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忽然喧闹起来。凌萧回首一看,原是弛虞府的人来了。 这是案发五日后,双方第二次相见。他们这几日备受煎熬,弛虞府的人看来也不好过。 只见当首就是那日在弛虞府门外大骂纪麟,试图将他污蔑为袭击朝廷大员的凶徒,就地羁押的弛虞氏少家主,弛虞斛。 不知怎的,虽然只是平生第二次相见,但他每次都能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只见他还是一如当日,气度雍容,面颊圆润,唇角清爽无须。 本该是一副慈眉善目的笑相,可这两次相见,他面上却都是一丝笑意也无,只有满脑门子的官司。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看着都颇为眼熟,不是在抱月楼,就是在弛虞府的大门前见过。 只有一人看着眼生,想来应该就是接了弛虞府状子的那位秦讼师。 他不像旁人一般随在弛虞斛的身后,而是与他并肩而行。一经出现,就吸引了凌萧的目光。 只见此人身量颇高,膀大腰圆,看着颇有些魁梧。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身形,却因为他脸上的半张面具,而变得引人注目起来。
第224章 对簿公堂 面具是银色的,让凌萧在一瞬间想起了瀛洲沧浪台上的庆王,心中不由有些不适。 再看那人露出来的另半边脸,竟也是焦黄木然,好似枯树皮一般,让人看了后颈发凉。 围观的百姓似乎也对他甚是好奇,指着他脸上的面具议论纷纷。 但那人似乎全然不在乎外人的眼光,随弛虞府一行人走进内堂后,便正襟危坐,就在凌萧几人的正对面。 凌萧拍了拍纪麟的肩,朝那人示意了一下。 纪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嫌恶地皱了皱眉,便又回过头去面向墙壁。似乎多看弛虞氏一眼,都是脏了他的眼睛。 凌萧又看了看高讼师,就见他也正盯着那人若有所思。 巳正,时辰到。 随着一声响亮的「肃静」,陈嘉运一马当先,走到大堂正中,坐了下来。知县紧随其后,县丞、县尉及主簿也纷纷到场,按次落座。 围观众人及涉案双方都噤了声,目光紧紧盯在他身上。 陈嘉运目不斜视,拿起桌案上的惊堂木,「啪」的一声击在案上。接着口一开,高声道:“升堂!” “带原告,疑犯!” “带原告,疑犯……”衙差们将话一层层递了下去。 凌萧同纪麟站起身,随高讼师一同走到堂上。对面站着弛虞氏一众人等。双方都是怒目而视。 随着一阵「锵啷锵啷」的铁链声,纪麟猛地回头,就见一个身着囚衣,去帽脱簪的青年男子被衙役压着走了上来。 他一双脚踝上戴着铁索,走起路来甚是不顺。六日前被纪麟打断的左臂上也还吊着绷带。这几日的牢狱生活让他整个人精神萎靡,再也不见当日抱月楼中的骄狂。 “下跪何人?”见来人跪倒在堂下,陈嘉运高声喝问道。 “草……草民弛虞……雍……”哆哆嗦嗦的声音,几乎说不出一句整话。 陈嘉运还未说话,望见他这副模样,纪麟却先忍不得了。 他自喉间滚出一声嘶哑的低吼,接着两三步冲到堂前,猛地跪了下去:“大人!此贼杀我妻子,手段之残忍,实乃人神共愤!望大人务必将此人处以严刑,以慰吾妻在天之灵!” 他冲得太快,凌萧都来不及拦他。此时有些担忧地望着堂上,就见陈嘉运点了点头,看样子并未恼怒。 “原告请先平身。”他沉声道,“府衙审案有固定的流程,不可草率。若你所告属实,本官定会还你一个公道。但公堂乃是严肃之地,尔等也须得循规蹈矩,谨言慎行。若再有触犯堂规之举,本官只能中断审案,先行惩治。你……可听明白了?” “是。”纪麟咬咬牙,低声道,然后站起身,默默退了回来。 “本官方才所言,不仅仅针对原告,也是对在场所有人的告诫。尔等可听清了?”陈嘉运又对堂下扬声道。 “是。”众人齐齐应声。 陈嘉运点了点头,又道:“原告方才已经自陈身份,本案被告随行亲属可在?” “大人。”只见对面一行人中走出一个气度雍容,面容圆善的人来。正是弛虞氏少家主,弛虞斛。 “草民乃本案被告弛虞雍的兄长,也是弛虞氏下一任掌家之主。”他道,又指着身后众人介绍道,“这位乃是本人为愚弟聘请的秦讼师,后面几位乃是本案的证人。” “好……”闻言,陈嘉运又点了点头,接着手下一拍,道,“原告被告齐至。既如此,那便由原告先行阐述案由。” 惊堂木落,「砰」的一声脆响,仿若击在人心之上。 纪麟蓦地抬头,深深地看了高讼师一眼。 收到纪麟的眼风,高讼师对他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胸有成竹地走上前去,先对主审及被告方拱手施礼,接着将手中折扇一展,朗声将案件经过娓娓道来。 “本月十九日,本镇抱山居客栈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奸杀少女事件。”高讼师朗声道,“受害女子名为贺瑜,乃是本案原告,也就是我身后这位纪公子的发妻。事发当日,约卯时六刻,纪公子在抱山居客栈,贺瑜姑娘的房外叫门,却无人应答。 他破门而入后,只见满室狼藉。贺姑娘半躺在床沿,衣不蔽体,浑身伤痕,双目被毁,已然气绝。而凶嫌弛虞雍就躺在床里侧,全身赤-裸,正酣然大睡。” “此案目击者甚众,被告辩无可辩。在下认为,被告共犯奸淫、刑虐、杀人三项大罪。其心之恶毒,手段之残暴,实乃世所罕见!数罪并罚,应当处以极刑。