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眼前之人看起来多么年轻温和,凌萧在他面前都不敢有丝毫的轻率之举。 后来他才明白,这是一个人在绝对的智慧面前生出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施主琴意精妙,早已超越年龄的限制。琴声中自有日月山海,可见施主心中格局宽广。”大宗师道。 沈青阮默默颔首一礼。 大宗师转过头来,又对凌萧道:“施主仿佛对此剑爱不释手,不知可否借贫僧一观?” 凌萧自然依从,双手将紫霄剑奉上。 左侍莲华仔细看了看剑身,笑笑,道:“方才试练时,施主的身法看着颇为熟悉,不知是否修习过我万相山的功法?” “正是。”凌萧道,说着,便将得到《万相经》的来龙去脉与他讲述一番,又道,“此经乃是重與先师的心血,是万相山至宝。今日得见大师,当将此经物归原主。” 左侍莲华微展笑颜,道:“也好。此经过于老旧,内容晦涩不通,这也是施主连日来不得精进的缘由。” 说着,他右手捏诀,在凌萧眉间轻轻一点,道,“如此,便好多了。” 凌萧只觉得眉心一热,接着,脑海中便凭空出现了此前没有的记忆。 他看到自己在雪山之巅忘我地舞剑,一招一式皆妙不可言。不一会儿,他便将所有招式看完,忽然有一种福至心灵,融会贯通之感。 左侍莲华见他目光逐渐清朗,道:“施主悟性极高。然剑招为次,心法为主。只有将心法参悟透彻,才能迎来真正的大进阶。” 凌萧双手合十,深深一拜,道:“多谢大师。” 左侍莲华又拿起桌上的紫霄剑,对凌萧道:“施主得此宝物,可有发现它的玄机?” 凌萧不解,就见他右手握住剑柄,将剑横于身前。左手二指悬于剑鞘之上,缓缓向一旁划去。剑鞘随之滑开,露出银白的剑身,隐隐可见冷光。 接着,他将剑身竖起,剑尖指天,双目闭合,左手二指覆于剑上,缓缓上行。 原本雪白的紫霄剑随他的手指慢慢镀上了一层紫光。待他手指到达顶峰,那层紫光忽然暴涨,剑身好像活了一般,隐隐发出蜂鸣之声! 凌萧看得呆了。 紫霄剑到他手里已有半载,他虽爱不释手,却始终不能发挥它真正的威力。 都说紫霄剑聚灵气,通人语,乃仙人所铸,是真正的神兵。 但他用了这许久,始终觉得此剑跟别的剑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更坚硬锋利些而已。 可如今到了大宗师的手上,他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剑灵的苏醒。仿佛它正以自己的语言,与他交流一般。 这时,左侍莲华忽然将手腕翻动,剑身偏转,凌萧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像在雪亮的剑身上一闪而过。 接着,一道无形的剑波向四周扩散而去。他只觉得心中一荡,原本平静的庭院忽然起了风。花树巨大的树冠随风摆动,摇落芳菲无数。 凌萧正愣怔地望着落花,就见大宗师双目紧闭,下颌微抬,同时左手轻轻一挥,道:“听!” 凌萧双目应声而闭,耳中落花簌簌。他以为大师是要他听落花的数量,这门功夫虽难,但他从小就练过,所以耳力极好。此时他侧耳细听,待花瓣落尽之时,便道:“落花三百三十四。” 接着他睁开眼,就见身旁的沈青阮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他以为自己数错了,正自怔忡,就听大师道:“施主耳力惊人。” 他松了一口气,但大师接着又问:“不知施主可否想过,花瓣因何而落?” 这个问题大出他意料之外,他一时不明所以,只能像个傻子一般,愣愣道:“方才起风,风过,花落。” 大宗师点了点头,又问:“花为何生?” 凌萧又愣了一下,条件反射道:“春日回暖,树木发芽,开花结果。” “春日何来?” “日升月沉,四季轮转。” “是了。”大师道了声佛号,“风起花落,春来花开,日升月沉,四季轮转,世间万物,皆是如此。施主心中当有风,有花,有日月,有四季,有天地,有因果。” 他一指凌萧的心口,“心中有一世界,则世界尽在我心。” 凌萧听得懵懵懂懂,眼中料想也是一片恍恍惚惚。 大宗师见状却并不失望,只微微一笑,道:“愿施主早日得见心中的日月。” 他说完这话,微微偏头,看了眼天边那轮血红的圆盘,闭目念了声佛号。再睁开眼睛时,他看了看沈青阮,道:“施主似乎心有所碍。” 凌萧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一开始听成了「心有所爱」,不由得回头看了沈青阮一眼。 却见他面不改色,双手合十,道:“大师慧眼,学生心中确有一大疑惑,不知何人可帮勘解。” 凌萧这才明白是自己听岔了,回过头来,但紧接着又把头转了过去。 他刚刚说他有一大疑惑?难道这就是他近日满怀心事,苦练轻功的原因?他顿时竖起了耳朵。 “施主请说。”大宗师道。 沈青阮垂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却问了个凌萧根本听不懂的问题。 “大师可知,极星所示,究竟为何物?” 凌萧一怔,困惑皱起了眉。然而还没等他把这个问题消化完,他忽然感到整个庭院都微微震了一下。 远处那轮血红的圆盘猛地一缩一张,好像呼吸了一下一般。须臾间,他的脑中仿佛有利箭穿过。他连忙稳住心神,才没有混乱过去。 还好,不过片刻功夫,四周便又平静了下来。整个世界又如一开始般祥和静谧,芳菲有如梦幻。 “施主缘何有此一问?”