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楚铎也不知,那平安符是她身为发妻最后尽的本分,还是做给宋云玓看的。 宋云玓十年如一日,觊觎他的发妻,甚至恨不得让他去死。 三年前,他流落北狄,九死一生回到北疆,得知宋云玓降罪己诏退位时,何其痛快。 他当时便暗暗起誓,一定好好活着,亲眼看到宋云玓希望落空。 让宋云玓知道,即便没有他,孟沅也不会嫁给宋云玓。 他们这一生,都该在痛苦悔恨中度过! 林金唯一没想到的是,孟沅会改嫁。 嫁的还是当年连中三元的旷世奇才,即将入内阁,却忽而辞官游历的顾怀诚。 “草民亦无可奉告。”林金神情发木回应。 随即抿唇垂首,陷入沉默。 眼前的林金,除了真实身份,哪里都同百姓们交口赞誉的楚将军截然不同。 十九岁才重回京城的宋云琅,并不太清楚出征前的楚将军是什么风姿。 但至少,不会是眼前这副颓靡落寞的样子。 难怪,漪漪看着林金的画像,也认不出是自己的爹爹。 宋云琅将他的愤恨、不甘看在眼中,再结合玄冥卫秘密查到的一些事,更加证实了来之前的推测。 随手把玩着乌金扇,他哂笑:“无可奉告,说明是记得的。” 停滞一瞬,他盯着林金,胸有成竹开口:“皇兄是要楚将军将孟氏拱手相让吧?” 皇兄因一己之私,于出征前,冲动扰乱将领心志,置戍边将士和北疆百姓的安危于不顾,他确实德不配位。 可笑的是,母后早早将他送去北仓府,就是怕他同这样一个人争皇位。 而楚铎,为人夫,为人父,轻易被人动摇心志。毅然诈死,假装失忆,弃妻儿于不顾。 哪一个,宋云琅都瞧不上。 若皇兄知晓,楚铎还活着,且在北疆与另外的妻儿安于一隅,不知会不会后悔让位啊? 宋云琅忍不住好奇。 可一想到眼前人是漪漪生父,他又把看好戏的心思按捺住。 林金身形猛然一僵,不可置信地望向宋云琅,眼神中所有防线近乎崩塌。 “别急着惊讶。”宋云琅语气淡淡的,看他的眼神却透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多年前,平州鼠疫,郭家村之人死伤大半。实则,他们并非死于鼠疫,而是一种症状像极了鼠疫的毒。郭醴父子被你机缘巧合救下,他母亲却不见踪影。下毒之人,便是他那位出身南黎的母亲。” “而你,竟丧尽天良,为替郭醴父亲遮掩恶行,抹平此事!” 这样一个人,凭借当年的功劳,越发受百姓敬仰,更被郭醴视为恩人。 于公于私,宋云琅都认为,他若果真死在三年前,才是最好的归宿。 宋云琅一席话,似乎与前面完全割裂。 林金的防线,却崩塌得更厉害。 “陛下勿要听信小人谗言。”林金没想到他连这些也查到了,他心中生出濒死时才有的慌乱。 “郭醴确实是草民所救,可郭家村之人感染的是鼠疫,郭醴母亲也死于鼠疫!” “是吗?”宋云琅嘲讽地望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精明,“那楚将军带回的卷宗上,怎么写的郭母下落不明?” “你在撒谎!” 林金面上虬髯颤动着,心内惊慌迅速扩散,连四肢百骸也透着冷意。 “时间久远,草民记错了,郭母确实是下落不明。”他仓皇应对,嗓音中气不足,明显发虚。 宋云琅本也不是为了问他,而是为着求证自己的推测。 郭母本是南黎人,借鼠疫逃离郭家村。 若非刘太医此番去南黎寻白霄花,遇到同郭醴生得想象的老妪,他们还不知,对方早已回到南黎。 只是,郭母拒绝提起郭家村。 更不肯说,当年为何狠心下毒。 宋云琅手持乌金扇,走到林金身前,站定。 睥着林金,他锐利的眼神透着不屑:“眠藤的解药,朕找到了。你就在这里等着,等着看漪漪痊愈,长长久久做朕的皇后。” “漪漪?皇后?”林金心中大震,失态道,“万万不可!她是……她是……” 话到嘴边,像被密密麻麻的网缠住,他说不出口。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宋云琅散漫收起乌金扇,别在腰侧。 随意活动一下手腕。 随即,骤然握拳,重重击在林金侧脸。 盯着他唇边汩汩涌出的血,宋云琅语气冷冽如冰凌:“你不配做她的父亲。” “驰儿是不是被陛下抓走的?求陛下莫要伤害他,他什么都不知道!”林金叫嚷着,喉间滚着血,嗓音浑浊。 听到玄冥卫控制住林金,宋云琅大步走出去,再未回头多说一句。 慈安宫中,楚黛一连吃了几日药,那药味发苦。 许是这些日子被他哄得越发娇气了,明明早已吃惯苦药的楚黛,竟有些委屈。 心中时常惦着他,盼着他哪怕来看一眼,哄哄她。 可宋云琅好几日都没来,也没听说召见旁的贵女,一直忙于朝政。 楚黛自不会为这点小心思,去打扰朝政大事。 好在,她也不是没事可做,醒着的时候,多半手不释卷。 看几页书,那些小心思便消散。 