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是如此,也是他们家自取灭亡。”岑冉道,“姑且不论这个,前些日子提醒咱们小心崔家的人到底是谁,我至今也没查到,那人好生神秘。” “既然查不到,也就不必再查了。”岑同道。 岑冉又道,“云丫头不是认得那个什么三娘的,为何不让她打听打听?像这样的事,他们那些人反倒容易得到可靠休息。” “云丫头说了,那人不想现身,咱们也不必揪着不放,总之对方是好意,又不愿露面,何必强人所难呢。”岑同笑道,“云丫头的性子你也知道,从来不能拿常人常情来衡度她的。” 宫中,各处都亮起了灯。 珠帘帐子在微微跳跃的烛光下轻微晃动。 崔瑞妃新染的指甲鲜红欲滴,把一双无骨玉手更衬得娇媚动人。 小宫女们退了下去,只有胡太监垂手侍立。 “东西送到了?”崔瑞妃脚下有一只雪白的哈巴狗,正抬起两个前腿作揖,讨吃的。 “回娘娘的话,送到了。”胡太监恭敬地答道。 “岑家若是识相,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不是查到这件事的确和他们家无关,我是绝不肯轻轻放过的。”崔瑞妃缓缓道,“那岑云初果然是个扫把星,宝玉也真是的,做什么去招惹她?” “听说这岑云初极其貌美,国舅年少气盛,难免……”胡太监道。 “再貌美又如何?你看这宫里的哪个嫔妃不是花样容貌?想来那丫头多半有些不正经,才勾引得宝玉意马心猿。”崔瑞妃没见过岑云初,却认定她是个不安分的。 “娘娘说的是。”胡太监连忙应和。 “过一会儿再把给宝玉治病的太医叫过来,我问问他。”崔瑞妃道,“他前些时候说有三分把握,不知过了这几天可有进展了没。” 她只有崔宝玉这一个弟弟,当然要不遗余力地把他治好。 “奴才谨遵娘娘吩咐,一会儿就去太医院请人过来。还有件事,”胡太监道,“四小姐已经说了好几次要进宫见您了,娘娘看……” “最近宫里家里有许多事,我哪里顾得上她?这孩子也真是的,叫家里人惯坏了,一味地任性。”崔瑞妃对这个妹妹也很头疼,居然还想杀了岑云初。 那岑家好歹是侯爵人家,真要闹出了人命,叫自己在皇上面前如何自处? “她现在不是禁足吗?叫她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番外 春(一)
正文在修改中,且为了能更好地交待前情,所以放几章番外出来,不喜欢的可以略过哈! 枝头上残红欲尽,落花铺满了庭阶。 五小姐徐春君把绣花针落回针插中央,红绡纱上是已经完了大半的双面簪花仕女图。 “姑娘累了吧!从早起就坐在这儿,奴婢都替您脖子酸。”说话的是个大眼睛肌肤微丰的丫鬟,名叫绿莼。 她拿起茶壶,斟了杯茶捧给徐春君。 “总要赶着些才好,二姐姐下个月就要出阁了,大件的东西算是齐全了,小件的虽有,也得再多备着些,”徐春君抿了口茶说道:“自己用着方便,送人也使得。” “姑娘是个最细心的,二小姐嫁过去恰赶上天热,到时候纱衣裳配上这帕子,啧啧……”绿莼忍不住赞叹道:“谁不多看两眼。” 这帕子虽小,可她们姑娘在这上头费的一番功夫可不比旁人做件绣襦轻省多少。 “紫菱姐姐去姑奶奶房里好一阵子了,怎么还没回来?”绿莼朝窗外看了看说:“别不是那边有什么事吧?” 说了这句又自悔失言,偷瞧了小姐一眼,改口道:“多半是遇见谁被绊住了,茉莉姐姐她们几个见了面就撒不开手。” 徐春君不动声色站起身,说道:“我也该去三姑姑那边看看,这会子想必已经用过药了。” 她口中的“三姑姑”就是紫菱提到的“姑奶奶”,徐家上一辈的三姑娘徐琅。 徐琅如今病着,徐春君早起打发丫鬟送去了自己插的花。知道三姑姑从来都是不梳洗不见人的,所以到这时才过去探望。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一片脚步响,绿莼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她听得出这是紫菱的脚步声,可明显比往常走得急。 这还真不是绿莼多心,只因徐家自打过了年就不太平,先是长房长孙徐道恒不顾劝说到底出了家,大太太白氏和大奶奶杨氏婆媳两个哭天抹泪,几乎没了半条命。 这二位病得起不来床,每日里郎中走马灯似地来来去去,搅得人心不定。偏偏进了二月又传来大小姐徐春兰在梅州难产殁了的噩耗。 这一位是长房庶出的小姐,她的生母冯姨娘接了噩耗当时便昏死过去,好容易救过来,也是终日关了房门以泪洗面。 长房一片愁云惨雾,整个宅子也变得喑哑静默,近一个月一直掌家的徐琅也病倒了。 徐春君嘴上不说,心里头最佩服的就是这位姑姑。 想当年他祖父徐有光尚书因变法获罪,连同三个儿子被流放到幽州修长城。 徐尚书流放途中病故,三个儿子徐泽、徐润和徐溉至今都还在幽州。 其余的徐家人只能回老家思源县,当真是一干妇道携儿带女,那情形怎一个凄怆了得? 