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不知伯母可会来京?是否需要派人去接?” 宋牧亭见状,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家母惯于田间劳作,不愿来此拖累,多谢公子挂怀!” 沈熙点头,“那就好,不打扰宋大哥了,我先回去了。”
第54章 风落 一进府, 远远就看到沈煜垂头耷脑地蹲在地上,他旁边的小厮见了他,忙去拉他的衣裳。 接着, 便见他起身朝她跑过来, 跑到一半,又停了下来,脸上的担忧委屈犹豫混在一起,最后积成两泡泪, 滚了下来。 沈熙走上前去,看着不过几日,脸上的肉就少了一圈的人儿,那声嗤笑又给收了回来。 “在等我?” 沈煜一边抹着泪儿一边点头, 见沈熙没骂他,哭得更凶了。 “三哥, 我不是叛徒, 不是缩头乌龟, 我不是!是五哥不让我去找你,他说, 要是我再去找你玩, 他就告诉父亲,让父亲将我也赶出去。哇!我不要当乞丐,我也不要姨娘关起来。” “三哥, 你去求求父亲, 你也不要走!” 沈熙听了半天, 总算听明白他那颠三倒四的话, 她的眸子沉了沉。 城里沸沸扬扬,沈熙又是一连几日早出晚归, 老夫人自然都看在眼里,一想到自家的孩子做善事还被人泼污水,老夫人就恨不得亲自打上门去。 得知今日沈熙早早便回来了,忙让人将她叫了过来。 一进后院,沈缈就冲了上来,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个荷包,沈熙拉开一看,竟是她之前给她的那几千两银票。 “这是?” 沈缈仰着头,认真地道,“三哥,桃露都跟我说了,你的银子都送了人,你别怕,我这儿还有好多!” 沈熙摸了摸她的头,“放心,三哥还藏了不少,等真没了,再找你借,你快收好,别让人看见了!” 沈缈虽半信半疑,可还是听话地将荷包收了起来。 两人进了荣恩堂,老夫人忙招呼着坐下,“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让你师父去把那些乱嚼舌根的人都给找出来,送到官府去!” 沈熙看着老夫人那副气势汹汹的架势,笑了出来,“祖母,这事儿我自有安排,您再等等。” 不用等到第二日,事情就有了转机。 八仙楼的掌柜亲自登门拜访,再出来时,百味坊的孙管事满面春风,亲手将他扶上了马车。 有人问八仙楼的杜掌柜,百味坊自己都承认偷工了,他怎么还敢上门。 谁知,杜掌柜哈哈笑了两声,抖了抖手里的合约,道,“就因为少过了两遍水,百味坊就赔了上千两银子,我还担心他们能出什么大篓子?这年头,这么认真做事的可不多喽!” 这话一出,立刻又有其他酒楼上门,却被告知,已经跟八仙楼定了一年的约。这一年里,不再接受其他酒楼的单。 有人依旧嗤之以鼻,再认真,也改变不了那些下贱东西的事实,贩夫走卒吃吃也就罢了,登不了大雅之堂! 百味坊的伙计听了,也不生气,只说了句,“我们家公子说了,食材无贵贱,贵在用心!” 第二日,大长公主府竟派了人上门,点名要了泡椒凤爪,转头,就让人送了一整个银锭来打赏。 再没人提上不了台面的话了。 接着,大光寺那帮乞丐的消息也终于传到了城里。 他们早已不是乞丐了,如今他们不光有吃有穿,有活干,人人都成了素斋坊的小东家,卖上一天的豆子豆干,自己至少能有几十文,卖得越多,自己得得也越多。 此消息一出,上下皆震惊。 至于别产置业,人家候府说了,那可是老夫人点了头的。再说,铺子上的名字也不是人三公子,都是误会! 再没有人质疑三公子的人品,更没人怀疑百味坊是不是黑店,人们再一次蜂拥到了百味坊,热情的伙计依旧客气有礼,带着歉意团团拱手。 “对不住了各位,店小人少,供应有限,今日的已经卖完了,若想买,还请明日早些来。” “预定?对不住,小店如今是东家看过之后才能售卖。所以,还真做不了预定了,实在对不住!” 人群高兴而来,失望而归,转眼,百味坊那几道卤味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美味,没尝过的都要赞声好,尝过的更要叫声绝。 沈熙提着食盒从二郎巷转出来,进了醉仙居。 “多谢大哥相助!” 璞玉看了眼她那冻得发紫的手指,嫌弃地转过头,“谁帮你了!” 沈熙见他不承认,也不揭穿,从食盒里一碟一碟端菜出来。 “上次见你爱吃辣,特意做了几道我们老家的菜,这是水煮黑鱼片,这是风味辣子鸡和辣油肚丝,最后是酱香茄子,带点甜口,你尝尝,看看手艺如何。” 璞玉也不说话,拿起筷子就夹了一道鱼片,入口却是一阵猛咳,老掌柜忙上前倒茶递帕子,还要将菜端下去,却被他拦下。 沈熙看着他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地吃着桌上的菜,眼圈却渐渐变红,默默给他倒了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不待她放下酒壶,璞玉已经一饮而尽,她看了他一眼,又给他斟了一杯。 璞玉喝得两眼迷离,终于开始说话,一开口,沈熙就来了精神。 “他说,若是想哭,就吃辣些辣,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你为什么流泪了。” 璞玉的声音轻缓却悲凉,那时的他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脾气古怪,性子孤僻,与周围格格不入,终日独来独往,甚至一整年也听不到他开口说一句话。 可是有一天,有人递给他一个辣椒,认真地告诉他这个道理,也是他,用比他更短的手臂搂着他,说,别怕! 