还望大人明察,还逝者及苦主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围观百姓中立刻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尤以妇女居多。同为女性,她们自然更能体会阿贺所受的痛苦,相应也对凶手更加痛恨。 陈嘉运一拍惊堂木,高声道:“肃静!” 接着,他转向堂下跪着的弛虞雍,道:“被告,原告讼师所言,你可认同?” 方才高讼师阐述案情时,弛虞雍就跟得了癫痫一般,浑身抽搐,拼命摇头。 此时听到主审问话,他更是如筛糠一般,慌乱地挥舞着双手,大喊道:“不!我没有!不是我干的!陈伯伯,你不要听他胡说!此事与我无关,是有人要冤枉我……” “被告慎言!”陈嘉运骤然打断了他的喊冤,“本官在开堂时就已经说过,公堂之上,须恪守法规,不得胡言乱语。被告与原告各犯一次,本官暂不追究,权当警告。若有再犯,必严惩不贷!可听明白了?” 弛虞雍呆呆地望着他,足足过了半晌,才意识到今日堂上的这位不是他自幼相熟的伯父,而是严正无私的主审大人。 他垂下眼睫,颤巍巍地轻声道:“听……听明白了。” “好。”陈嘉运点点头,又问,“那你可还有何补充?” “没……”弛虞雍嗫嚅着,忽然一个激灵,大喊道,“不!我有!大人明鉴,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女子,更与她也无冤无仇,又为何要杀她?”
第225章 陈湘湘 说完,弛虞雍又转头对着纪麟,涕泪横飞道:“你们也误会我了!当日……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那个房间里。我醒过来时,就看到她躺在我身边,身上……眼睛……” 他猛地闭了闭眼,“可这不是我干的!你相信我,我跟你一样,都是完全不知情啊!” “你放屁!”纪麟大喝一声,眼眶泛红,目眦欲裂。 他还待要说什么,却被高讼师按了回去。 然后他自己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弛虞雍,朗声道:“阁下方才所言,有两处不实。” “你……你胡说!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你说,我哪里说谎了?”弛虞雍惊怒道。 “第一……”高讼师道,“阁下与死者并非如你所言,全不相识。据在下所知,阁下之前曾见过贺姑娘两面,且两次都举止不端,欲图不轨。在下所言可对?” “那……”弛虞雍一下子慌了,“我那时……是行止有亏。我见她生得可人,又活泼俏皮,正对我的胃口,就……就忍不住调戏了一下,并没想……” “哦?”高讼师打断了他,“第一次在抱月楼或许可以称之为调戏。那第二次呢?阁下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贺姑娘掳去药庐内堂,又派打手看门,难道只是为了与贺姑娘叙旧吗?” “不……”弛虞斛越发慌乱,支棱着十指拼命摇晃,“那次,那次是我不对。我醉了一夜的酒,早上刚起来,脑子里兀自不清醒,忽然在我家药庐边的大柳树下看到她。 她……她坐在那儿,晃着一双小脚,还冲我笑了笑。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的了……忽然就失了理智,这才叫我那几个手下把她……” “你胡说!阿贺怎么会对你这种渣滓笑?”纪麟大喝一声,瞬间如利箭般冲到他跟前,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凌萧一个走神没看住他,再一抬眼,就见弛虞雍已经满嘴鲜血,歪倒在堂前。 他刚要过去把纪麟拉回来,却听「啪」的一声惊堂木响。 他一惊,抬头一看,就见陈嘉运面色不善,大喝道:“来呀,给我拖下去,重责三杖!” 陈嘉运一声令下,立时便有衙差上来,一左一右,将纪麟架了下去。 “纪兄!”凌萧心头一凛。 人群中也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几名衙役满面严霜,目不斜视地将纪麟拖了下去,当庭打了三杖。 又被人左右架着带回来后,纪麟明显冷静了许多。凌萧忙上前扶住他,在他背后一看,只见白色麻衣下已经隐隐透出血色。 “纪兄!”他一惊。 “无事。”纪麟沉声道,说完又狠狠地剜了弛虞斛一眼,便退到一旁,不做声了。 “本官一再强调,公堂之上不得喧哗,更不得动武,否则必将严惩。原告,本官方才责罚与你,你可服气?”陈嘉运俯视着纪麟道。 纪麟点了点头,他便又转过头去,对堂下道:“如本官所言,方才的三杖便是警示!如若有人再犯,一律同罪论处,绝不留情!” “是。”众人又一次齐声应喏。 “原告讼师,方才你说被告所言有两点不实。第一点已被阐释清楚,那第二点是什么?”陈嘉运又道。 高讼师上前一步,对他躬身一礼,接着好整以暇地转身面向弛虞雍,似笑非笑地道:“这第二嘛,就是阁下方才说的,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那个房间里。” “这话不对。”他摇了摇折扇,讥讽一笑,“阁下显然知道自己为何会在那个房间里。因为这样的事,你已经做过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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