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按下一根手指。 “假设贺姑娘已经被迷药迷晕,如待宰羔羊一般在屋内等着他。弛虞公子也必须一点过渡都没有,即刻开始一系列的虐杀——要知道,贺姑娘并非被人一击毙命。她是在经过了长时间的虐待后,痛苦血尽而死。” 他说着,按下最后一根手指:“要达成这个最终的结果,弛虞公子必得马不停蹄,将时间掐得严丝合缝。如此算下来,他这一夜过得可真是辛苦,真真是片刻功夫都耽误不得啊……”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高讼师被他一通抢白,面色隐隐紫涨了起来,“死者为大,先生如此说话,是把生死大事,巍巍公堂当做儿戏吗?” “呵……这在下可不敢。”面对他的质问,秦讼师好整以暇地摇了摇手。 接着,他转身面向主审,恭敬有礼道:“大人明鉴,在下方才所言兴许有些夸张,但只是为了说明一件事:就当夜的情形来看,无论弛虞公子有没有这个动机,他想要作案,都是难上加难。” “就是啊!”人群中也有好事者喊了一句,“让四个轿夫抬着他,一气儿跑出去十几里,正常人都吐死了,更别说他一个醉汉了!” “哈哈哈……”众人哄笑了起来。 “肃静!”陈嘉运又拍了下惊堂木,厉声喝道,“此案干系甚大,尔等不得以此玩笑,不敬死者!无关人等,听着便罢。若再有扰乱公堂者,杖刑伺候!”
第233章 局 这一次他仿佛动了真气,众人噤若寒蝉,堂上堂下霎时一片死寂。 陈嘉运缓了口气,重又开口道:“好了,二位的意见本官皆已听取,现在可还有什么补充?” “有!”高讼师红着一双眼,指着秦讼师道,“你说案发当晚,弛虞雍是坐轿子去的锦绣山庄。那轿夫人呢?我要当面询问!” “嗯,此举有理。”陈嘉运点了点头,“秦讼师,不知轿夫可在?” 秦讼师微微踟蹰了一下,然后缓缓行了一礼,道:“回大人,轿夫眼下并不在。” “不在?”陈嘉运微一沉吟,“兹事体大,轿夫可能是关键证人,却不知为何没有随行?” “因为……”秦讼师停顿了一下,“因为他们失踪了。” “案发后,弛虞府中人与大人所想一样,也四处寻找那四名轿夫。但四人当晚就没回到府中,事后更是如人间蒸发一般。直到此时,仍未寻见。” 闻言,众人一片哗然。 高讼师也甚是意外,没想到自己一通盲敲乱打,竟然真的逮到了对方的漏洞。 见终于扳回一城,他大松了一口气,禁不住得意地看着秦讼师,戏谑道:“失踪?这么关键的人证,说没就没,先生是在与老夫说笑吗?” “还是说……整件事其实都让老夫猜中了,他们果真是弛虞雍的帮凶!后来事发,有人怕他们泄密,刻意让他们失踪了?” “刻意让他们失踪?”秦讼师奇怪地瞟了他一眼,“先生此言何意?” “哼,没什么意思,只不过觉得一切都太巧了一些而已!”高讼师一声冷笑。 “是啊……”秦讼师一跌手,“连先生都看出此事颇不寻常,大家自然也都看出来了!只不过……不比先生思路清奇,在下想到的,是另外一个可能性。” “你!”高讼师又被气了个仰倒。 “诶,先生先别急呀,且听在下把话说完。”秦讼师笑道。 “先前已经论证过,在没有马匹的情况下,即便是按照最荒唐的假设,弛虞二公子当晚想要行凶,也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一点,无论能否找到轿夫,都是不争的事实。” 陈嘉运想了想,点了点头。 高讼师一脸憋闷,却也没有反驳,只是死死盯着他,仿佛在暗自揣度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秦讼师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见大家都接受了这一点,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弛虞府便没有让这四位轿夫「刻意失踪」的理由。” 陈嘉运微微沉吟了一下,而后闭目颔首。高讼师的面色又沉了一度,却依旧没有开口。 “但这四人还是失踪了。”秦讼师接着道,“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此案背后另有其人。他消灭人证,就是想要让弛虞公子替自己背锅。而弛虞公子,从一开始就是被人算计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堂上响起一片抽气之声。 弛虞雍也抬起头,双目含血地望着他。 陈嘉运一拍桌案,恍然大悟道:“怪道如此!” 见众人疑惑地望着他,他忙解释道:“方才本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据案发当夜巡逻的更夫口述,当夜不仅没有人纵马疾奔,就连高先生推测的四名轿夫发足狂奔也没有。当夜满街上根本就没有形迹可疑之人——弛虞雍在进镇后,就再没有人看见过他。” “什么?”众人一时跟不上他的思路。 陈嘉运却不管他们,继续道:“本官原本也甚是纳闷,想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们走的偏僻小道,没跟更夫撞见。但这个解释甚为牵强,始终也未能说服我。如今听先生一言,真可谓是豁然开朗!” 闻言,秦讼师也点点头,趁热打铁道:“大人所言,也进一步证实了在下的猜测。咱们以此为前提,再回头去想整个事件,便十分清楚了。” “其实,这个案子看似简单明了,实则处处漏洞。尤其是抱月楼众人昏睡一事,虽还未证实是迷香所为,但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 “这种东西可不是随手就能弄到的,更何况是这么大的剂量。