好容易一路奔波回到老家,几位太太病的病哭的哭,全不中用。 唯有徐琅自始至终撑着,带着几个忠心的仆人修葺屋舍、洒扫庭院,将众人都安置妥当。 随后又收回祖田自种,在祠堂旁盖了家塾。 用自己的月钱聘了塾师,言明家中小辈无论男女,最晚五岁也要启蒙。 将近十年过去了,徐家的小辈陆续长了起来,日子也渐渐好过。虽远不及在京城时显赫,可在当地也算得上是殷实人家。 徐琅一直未嫁,如今快三十岁仍是孑然一身。 湘竹帘子一动,进来的是个窄身量削肩膀的丫头,衣裳鞋袜比别人都要干净,仿佛刚熨烫完穿在身上似的,一看就是个既伶俐又稳妥的人儿。 徐春君见她脸上神色异常,心里的不安变得更重了。 “姑娘,”紫菱喘息着,鼻尖上沁了汗:“出大事了!” 绿莼听了不由得膝盖发软,一伸手撑在了桌子上。 “再大的事也得慢慢说。”徐春君性子沉稳恬静,她的声音也一样。 紫菱听了心里安定下几分,喘息几次才又开口:“奴婢刚才去姑奶奶那边送花,恰好二管家慌慌张张进去禀事。我来不及退出来,听见了几句。姑奶奶随后就把我们都叫了进去,说与其道听途说乱传还不如直接叫我们知道,但绝不许再对别人说,否则就要打死。” “那你还告诉我们……”绿莼插了一句。 “总不能瞒着姑娘啊!”紫菱慢了绿莼一眼,心说这丫头真是个认死理的。 “二管家必定是失了主张,才会这么急三慌四的,”徐春君道:“可是二哥哥出了什么事?” 紫菱听了忍不住念了句佛,说道:“姑娘真是个再聪明不过的,果然就是二爷!” 如今徐家一共分了三房,当初徐琅考虑到家中人口多,光靠那些祖田只能温饱,因此就想法子从商。 她碍于女子身份,不能抛头露面,因此就让长房的徐道恒和两个管家去湖州贩锦缎布帛,在本地开了爿绸缎店,也往外地售卖。 徐道恒天生的散淡,碍于长房长孙的身份,咬牙硬撑了几年。 后来二房的徐道安大了,他嘴上心里都来得快,比大哥更适合做生意。 徐道恒乐得甩开手,近三四年,外头的生意都是二少爷掌管,只需每月向徐琅报账即可。 “二哥哥出了什么事?”徐春君虽然是三房的人,可是关切之情却不是装的。 “二少爷他们打湖州进了两船的料子往回走,在邻县叫管漕运的拦住了,例行的查看原本是没什么的,谁想竟从咱们家的船上搜出了三百斤的盐。”紫菱说道:“他们就说二少爷偷贩私盐,当时就把人抓了,把船和货物也都扣押了。” 徐春君没说话,她心里清楚这回真是出大事了。 贩私盐是重罪,本朝律法写得清清楚楚:贩私盐五十斤者处以极刑。 这可是足足的三百斤! “姑娘,咱们怎么办啊!”绿莼急得直哭。 徐道安是家里的顶梁柱,全家上下都要倚靠他。 如今他被当私盐贩子抓了起来,对徐家而言真无异于天要塌了。 徐春君思忖片刻,只说道:“管好自己的嘴别乱说,三姑姑一定在做打算了,咱们帮不上忙也别添乱。” 抛开侄子辈,她是家中最小的,且又是庶出,打小就知道守拙。 能不说就不说,能不做就不做。 不凑热闹不出风头,这完全是为了自保。 “姑娘说的是,你就别出这院子了,免得什么事都挂在脸上藏不住,”紫菱嘱咐绿莼:“别叫人填了坑。” 话虽是这么说,可徐春君心里终究不舒服。只是她人微言轻,这个家里没有她说话的地方。 番外 春(二) 这日黄昏,西天飘着一大片云彩。 夕阳就落在那云彩尖上,将坠未坠。 当地人管这样的天象叫做“老云接驾”,次日的天气多半阴雨。 三太太魏氏的陪房吕妈妈拿了一罐新茶出来,迎面碰见了来吃晚饭的徐春君。 “五姑娘来了,”吕妈妈圆脸小眼睛,笑起来眼睛就看不见了:“四姑娘也刚来。” 四姑娘是三房嫡女徐春素,细算起来比徐春君只大半岁。 徐春君纵使不笑,脸上也始终挂着一团和气,让人亲近。 吕妈妈是魏氏的心腹,她这个小辈从来都不怠慢,笑着点点头说:“妈妈有事忙着去吧,我自己进去。” 魏氏屋子里终年飘着一股皮子味,那是因为她的箱子里存着不少皮货,隔三差五就要拿出来晾一晾。 徐春素今日穿的是一件水流红的绣腰襦,下头配着葱绿百褶裙,坐在魏氏旁边,不知在嘀咕什么,见徐春君进来才不说了。 徐春君向魏氏和徐春素都问了安,然后就和每天一样同丫鬟们安放匙箸,把最好的两道菜摆放到魏氏座前。 徐春素扶着母亲过来坐下,她长得和魏氏总有六七分像,丑是不丑,只是颧骨高了些,多少显得有些刻薄。 三老爷徐溉因为天生的眼睛不好,凡是看什么东西,必要拿到眼前才能看得清。 因为这一点,当年择亲的时候便不大容易,最后勉强选了魏氏。 魏氏出身不如大太太二太太高,性情也不大方,以前日子好过还不怎样。等到徐家走了下坡路,她便越发刻薄起来。 徐尚书夫妇心疼儿子,想着娶妻已然如此,便立意给他纳一个好妾室,千挑万选选中了徐春君的生母何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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