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听闻柳相也是潭州人,你与他这么熟悉,你们以前是至交好友吗?” 温尧眼眸微抬,目光落在车窗外,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昔年我家与他家都住在同一条巷中,自小我与他同读一个私塾,同入一座书院,一同参加科考。” 后来谢逐多少也从谢迁的口中听到温尧的情况,他是当年潭州府连中小三元的学子,可谓十分有名,然而却在那场乡试之中落了榜,以谢逐看来,他觉得凭温尧的学识,按理来说即便潭州府各处人才济济,温尧即便没有考取解元,却也不至于榜上连名次都没有,但现实却是他榜上无名,再后来他也没再去参加科考,反而成了兰家镖局的上门女婿,又后来天下大乱,他落草成了贼寇。 “后来无相入朝为官,我身在乡野,所见所闻皆与他在京中看到的不同,倒是也能给他提出许多不同的建议。” 谢逐问:“岳父你当年,怎么没能考取功名?”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温尧笑了笑:“是出了个岔子,倒也不值一提。” 他没再说话,谢逐便也不好再问。 回到客栈,谢逐对着阿桃问出了心中的好奇,阿桃听完,立即跳起来往他头上重重一敲。 “你个榆木脑袋,你居然揭我爹爹的伤疤!” 谢逐捂着头哎呦一声,一脸的不解,但见阿桃满脸气恼的模样,连忙轻哄:“好阿桃,好娘子,我错了我错了。” “我这也是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才问的嘛,你跟我说说,我知晓了,肯定不会再去问岳父。” 阿桃一双盈盈杏眸剐了他一眼,又听他连声讨好,半晌后才道:“是很多年前我听我娘说的,时间太久,只依稀记得,当年爹爹乡试,他在考前便做出不少文章,在学子之间广为流传,偶然被一个大儒看见,直夸是有状元之才,那年乡试,他极有可能考取解元,可后来结果出来,爹爹不仅不是解元,甚至都未能上榜。” “榜上的解元,是之前从未在学子之间听到过的名字,我爹爹心中不服,直奔府衙寻那知府大人与监考的考官问明原因,可却被他们以闹事为由打断了腿丢出了府衙,我娘恰好路过,瞧见我爹爹奄奄一息倒在路边,便救了他,直到后来才知道,榜上的解元,分明就是知府改换了名姓的蠢儿子,可那时候已经各地生乱,朝廷自顾不暇,哪里还会来管这冒名顶替夺人功名之事,爹爹也被以性命威胁,未再去参加科考。” 闻言,谢逐内心浮上愧疚,一时气愤一时遗憾,“不然,你也不会变成土匪之女,说不定,我们还能在京都里早见面呢!” 阿桃哼了一声:“还早见面呢,先前你一口一个小土匪婆子的叫我,分明是瞧不上我!” 谢逐大呼冤枉:“我怎么会瞧不上你!” 他搂住刚沐浴完香喷喷的阿桃直啃,啃得她脸上身上尽是他的口水,她嫌弃地推开他,又被他搂得更紧,还吐出一口北地的方言:“我稀罕死你了!”
第76章 百姓陈情 卯时,天色仍旧黑暗,寒风吹过宫道,呼啸声不止,廊下已燃起了盏盏宫灯。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呼“上朝!”,金銮大殿上,群臣身着朝服一一走入,个个皆步伐有序,神情肃穆,待在各自的位置站好之后,徒留下位于最前方的一个空位。 柳相已经告病一个多月了,对外他是告病,然其实众人皆知,为的是所谓谢家谢迁与黑风寨私通前朝余孽之事,柳相乃是当初举荐谢迁前去清河县招安之人,情理上他有莫大的干系。 但旭帝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现下谢迁与黑风寨匪首已经被押送至京城了,却不审不问,柳相告病,也是旭帝给出的说法。 殿中众人心思各异,随着太监又一声高呼,旭帝大步走入殿来,他争夺天下十数载,即便已经登基为帝,但仍旧带着行伍中雷厉风行的习惯,须臾间便走上高台,拾阶而上,于龙椅上落座。 众臣一一上表朝政之事,天子与群臣共议,屋外天色渐明,继而日头高悬,阳光透过菱格窗撒入殿中,露出了半月来难得的晴朗。 旭帝缓缓将手中折子搁在一旁,似有似无沉吟一声,身侧的总管公公心领神会,高声:“有本奏来?无本退朝!” 一着绛色朝服的官员缓步走出,躬身一揖:“臣有奏。” 旭帝抬手,那官员开口道:“臣奏,叛臣谢迁与黑风寨逆贼已被押入京中,臣请奏陛下着人审理此案。” 此话一出,殿中的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旭帝似乎并无意外,说话的是一名来自大理寺的官员,由他发言合情合理,旭帝开口问:“此案确实该让人审理了,诸位以为,此案由谁审理为妥?” 群臣不敢发言,这件案子明面上只是谢迁与黑风寨匪首的事,但背后涉及的却是柳相,一不小心,就会被旭帝以为这是党争。 没有人发言,旭帝又问起了那个官员:“爱卿以为由谁审理此案是好?” 发言的只是一个五品官,堪堪够资格入朝议事,这种事哪里有他说话的余地,更何况柳相让人寻他,并未说明该由谁来审案子,只是让他在朝堂上挑出此事。 旭帝哼了声:“朱实在不在?” 倏然被点名的大理寺右卿朱实一愣,连忙出列:“陛下,臣在。” “谢迁的案子,就你去审吧,”旭帝缓缓道:“给朕好好地审,七日之内,给朕一个结果。” 