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此案不会是有人激情之下,冲动为之。” 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放眼扫视了一圈。见众人都跟上了自己的思路,他果断摒弃了冗长的铺垫,直奔主题,画龙点睛。 “由此可见,此案乃是一个精心谋划的局。贺姑娘只是不幸成了此局的牺牲品。而凶手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就是本案的被告,弛虞二公子。” 一语道破天机。 哗然声四起,如潮水般,夹杂着众人的纷纷议论,几乎要将朝堂淹没。 凌萧心中猛地一震,转头去看纪麟,只见他浑身颤抖不止。 “纪兄……”他刚要说话,却被一声尖叫打断了。 他寻声一看,就见弛虞雍双目通红,正死死抱着秦讼师的大腿,撕心裂肺地喊道:“先生真乃再世青天!” “先生慧人慧眼,雪我冤屈。大人明鉴,小人真的没杀人,那姑娘真不是我杀的!是有人……有人要害我,要害我们全家!先生务必要为我脱罪,雍当牛做马,定报先生再生之德……” “好了,肃静!”陈嘉运一声大喝。 他看了眼秦讼师,又转头望向一众陪审,道:“秦先生所言,本官以为颇有道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由知县开口道:“大人所言极是,被告弛虞雍杀人一案,的确存疑颇多。” “嗯。”陈嘉运点点头,收回了目光。 手指缓缓摩挲着惊堂木,他微一沉吟,然后看着堂上堂下诸人,朗声道:“经本日堂审,发现抱山居一案颇多细节,并非如表象之简单。然秦讼师所言虽有理,却也只是推理,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被告无罪。” “既如此,仓促结案恐有不妥。本官及各位都应好生参详今日结果,重新勘察搜证。在此之前,再多辩驳也是无益。今日堂审便先到此,待有了进展,再行开审。”
第234章 失魂落魄 案件审理正到精彩之处,却在主审一声令下戛然而止。众人一听不由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突兀。 但大人既然发话了,他们也不敢有所违逆,虽然有些扫兴,但还是纷纷点头应诺。一时间堂上堂下嗡嗡声一片,颇有作鸟兽散之象。 见状,纪麟忽然动了。 一整个堂审他都静默无言,除了开始时的几度冲动,还对弛虞雍动了粗,后来都是静静的。仿佛周遭的悬念迭起,满堂惊叹都是戏文里的故事,与他无丝毫相干。 直到此时,他才灵魂归窍,又活了过来。 见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离去,他猛地起身冲了出去,扑通一下跪在堂前,双目通红地高声喊道:“大人!您千万莫要听信奸人所言,放纵真凶!” “吾妻惨死,凶徒就在她房中,乃是我亲眼所见!什么迷香,什么锦绣山庄,什么轿夫,都是这个讼棍为帮凶徒洗脱罪责而编造出来的谬论!此人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大人千万不要被他蒙蔽了啊!” “纪兄……”凌萧一个没看住他,让他冲了出去,心中已是一惊。又听他口不择言,不由越发担忧,一瞬不瞬地望着堂上。 只见陈嘉运低头注视着纪麟,目色沉沉,面上看不出喜怒。 半晌,他终于开口,却并未喊人行刑,而是语重心长地道:“纪公子,本官尚未下判决,只是暂时休堂而已,你且不必如此紧张。” “此案的确颇多存疑,若不查清楚,不仅不能让死者宽慰,还会使真凶逍遥法外,犯下更多的罪行。” “公子的心情本官明白,但兹事体大,决不能草率了事。公子今日还是先行回去,好好想想当日的情形,看有没有疏漏才是正途。” 说完,他不再看他,而是转向弛虞斛,道:“今日虽然是审理抱山居一案,却不料扯出了六年前陈家村的旧案。经证人指证,弛虞氏少家主,弛虞斛乃是首要嫌犯。本官须将你暂行收押,待案件审结,若无罪,才可再放你出来。还望公子配合。” 说完,他向衙役招了招手。 此言一出,弛虞氏众人俱是一惊。 原本在秦讼师的力挽狂澜之下,抱山居一案有了巨大转机,弛虞雍眼看着就能脱罪。可经陈嘉运一提,他们这才想起弛虞斛也被拖下了水。 他的案子可比他弟弟的严重得多,一个闹不好,甚至有抄家灭族的风险。 见衙差们前来拿人,众人都哭闹起来,死死围着他们的少家主,说什么也不肯把人交出去。 见状,剩余衙差全部围了上来。 眼看就要动武,却听陈嘉运一声大喝:“尔等是要公然拒捕,陪他一同下狱吗?” “本官已经说了,此案尚未开审,弛虞斛也只是作为嫌犯,暂行关押。待案件审查清楚,他若是被冤枉的,本官自会将人放还。” “尔等若是在此刻阻挡衙差办案,那整件事的性质就变了。弛虞斛便是无罪,也会为尔等的无知所累!” 一番疾言厉色,道理分明,弛虞氏众人这才静了下去。弛虞斛又对众人低声言语了什么,众人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虽然百般不愿,还是渐渐放了手。 于是,身戴镣铐的人由一个变成了两个。弛虞氏两兄弟一前一后,被面无表情的衙役押了下去。这一日的呜呜糟糟才算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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