没人知道他那一刻的不安与慌张,像是自己精心构建的伪装和防卫,被人一眼识破,露出可怕而丑陋的真容。 他想逃,可对方却死死不放手,他说,我也怕,可是,你信我,抓着我的手,你就不会怕。 自那以后,他渐渐不再害怕,也慢慢从自己的牢笼里走出,他的目光跟随着那人,他的心也跟着烙上了印。结果,到头来,却是一厢情愿,奈何? 别人听了这些话,或许觉得荒谬可笑,却承载了他半生的喜怒与哀伤。 沈熙却能理解,一段感情,再卑微,再不堪,也值得被尊重。只是,过程太苦,走出来的都是勇士。 他在自己的悲伤里沉浮,回想着曾经的梦幻泡影,沈熙却越听越没了兴趣,杯盏不停,倒将自己灌得迷糊了起来。 “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最后,璞玉两眼迷离,喃喃出声,似问自己,又像问别人。 沈熙被他拍得清醒了几分,摇摇晃晃站起身,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错了,也没错!” “若不是他,嘿!你如今还是那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小哑巴,一个人躲在犄角旮旯偷偷摸眼泪,又怎么会有如今叱咤商场的璞掌柜!就冲这个,不能说错!” “可咱是男子汉大丈夫!何必非一棵树上吊死?那人再好,也是昨日的月光,多想无益,不如想想明日的朝阳。 有句老话,不要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你想想,日后一大片森林在手,你哪还记得当初那棵要死要活的歪脖子老树!” “你非要在这棵树上吊死,这树半分不会可怜你,说不得,还当你是累赘,掰弯了他的枝桠,倒可惜了后头一片好风光,无福消受啊!” “再说,凡事又何必非要一个结果,没有结局未尝不是圆满。人生即是旅途,你我皆在路上,今日同行,明日分别,乃是常事,谁知道下一个路口,你又会有什么奇遇?” 沈熙口若悬河,苦口婆心,恨不得立刻拉他去找小馆儿,不是还说了吗,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重新开始。 两人闹着要出门,到底被一旁的老掌柜给拦了下来,沈熙也终于被铁柱扶回了家。 老夫人听说沈熙又是在醉仙居醉了酒,忍不住叫了铁柱来。 “你们公子谢过一次就罢了,怎么今日又去谢?还又喝得这么醉!” 铁柱低头回禀,“回禀老夫人,公子只说去寻璞掌柜,到底为了什么事,小的不知。” “你没跟着?” 铁柱木楞地摇了摇头,“公子让我看铺子。” 老夫人看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日,沈熙依旧头痛欲裂,再一次提醒自己,不可贪杯,不可贪杯! 可一想到酒,璞玉那悲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他与顾潜的纠缠也清晰在目,渐渐地,她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璞玉一个外地进京举子,怎会九年前就认识了顾潜? 他又到底什么身份,能让堂堂一个侯爷端茶倒水,贴身伺候? 脑子忽地闪过老掌柜那张面白无须的脸,她想起丸二那高深莫测的身手,想起城外那队肃杀的人马,人立刻清醒了过来,身上的冷汗也开始一丝一丝往外冒。 顾不得收拾,她一边高声叫着金戈,一边奔出内室。 “顾潜这些年可出过京?” 金戈见她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惊得差点儿叫出来,被赶过来的铁柱推了一把,这才回过神来。 “没有,除了几月前去了趟江南,没再听说出过京,至少明面上没有。” 他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公子的脸,公子的脸! 沈熙丝毫没觉察出他的惊慌,实际上,她心里的荒谬震惊不比金戈少。 “那他几岁进宫当得伴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金戈这回不用铁柱提醒,立刻回道,“十一年前,那时候他七岁。” 她脑子一阵嗡嗡,精明小气,脾气古怪的璞玉竟是三皇子? 他不光隐姓埋名地当个酒铺掌柜,还苦恋永安候而不得? 一想到昨日她拉着三皇子去找小馆儿,还说什么日后一片森林的话儿,她就觉得脖子凉飕飕,至少要短六七十年的寿。 等回过神来,再看看金戈那惊疑惶恐的眼神,摸了摸自己的脸,她闭了眼。 还有什么更糟的,干脆一起来吧! “铁柱,去城外!” 半个时辰后,沈熙坐在素斋的廊下,听着屋内朗朗的背书声,一团浆糊的脑子总算慢慢清明过来。 皇子就皇子吧,他既然瞒着身份,就不能怪她口无遮拦,真要计较起来,那也是璞玉先开的口,圣上总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找她的麻烦。 她又翻了翻璞玉的旧账,发现除了让人骂过他奸商,再没什么出格的事儿了,这么一想,心里又松快了几分。 再看看屋里的人,忠厚老实,孝顺明理,最后那点儿烦躁也没了影。 怕什么,大不了拐了书生一起逃,山高水长,谁还知道谁!
第55章 外家 沈熙刚进城, 就见牛二已经在茶摊上等着了,忙招呼铁柱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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