拧眉饮下剩余的小半碗苦药,楚黛紧紧抿着唇,防止自己忍不住吐出来。 稍稍压下喉间不适,这才接过霜月递来的蜜饯。 蜜饯的甜味漫开在唇齿间,压制住药汁的苦味。 苦到麻木的舌尖,慢慢缓过来,品到一丝甘甜。 一粒蜜饯吃完,腹部却隐隐作痛。 她捂着肚子,面色不太好。 “一定是药太苦了,奴婢扶姑娘去榻上歇歇。”霜月扶起她,往屏风后走。 痛意蔓延至后腰、小腿,楚黛身子有些酸乏,几乎是倚着霜月才走到榻边。 躺在榻上,薄衾盖住细肩。 霜月特意把被角掖得严严实实,试图让她身子暖起来,好受些。 可楚黛腹部疼得越来越厉害,掌心捂住肚子,辗转反侧,小半个时辰也没能睡着。 她额角沁出细密的汗,面色白得让人心慌。 蜷缩在薄衾下的玉足,透着冷意,额角的汗全是疼出来的。 “霜月,好痛。”楚黛嗓音因虚弱变得更柔,带着轻颤。 “奴婢去请太医!”霜月面色大变,彻底慌了。 把拭汗的丝帕丢给香英,踉踉跄跄往外跑。 经过门槛时,甚至险些栽倒,幸而被惜琴扶住。 因着惜琴替皇帝隐瞒之事,霜月好几日没同惜琴说话。 此刻,稳住身形,抬眼对上惜琴眸中愧疚,霜月心内又忽而一软。 都是服侍人的奴婢,在主子面前,哪有她们置喙的余地? 即便是她跟着姑娘,就能避免姑娘被陛下欺负了么? “姑娘身子不适,可否劳烦惜琴姐姐去请刘太医来?”霜月拉着惜琴,嗓音带着哭腔。 惜琴是慈安宫的人,去太医院定然比她顺利。 刘太医虽是皇帝指派的,可只有他说过能医好姑娘。霜月觉着,刘太医是比郭院正更有本事的人。 “好,我这就去。”惜琴见她如此,也猜到楚黛病情紧急,一刻也没敢耽搁。 惜琴慌不择路,进太医院时,不小心撞上王喜,把他手里的药包也撞掉了。 “诶?惜琴姐姐怎的这般着急忙慌,可是太后娘娘……”王喜拾起药包,挡住惜琴,诧异问。 “王公公,对不住。”惜琴道了歉,额角跑出的汗也顾不上擦,“是楚姑娘病得急,奴婢来请刘太医。” 楚姑娘? 王喜神经登时绷紧,急忙让开道:“快去!刘太医在呢!” 这厢,王喜一溜小跑回到紫宸宫,把药包塞给正捏着脑仁的魏长福:“师父,出大事了!” 魏长福接过药包,指腹摸到些许灰尘,脑仁正疼着,他没好气道:“臭小子,这灰扑扑的药包你从哪儿捡的?长本事了!” “师父。”王喜累得大喘气,顿了一下才指着御殿道,“楚姑娘病重,您……” 楚姑娘病重?要命咯! 魏长福哪还顾得上什么灰尘?脑仁嗡嗡直响,也不等他把话说完,当即跳起来,把药包塞回给他,快步朝御殿去。 提着药箱,同惜琴回慈安宫时,刘太医也是面色沉凝。 昨日才替楚姑娘诊过脉,她身子明显好转,怎么突然病急? 按理说,不应该啊。 莫不是虞芳那妖女,对白霄花动了什么手脚,他没发现? 刘太医越想,面色越难看,更是不断加快脚步。 惜琴一路小跑,才勉强追上。 软榻上,楚黛痛得有些虚脱,神思也不太清明,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 贴身的小衣也有异样的濡湿感,很不舒服。 霜月放下软帐,拉住楚黛手腕,从软帐下伸出来,小心翼翼放到腕枕上。 仿佛楚黛成了最脆弱的瓷玉。 刘太医情绪沉至谷底,隔着薄薄丝帕,轻轻将指腹扣在楚黛腕间。 须臾,他神情变得古怪。 霜月看着,越发心慌:“刘太医,我家姑娘还有救吗?您赶紧给开方子啊!” “……”刘太医松开指腹,取下丝帕,哭笑不得应,“开什么方子?不如去给你们姑娘准备月事带。” 言罢,提着医箱便往外走。 隔着软帐,听到刘太医的声音,楚黛愣了愣。 随即,再顾不上痛,攥住被角扯过头顶,恨不得时光倒流。 霜月着急忙慌去取月事带,只香英守在榻边,忍着笑道:“明日一早,奴婢就去向夫人报喜。” 自家姑娘已过十七,今日终于来癸水,说明姑娘的身子已养好不少,可不是喜事么? 楚黛刚要应声,却听见一阵迅疾的脚步声。 “陛下?”香英惊呼,榻边锦凳也被她仓皇带倒。 皇帝怎么径直往她们姑娘寝屋闯?成何体统! 楚黛面色由红转白,逃避似地,把小脸蒙得更紧。 宋云琅瞥一眼柔柔垂拢的软帐,看不清人。 松开被他从门口抓回来的刘太医,语气透着罕见的急切:“楚姑娘的身子究竟如何?开的方子呢,给朕看看?” 胳膊险些被扭断的刘太医,故意梗着脖颈不说话。 他倒要看看,宋云琅如此失态地闯入慈安宫,打算如何收场。 “陛下恕罪。”霜月手臂绕至身后,藏起手中月事带,战战兢兢道,“姑娘只是来了月事,奴婢见姑娘疼得厉害,给吓着了,这才让惜琴姐姐误会。” 紫宸宫那边,定是惜琴让人去传了话。 看到皇帝担心焦急的模样,霜月心绪也变得复杂,没办法再狠心怪惜琴。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1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