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朝臣们仿佛约定好了似的,都围在这远远的看热闹,小声议论,揣测圣意。 本以为太子大战告捷回京,那肯定是圣眷正浓,日后风生水起。可这现在对接他回来的有功之臣,尤其是这位太子表姐,不赏反罚。 这是何意? 有人瞧见赵西急忙把人拦住,打探消息。其他人也难掩好奇,竖起耳朵听。 赵西看了看四周,笑眯眯地说:“这惩罚乃是敲山震虎。” 敲山震虎? 莫不是皇帝在表示太子根本不可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拿着金银财宝敷衍了事,再借着惩罚沈娆,告诉太子要谨言慎行,不可得意忘形? 在人群中的温靖城静静地听着,并无反应,只是反复琢磨赵西的话,瞧见有内官走过来,想着怕是有新旨意。 “沈大人。”这是另一个大太监梁九,他向沈娆行了个礼,轻声道:“陛下说您可以回去了。” 沈娆跪了半个时辰有余,膝盖麻木疼痛一时间还未能动弹,缓了缓才咬着牙起身,“谢陛下。” 还未到时间怎么就让她回去了?怕是有什么变故。 她并未问出口,拍拍身上尘土,转身离去。就算境地难堪,她背脊也不曾弯曲半分。 人多眼杂,温靖城并未上前,只是目送着沈娆离去,然后目光复杂地望了一眼太和殿的牌匾。 他并未和旁人有一样的看法,则是觉得陛下有舔犊之情,怕是为了护着太子,让旁人对他放松警惕。 敷衍,惩罚。 又何尝不是制衡保护的手段。 第42章 太子炸毛 宫外停着自家马车,只不过赶车的换了人,是谢槿的人。她也没问,勉强爬上马车,像死狗一样瘫在上面,“我回去可要煮骨头汤补补。” “也没缺胳膊少腿,补什么?”谢槿动作小心的将她的腿搁在自己双腿上,用内力催热给她揉捏活血。 沈娆:“我馋了不行?” “吃人肉吗?”他向她推销了下自己。 沈娆十分嫌弃撇了撇嘴,被他按摩的有些舒服,脸上恢复了些生气,“陛下怎么突然把我放出宫了?” “心情好吧。” “说正经的。”沈娆拍了他一下。 谢槿老实交代:“太子替你顶了罚跪,现下就在勤政殿外。” “真是个傻的。” 沈娆脑仁疼,揉了揉太阳穴,她对此毫无办法,嘟囔着:“本也不是真的惩罚,倒是让他白受罪。” 谢槿下意识蹙眉,皇帝此番是用沈娆做戏给旁人看,看来是为了护着太子。他心里不悦,却也不能把皇帝宰了。 他目光坚定看着她,“我与你同进退,莫怕。” “嗯。” 勤政殿外已经被清场,只剩下太子宋裕一人被罚跪在冷硬的石砖上。少年身穿朱红蟒袍,坚毅矜贵,腰背笔直,如同他的铮铮傲骨,绝不折了半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勤政殿的大门被打开,弘宣帝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到他面前时才停下,沉默了许久,才说:“你可知错?” “儿臣知错。”他的语气很是敷衍。 “不,你不知道。” 弘宣帝瞧他那宁死不屈的模样,就知道他不服气,淡淡的道:“到底是年轻气盛,多跟你表姐学学。若是她,她绝不会来替你出头。” 一会把人打一顿,一会好像夸人家?宋裕漫不经心地问:“那父皇觉得她会如何做?” “她会冷眼旁观。” 宋裕讥讽扯了下唇角,显然不认同。 弘宣帝似乎是疲惫揉了揉眉头,“朕若真想要她的命,现在恐怕你得跪在她坟头前哭。” 宋裕狠狠抬起头,咬牙切齿,“我不懂,这是为什么?她明明有功,父皇却不赏,反而惩罚!不公平!” 少年满脸不屈,腰背挺得笔直。 “你同朕讲公平?”弘宣帝知道他现在有本事有胆量,可以驻守一方。但若是治国御下,他还差些火候。 宋裕满脑子都是:糟老头子!昏君! 瞧他气成这样,弘宣帝也不奇怪,挑眉,“邢北。” 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凌空翻越到二人面前,单膝跪下,“参见陛下。” 邢北戴着半黑半白的怪异面具,穿漆黑劲装,腰间挂着两把弯刀,内息全部内敛,仿佛就像个普通人。 “去杀了沈娆。” 邢北并未迟疑片刻:“是。” “你敢!” 见他真的要走,宋裕立刻起身去拦他,抽出对方腰间其中一把刀,平扫过去。 邢北立刻抽刀抵挡,双刀相交时在夜空中亮起银光,刀刃撞击刺耳的声音蔓延开来。 乒乒乓乓响个不停,招式越发凌厉迅速。 虽然宋裕内力要稍弱,但他有在战场上厮杀的经验,动起手来身带凌厉杀气,招招劲道十足。 邢北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而后严阵以待,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他就将宋裕击退,后者手中的刀嗡鸣,败了也未曾脱手。 “得罪了,殿下。”邢北收了刀。 宋裕捂着胸口,方才被震的发痛,厌烦地瞪了他一眼,“想杀她,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弘宣帝看着他露出满意的神色,“很好,作为一个战士,没有放开自己的武器。” 宋裕目呲欲裂,咬牙切齿,“你为何一定要除掉她!她没有错!沈家也没有错!我母后更没有!” 弘宣帝不答反问,“你对她十分信任?” “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少年的话让他略怔住,而后摆了摆手,“她倒是担得起你对她如此信任对待。” 宋裕满心都是惦记着沈娆,生怕老头子不当人,把他姐给杀了。 邢北瞧着他把刀指着自己胸口,面无惧色,笑嘻嘻地说:“殿下放心,沈大人不会有事。方才陛下对我下达的命令,不过是试探您。” “试探?” 