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梁公看了王琛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老臣今次进宫,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哦?”皇上越发好奇了。 “这个……是关于小女弗莲。”齐梁公道。 “莲丫头?”皇上不由更加好奇,忽然想到别院宴饮那日,弗莲似乎对沈家小子另眼相待,便揣测道,“莫不是她看上了哪家的后生?” “哎呀,正是如此!”齐梁公猛一跌手。 “嘶……这谁家的后生能得莲儿青睐,让朕猜猜……”皇上心存逗弄,有意拖延道。 闻言,齐梁公面色顿时青一块白一块。 王琛端上茶来,皇上一边用茶,一边迟疑道:“难道是二郎家那小子?” “诶,不不不!”齐梁公一脸嫌弃地摆手,“他们凌家的人,我才看不上!” 皇上乐得一笑:“二郎归二郎,他外孙归他外孙。萧儿你都瞧不上,满京里能入你眼的怕是不多了。” 闻言,齐梁公不知怎的,露出一副极难形容的表情,活似刚吞了新出锅的热饺子,咽不下又不好吐出来。 可皇上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他嘬了口茶,又猜测道:“再不成,我看老纪家的后生也不错。那日在别院你也见过的,虎头虎脑的,相貌虽不说俊秀,但英气逼人,看着就喜庆。” “不……也不是。”齐梁公又道。 “也不是?”皇上眯起了眼,“哦,那我知道了,该不会是……” 说到这儿,他忽然停住了,对齐梁公神秘一笑,慢悠悠地饮了口茶。 这些日子为着小九的事,他心中实在是憋屈烦躁。如今见各家父母都一样,他不由老怀安慰起来。 “不是不是都不是!”见皇上如此,齐梁公倒忍不住了,他一挥手,破罐子破摔道,“我就直说了吧!莲儿看上了您的皇子……她看上九殿下了!” “噗!”皇上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 王琛连忙赶过来给他顺气,却被他一掌推开了。 “谁?你再说一遍,小九?”皇上瞪着铜铃大眼问道,一片绿油油的茶叶挂在他的短须上,随着他说话上下翻飞。 “皇上……”齐梁公伸过手去,想给他把茶叶取下来。皇上却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此话不假?不是骗朕的?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这……”齐梁公大惊失色,“这儿女婚姻大事,关系到莲儿的闺誉,这种事,老臣怎么可能乱说?” 皇上却还是不信,又盯了他半晌,忽然一呲牙,「嘿」地笑了出来。 “哎呀,我就说嘛!莲儿那么好的姑娘,满京城没一个能配得上的,最终还是得归到朕这儿来!” “皇上……不反对?”齐梁公不确定道。 “反对?”皇上一挑眉,“不反对,不反对!儿女婚事,你情我愿,这有什么好反对的?” “皇上……不嫌莲儿太过闹腾,不够温婉贤淑?”齐梁公又道。 “你这老东西,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闺女呢?”皇上不满道,“我看莲儿很好,率真可爱,虽有些小性子,但女儿家嘛,有这些不是坏事,反而能让她夫君更疼她。” “这……莲儿从小骄纵惯了,脾气上来了对谁都又掐又打的,有时候还会咬人。”齐梁公支吾道。 “噗!”皇上又一次喷笑出声,“哈哈哈……莲儿竟是如此的吗?朕见她娇憨可爱,却不想也有如此泼辣的一面。不过无妨!朕的儿子都是勇士,莲儿再古灵精怪,也终究会被降服的!” “哦……”齐梁公长出了一口气,可一气到底,心中又生出几分不舍来。 皇上一眼看穿,笑道:“老哥哥不必担心。莲儿就像我的亲生女儿一般,他与小九成亲后,我会让小九别拘着她,让她自由自在的,也多回娘家陪陪你们。” “唉,唉。能得皇上这话,老臣这颗心才算是放到肚子里了。”齐梁公说着竟落下泪来,忙抬袖擦拭。 “好了好了……”皇上劝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儿女大了都一样,总归是要成家的。如此一来甚好,你的闺女嫁给朕的儿子,咱们两家以后可真成一家了!” “不敢不敢,老臣惶恐……”齐梁公心潮澎湃之际倒还没忘了君臣之别,连连摆手。 “好了。”皇上安抚他道,“今日高兴,胡乱说说,别那么紧张。” “唉。”齐梁公应道,又举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第139章 陌上花开(一) 算上今日,沈青阮已经不声不响地离监五月有余,音讯全无,活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眼见着学终大考将至,全监都在摩拳擦掌,藏书楼的灯火往往彻夜通明。 就连凌萧也收了心思,将安歇的时间往后推了一个时辰,夜夜点灯读书到子时。 太平的小窝虽暖,毕竟比不上屋内有人气。在它彻夜哀嚎了三天后,在相邻学舍的纷纷抱怨声中,凌萧终于让它进了屋。 太平全不把自己当「外猫」,进门后就左顾右盼,左抓右挠,最终在凌萧的枕边安家落户。 凌萧夜读,它便窝在他怀里。凌萧写字,它便将大头搭在他手腕。 凌萧去院中舒展筋骨,它便随着他上下跳跃。凌萧叹气,它便在一旁鼓着腮帮子耍脾气。最终还是凌萧先妥协,从饭堂带来新鲜的小鱼干给它打牙祭。 正月二十六,眼见着寒气渐去,拂面的春风多了一丝温润。 今日其实是沐休日,但凌萧没有回府。一是因为距大考之期不过半月,他不想来回折腾;二也是不想将太平一人留在院中。 他们结业后便会搬出国学监,后来的人不知有没有这份好心,肯给它一方屋檐躲雨。