛酒儿冷下脸,手不动声色从他手中抽出。“瞧,那厢的小楼阁,竟还在。” “是啊。”祁祯樾想起跟邵韵宅也曾在楼阁中嬉戏打闹。 “今日见到虚牙成婚,皇后娘娘定是欣慰无比。”洛酒儿笑道。 祁祯樾道:“这么多年了,她定回来过吧……可能做王妃时候是她最为欢喜的时候,朕曾不止一次想过。 若不争了,就一辈子当个王,得了封地远离京城,带着她此生都不踏入这是非之地,可会好些?” “皇上——那可是夏侯公子?”洛酒儿硬生打断他的话。 只见璟谰独身一人在凉亭饮酒,他背对赏月,并未看到帝妃。 “这孩子,春风入夜也有几分寒,我去说说他……”洛酒儿刚要过去,祁祯樾拦道:“罢了,随他吧。想做什么就让孩子们做什么吧。你跟朕也早早回宫吧。” “是……” 二人离了王府后,越发热闹了起来。 厅内,祁祜喝了几大杯后,不见祁盏。“谁见若瓷——哎——”他还未问出来,便被人拉着敬酒,难以脱身。 祁盏趁乱往后花园走。 “呃……”她听下人说见璟谰独身喝酒,找到璟谰时,他已酩酊大醉。 “还知道我是谁么?”祁盏问。 璟谰头也不抬,“凭你——谁——” 祁盏掩鼻想叫人来,却看身旁一个人也没,全在厅里吃酒热闹,连下人们也喝成一团,赌钱划拳,谁也不来。 “璟谰,是我——”祁盏蹲下捧起他的脸。“罢了,你跟我走吧……” 她刚扶起璟谰,想去叫人,忽见了海棠花林尽头的小楼阁。 需得过桥,黑夜中显得几分独立诡异。这厢胡言乱语社已吃了不少酒,宗南初躲在桌子下不愿被人抓住。“不冥——你去给我端来一盘果子解解酒……” 公孙不冥道:“哪里有果子?我怎么没看到?都撤了吧……” “喏。”有人递来了一盘子枣子瓜子。 “多谢……”宗南初拿过,“平隐将军来了……”平隐道:“淳王殿下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也得来一趟吧。”宗南初拿着果子就快躲,不敢被人发现。 公孙不冥本想转身,却被唤住。 “是公子么?” “蛤?”公孙不冥许久未听人唤他公子了。“你是谁?” 平隐放下酒杯拱手:“还真是公子啊。公子怎么在这里当差了?”他打量公孙不冥。 公孙不冥道:“说来话长。不过你是……皇上的人吧?当年也是混帮派的?” “是。”平隐点头,“不怕公子笑话,我们都是小兵小将,根本入不了公子的眼。这么多年,公子吃了很多苦吧?” 公孙不冥望了眼正同人吃酒的祁祜,“没有吃苦。” “那……公子过得好便好。当年我们四散分离之后,听闻几个长老带公子逃了,不曾想这么多年还能遇见。” 平隐说话间打量公孙不冥,能察觉他气息不强,想来有筋脉受损,功力减半了。公孙不冥端起酒杯,“既过了这么多年又碰见,就吃上一杯酒吧。” 两人碰杯…… “如今可就剩下公子一人了?”平隐问。 公孙不冥点头:“是了。当年我只身一人前来京城,就是为了找留下的那个孩子,可惜那个孩子夭折了……唉。那如今可就剩下我一人了。” 平隐酒吃了好几杯,酒有些上头,竟想不起是谁。“哪个孩子?” “想来你也不知。”公孙不冥道:“纯汐姑姑你总知吧?罢了,都过去的事了,提了也无用。” “想起来了。”平隐吃了口酒。“您是来找皇上生母留下的那个孩子啊?那个孩子就算你找到了,也不会跟你走的。” 公孙不冥道:“我知道,他夭折了。本想着带他离开,把他好好保护起来,毕竟这是纯汐姑姑的血脉……” “他就是废先皇啊。”平隐吃完了酒,又拿起了一杯。“你不知么?” 这话令公孙不冥一把酒醒。“不是,纯汐姑姑的两个孩子,一个是皇上,一个是跟宫外人生的,就帮派的长老……废先皇是咸泽皇后的孩子……” 平隐道:“公子啊,咸泽皇后不会生孩子。废先皇是她过继来的孩子……嗝……之后废先皇害怕此事暴露,自然要处死皇上了。 我可是跟了废先皇很多年的……后来皇上继位了……皇上不敢封生母位份,就怕被人察觉出来啊……” “听止安说,废先皇是被逼死的啊——”公孙不冥拿不出酒杯。 “这我没看到……”平隐醉了。 公孙不冥抓住他,“皇上,害死的是哪个孩子……” “嗝……” 公孙不冥见问不出什么了,便推开了平隐。 他此时说不出一句话。 “不冥——”祁祜唤他。“水……” 公孙不冥端浓茶,祁祜就就着他的手喝。“我这会子走路是不是走的跟蛇一样?” “岂止啊。就是大蚺现行。”公孙不冥扶他坐下,他微微靠在公孙不冥身上。 摸过他泛着烫的耳尖,公孙不冥越发看他像祁祯樾。祁祜抬头:“真——不能再喝了。我得回去了。不冥?” 公孙不冥二话不说,知会了一声太子走了,便扶起了他。 “止安……” 夜风凉,公孙不冥扶他出门。 “嗯?说呗。” “若是……若是要继承大统,非得用若瓷换,你换么?”公孙不冥问。 祁祜直截了当:“不换。我没有妹妹,活不下去的。” “是么……” “嗯。当年——母后就在我前面,被人这样——”他醉意朦胧,往前倾倒,公孙不冥连忙扶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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