邢北见他放松立刻将弯刀拿回来,送回鞘中,“一是试探您这两年的历练成果,二是试探您对沈大人的态度。若是方才您置之不理,那沈大人怕是会沦为弃子。” 宋裕呢喃:“为什么?” “因为陛下需要知道,沈娆这枚棋子,是否能为您所用。” 宋裕看向勤政殿大门,这个历代皇子都敬畏贪恋的地方,他现在无比觉得冰冷以及恶心。 不,不是现在,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觉得这里让人作呕。 弘宣帝见他那黑如锅底的脸色,无奈摇头,摆摆手,“刑北,你跟太子说。” “是。”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孤寂,独自一人渐行渐远。 弘宣帝走后,邢北才单膝在他面前,抱拳,恭声道;“龙影卫统领,参见殿下。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殿下见谅。” 龙影卫?! 只有历任皇帝才能掌控的一支暗卫队!宋裕不解,打量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刑北说:“龙影卫从今以后除了效忠陛下,也同样会效忠您。” 宋裕不理解,这样一支皇帝的暗卫队,怎么会给自己? “为什么?” 刑北低头答:“请您跟臣去见一个人,他能告知您答案。” “谁?” “如今的正留守都督指挥使。” 宋裕反应过来,“谢槿?!” 沈娆回府后跟高玉说了高珠的事情,并说一定会不遗余力,救她清醒过来。高玉知道妹妹此番是护主,才会变成如此,有欣慰也有心疼,向大人道谢后就去照顾妹妹了。 “我好像总护不住身边的人。”沈娆坐在窗边的罗汉塌上,托着两腮,思绪已经飘远。 “这与你无关。”谢槿拍拍她肩膀,知道她这些年的无可奈何,知道她的愤愤不平。 可她每次都是力有不及的束手无策,她也没做错什么。 “我还不够强,我还要继续往上走。”她攥紧拳头,目光变得幽深。 谢槿把人揽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长发,轻声道:“我会一路陪你走上去,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阿槿。”沈娆一时心中悸动,正想说什么,就看见有人从窗户翻进来,一言不合就拿刀劈谢槿。 定睛一看,好家伙,那人正是宋裕。 方才宋裕人还未进来,就看见谢槿抱着自己的表姐,还摸她,居然摸她! 他不由得怒上心头,拔刀就来砍人,“好你个谢槿,你居然敢轻薄我姐,拿命来。” 谢槿怕伤到沈娆,立刻松开她,又不能真的把太子给弄死,所以只是一味防守。 “噗哈哈哈哈!” 刑北靠在窗外,看着里面的热闹景象,不由得捂嘴笑,“我还从未见过谢槿如此憋屈的时候,太有意思了。” 辛灾乐祸!沈娆想也不想把手边茶盏朝他扔过去,刑北轻而易举夺过,眨眨眼,“大人还真是狠心。” 她可真怕宋裕把谢槿给伤了,急忙喊:“太子殿下,快快住手,这都是误会。” “误会个屁,我早就觉得他对你有所图谋!臭流氓!看我不把他剁成肉泥!”宋裕气的脸色铁青,刀刀用力,将屏风都砍碎了。 沈娆想过去都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大声喊:“宋裕你给我站在那不许动,不然我打你了!” 宋裕身形顿了一下,不可置信看向她,“你还要打我?” “为了这个狗男人,你要打我?”他眼中涌现一股名为委屈的情绪。 沈娆叹口气,走上前,尝试几下才拿走他手中的刀。她看看谢槿,再看看宋裕,鼓起勇气,坦然相告:“他是你姐夫。” 刑北不屑扯了下唇角,有点落寞的摸摸刀柄。 “他是个屁……等等,姐夫?”宋裕彻底傻眼,不可置信指向谢槿,嘴唇都在颤:“是不是他对你威逼利诱了?你怎么可能喜欢他这种人?” 沈娆也从未想过,可就是喜欢他,喜欢的要命,“我是真的喜欢他。” 宋裕觉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不死心的问:“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 谢槿第一次听见她在外人面前袒露对自己的情意,一时间情难自抑,眼神也变得更加柔和,抬起手,摸摸她头顶。 “我对她亦是,非她不可。” “你让我缓缓。” 宋裕属实受的惊吓不轻,缓了半晌,也没能接受这个事实,沉着脸说:“我姐属意你,还护着你,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有一点,你们不许越界!就是不能有肌肤之亲!” 谢槿与沈娆面色不自然,没搭话。刑北噗嗤一笑,看热闹不嫌事大,“殿下以为谢指挥使是什么好东西?美人在怀不睡,他傻啊。” 宋裕:“!” 谢槿踢起地上的刀,向刑北丢过去,冷声道:“滚出去。” 要不是刑北躲得及时,那刀怕是要插自己脑袋上,他把自己的佩刀捡回来,翻过窗户进屋里来,啧啧啧几声,“你这是杀人灭口啊。” 宋裕见沈娆没有反驳,恨铁不成钢,可又于事无补,捂着胸口大喘气。 沈娆给她可怜的弟弟倒杯水,轻声道:“他的一切我都了解,我的一切他也都了解。这些年与他相知相伴,早就与他融为一体,不可分离了。” “他掏心掏肺对我好,我自然也会将真心托付于他。” 宋裕张张嘴,想说什么,而后思绪混乱的摇头,“儿女私情的事先放在一边,我有正事与谢指挥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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