不知怎的,一想到这个,他心中就有一丝不舍。 天色有些阴沉,但好在无风无雨。午间天光尚足,地温也算暖和,整座古监都静悄悄的,只有十七院不时传出一声哀嚎,声如婴啼,直让人怀疑白日闹鬼。 “别动!”凌萧一声低喝,左手按着太平的脖颈,右手扎手扎脚地擒着个小木梳,从太平的颈部艰难地给它顺毛。 这家伙昨夜一夜未归,回来就是这样一副尊荣,灰头土脸,满身草屑,活似被野狼蹂-躏了一般。 更糟的是,它从清晨起就不住地搔毛,灰白的乱毛一丛一丛的,掉得满屋都是。凌萧看着不对,把它揪过来一看,发现它身上竟然长了蚤子。 这下他算是完全炸了毛,一把把它丢到了院子里,将屋内的床单、幔帐、被褥甚至坐垫全都丢了出去,又沐浴了一个时辰,将旧衣服丢弃了,才能勉强面对这个事实。 太平窝在自己的小窝里,只露出一双湛蓝的圆眼,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他吹胡子瞪眼地与它对峙了半晌,最终还是无奈地将它提溜了出来,于是就发生了方才的一幕。 凌萧全副武装,双手包了白布,用起梳子来就没有那么便利。 梳了几次梳不开,太平又鬼哭似的不住哀嚎,他心中一急,操起剪刀便将这丛杂毛剪了去。太平凑过去嗅了嗅,双眼一闭,哀嚎得更加凄厉了。 “好了!”凌萧被它吵得不耐烦,低声喝道,“不过是一丛毛而已,过不多时就会再长出来。你再叫,我就把你全身的毛都剪光!” 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被他浑身的戾气吓了一跳,太平果然乖了下来,静静卧着不动了。凌萧这才松了口气,耐着性子将它全身的毛梳了大半。 可刚刚梳到尾部,它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凌萧起初还以为是抓了它的尾巴,它不舒服。可紧接着就发现,它动来动去不是因为不安,反而更像是激动。 “不要再动了!”他又喝了一声,伸出左手去压它。可太平一个拧身,竟从他的大手中脱了出来,接着一个纵跃,跳上了院墙。 “喵呜……”一声悠长的嘶鸣。 怎么了? 凌萧心中方一动,就见院门自己开了。一个身量高挑,形容消瘦,满身风霜的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他身披斗篷,头戴风帽,凌萧一开始还没敢认。直到那人将帽子摘下,露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双腿已经僵直地站了起来。 沈青阮遥遥看着他,目光中糅杂了太多难懂的东西。然后他慢慢走到花树下,对他微微一笑,道:“你在呢……” 一句话话音未落,他忽然整个人歪在了树干上。 凌萧一惊,慌忙赶了过去。走近才发现,他整个人虚弱无比,脸颊瘦得凹陷进去,一双原本散落星辰的眼如今黯淡无光,只一双长眉仍旧英挺。 “我……”他仿佛想扯出一个笑,但嘴角刚动了动,整个身子就顺着树干滑了下去烛火沉沉,照着床上静谧的睡颜。 白日里沈青阮突然失去了意识,凌萧为他宽了外袍,又擦了脸,上下检查了一遍,无有伤处,终于意识到他是旅途太过辛劳,才会气衰晕厥。 如今已经过去了四五个时辰,可他仍旧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凌萧怕他夜间惊厥,不敢让他独处,便让他睡在自己的床榻上。他自己坐在书案旁,一边夜读,一边守着他。 “赶这么急做什么呢?”他心中暗道,提笔写了两个字,又忍不住抬头看他。 沈青阮醒着时是明丽的。无论他状态如何,愉悦也罢,忧思也罢,沉吟也罢,不快也罢,都掩盖不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风华。 但入睡后的他却安详无比,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几不可闻,就像冬日九天的静夜,苍渺浩瀚,却又沉寂无言。 他的眉目很舒展,眼角微微翘起,甚至连唇角都带着淡淡的笑。幼稚而不设防,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却莫名让人心疼。 太平几次伸出前爪,想要跳到床上看他,都被凌萧阻住了。 后来实在无法,他干脆给它加了顿夜宵,把它塞到了屋檐下的小窝里,又给它添了两块炭火。 太平挠了会子房门,被他凉凉地瞪了一眼,便老老实实地缩到窝里补眠了。 时辰不早,凌萧撤回屋内,将书本收好,看看床铺,又看看四周,别无去处,便在窗边榻上打坐。双目一闭,又进入了幻丽的紫色世界。 次日上午,他睁开双目,一下就撞进了一双温柔含笑的眼里。 他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沈青阮醒了,正躺在床上看他。 他往窗外一看,日上三竿,显然已经不早了,他又在幻境里失去了时间概念,不知不觉过了这许久。 呼吸吐纳,他将内息调匀,便站起身来,走到床边。 一夜好睡,沈青阮的气色看着也好了些,眼中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而这双眼的主人此时静静地望着他,也不说话,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凌萧低下头,鼻端又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冷香,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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