朱实面容凛冽严肃:“是,臣领命。” 人群中,有一人似乎想要出声,语气急切带着颤意:“陛,陛下,不可……” 朱实的手段朝中谁人不知,旁侧的官员当即拉住了他:“谢大人,陛下已经决定的事,不是咱们能辩驳的。” 二人的交谈声不大,并无人察觉,谢二爷闻言,眼眸里的焦急转而变成了无能为力,他一时十分后悔,为何从前觉得万事有老太爷与大哥担着,他自己做个闲散官员就好,致使现在他无权无势,就连想为侄儿说句话,为狱中的他送些衣物都做不到。 不由哀哀长叹。 * 在客栈里又待了两日的谢逐终于听到消息,旭帝下令让朱实审理案子,限期七日之内审出结果,而同时,柳相也暗中派人给他们送来了一封信,信上内容正是谢迁脱罪的计划。 阿桃凑在一旁看完,不禁担忧地问:“大哥这样子做,会不会,会不会犯欺君之罪啊?” 谢逐面容肃整,眉羽间尽是无法掩盖的忧心忡忡,但他还是道:“我信大哥。” 他看向温尧,目光坚定:“岳父,此计我要参与。” 温尧看他如此模样,倒是欣慰,点了点头,阿桃环抱住谢逐的胳膊,却是没有多言。 午后客栈里迎来了两个意外之人,他们出现在客栈中时,众人皆是一惊,竟然是齐广平和容道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谢逐惊喜迎了过去。 京都这里天气冷,比清河县冷得多,寒风凛冽,刮在人的身上,仿佛刀子般。齐广平的扇子自然是摇不动了,哆哆嗦嗦坠在他的腰间,容道瑟缩着脖子揣着袖骂骂咧咧:“还以为京都有多好呢!这鬼天气,快冻死爷了!” 齐广平打了个喷嚏:“那你还死乞白赖非要跟着来?在路上磨磨蹭蹭,平白耽误我的时间。” “嘿!是哪个娇公子上路没两天就病了?还是老子大半夜地背着他到处敲门找大夫!” 齐广平狠狠瞪了他一眼。 听着两人拌嘴,谢逐一直消沉的心情却是轻松了些,“你们突然来京都做什么?” 谢逐他们现下住着的客栈正是齐家的,齐家作为潭州府的首富,自然在京中也有生意,谢逐一行隐藏身份进京,需得在京中有个藏身之处,来京的时候,齐广平便已经给京中的掌柜传了信。 客栈掌柜已经恭谨地将齐广平迎进了雅间,他喷嚏不断,想来是一路走来病还没好,温尧开口让二人先好生休息一番,其他的稍后再说。 于是二人梳洗泡脚,又喝了发热的姜汤,安睡了一下午,终于褪去一身疲惫。 入夜后客栈没了白日的热闹,备上了一桌好酒菜,暖了齐广平与容道一路喝风饮雨的胃。 “其实直到你们动身离开清河县之后,我们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齐广平饮完一杯客栈自酿的水酒,看着对面的谢逐,敛下方才的轻松神态。 容道握拳,满脸忿忿:“谢大人怎么会做出通,通……这种事,明明就是有人污蔑!” 堂堂一个县官被人连夜抓走,就连谢家人都不见了踪影,自然引得清河县百姓人心惶惶,纷纷猜测到底出了什么事,待没几日新官上任的文书发布,百姓才知原来的谢大人犯了事。 竟然还是私通前朝余孽的罪名。 然而此项罪名莫说与谢家相熟的齐容施几人不信,就连清河县的百姓,都表示大大的疑惑,无几人信。 谢迁虽在清河县只短短为官一载,但自他上任的第一天起,便连夜整顿清河吏治,衙门办事清明不少,甚至翻看往年卷宗,还发现了好几宗冤假错案,他亦当即为蒙受冤屈之人翻案。 乃至农忙之时,他日日于田间地头游走,与百姓攀谈农事,相商稻种水利之事,诸多事项难以赘叙,比起上一任那不问俗事的县令,只短短在清河县为官一载的谢迁被已被许多百姓认识,口口相传,百姓私底下皆称他为爱民如子的好官。 这样的官怎么会想不开还要去做私通前朝余孽这种诛九族的大罪,再兴战事? 是而齐容施三人自书院起发起讲说,再带动书院学子一起,于清河县走街串巷的游说,写下了一封尽述清河百姓对这位踏实爱民的好官所尊崇之情的陈情表,让几近千余清河百姓在那写有陈情表的布绢上,会写字的便写下了名姓,不会写字的,则按下了火红的拇指印。 齐广平与容道二人将一路小心护送的包裹打开,取出那叠了四折的绢布打开。端庄俊秀的墨笔书写其上,用的是最端庄的正楷,字字陈情,句句诉心,锦绣文上,按满了红色的拇指印,写遍了百家姓名,更有稚童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谢大人送给我一碗豆腐脑喝,好甜好喝极了。 阿桃捂着唇,呼吸不禁泛起急促,眼眶渐渐发红,倏而间热泪簌簌落下,心头暖烫地令她涌出更多的泪珠来。 谢逐亦是红了眼,颤着双手接过那布绢,逐字逐句缓缓看过,上面的字迹熟悉无比,正是施盛所书。 “我们问了许多人对谢大人的看法,最后这篇陈情表由施老弟润笔亲手所写。”容道搭上了谢逐的肩,“不愧是咱们书院里读书最厉害的,平日里让他帮我们写课业真的是委屈他了,可惜他家里老娘和妹妹离不得,不然我们就一起把他也带进京里来。” 温尧看完这足有千余字的文章,抚胡称赞道:“你们放心,终有一日,他能登入太和殿大门。”前朝今朝共用一座宫城,是而最后的殿试都是在太和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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