大宗师冷声道,“施主既知极星,当也知此乃大禁忌,大不祥,不应随意挂在嘴边。” 凌萧心中一惊。自见面以来,大宗师一向宽和,此时却因一个简单的问题而动了薄怒,这番话几乎可以算得上斥责了。 他侧头一看,就见沈青阮虽也有些惊讶,但也露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 他又一次双手合十,恭敬道:“世人皆以极星为忌,连书中都少有记载,可极星究竟因何不祥?” 这次,凌萧都能在大师超脱的脸上看到凡俗的表情了,且那个表情叫做「忌讳」! 只见他微微皱眉,闭紧双目,道:“不知……” 沈青阮见状,遂不再追问,只道了一声「冒犯」。 时空静了一会儿,大师始终双目紧闭,似乎在冥思。凌萧二人也不敢出声打扰。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大师才又睁开了双眼。 他望着凌萧二人,眼神清明澄澈,如寂静深潭。凌萧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眼神吸引了过去,盯着他看了好久,才发觉此举无礼,连忙撤回了目光。再小心抬眼看时,却发现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在他脸上看到凡人的表情,不由觉得有趣。 又去看沈青阮,却惊讶地发现他双目紧闭,神情静谧,似乎睡着了一般,肃穆犹如神像,如入无妄地。 这时,大宗师忽然道了声佛号,接着右手拈花,微微一笑。他只觉得天地突然寂灭,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次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正伏在床沿,手里还握着紫霄剑。想了想,却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紧接着,脑中便呼啦啦扯过一大串回忆。 他想起那轮巨大的落日,忙走到门口,推开门一看,却只见院中寂寂无声,太阳好端端地挂在天边,看时辰不过申时左右。 那株花树随风摇曳,摇落一地碎阳。刚刚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他自己的南柯一梦而已。 但那梦境实在太过奇幻,他又细细回忆了一遍,不由拔出紫霄剑。 望着雪白的剑身,他也试着将左手二指覆于其上,将内力缓缓逼至指尖。 但用力用到手都抖了,那剑还是如一片死铁一般,毫无动静。试了几次不成,他便将剑插回鞘中,又想起大师那几句禅语。 “心中有一世界,则世界尽在我心。”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想了又想,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94章 血气方刚 第二日,大宗师便离开元京,继续远游去了。 凌萧再见沈青阮时,就见他又恢复了以往的从容闲适,但不知为何,他总能在他的琴声里听出一丝极细微的落寞与茫然。 「极星」,他又想起这两个字,问过他,可他并不欲多言。 于是,他又去翻阅古籍,却惊讶地发现,藏书阁藏书万万,却没有一本对此有所记载。 不祥么?他心道,既是不祥,沈青阮又为何对此如此执着? 如此,百思不得其解。 但很快他就无暇顾及此事了。因为他惊异地发现,自己身上发生了难以解释的事情。 第一次还好,是在他自己屋里。彼时他正在午间打坐,脑海中又回想起万相经上的剑招,心中默念心法。 慢慢的,两相渐渐融会贯通,再睁开眼时,他觉得周身轻盈无比,心境更是前所未有的宽广。 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屋里暗沉沉的,他推窗一看,发现日头竟已西斜。 不过打个坐的功夫,竟已悄悄溜走了两个时辰,而下午的武课自是也完全错过去了。 当时他尚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只以为是自己练功太过专注,忘了时间。 第二次发生类似的事情,是在一个清晨。他一如既往地去后山练剑,结束后,他盘腿坐在山石上,微微静了一会儿。 可再次睁开眼时,他的双目却被明晃晃的太阳刺了一下。他手搭凉棚,仰天一看,发现辰光已近午时,他又错过了整个早课! 这时他已经发现不对了,但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日子过得恍恍惚惚,心中有什么东西在逐日萌芽。 直到第三次,事情才稍稍大条了些。 前一夜,他在亥时准时就寝。第二日醒来时,却发现沈青阮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你怎么样?”一见他睁眼,沈青阮便问道。 凌萧见他在自己房内,兀自怔怔地回不过神,也问了句:“我怎么样?” “你近日到底怎么了?”见他懵懂,沈青阮似是有些恼怒,“时常走神不说,课业也错过好些。今日甚至昏睡到这个时辰。” “这个时辰?”凌萧一呆,转头一看天色,果真已过午时! 他心下一惊,想要坐起身来,可身子才刚刚抬起一点,就感觉唇上一温。沈青阮蓦地张大了眼,紧紧盯着他的脸,似乎连气都忘了喘。 怎么了?他心道,伸手在鼻下一抹,就见一片血红。 见状他也愣了,沈青阮更是不由分说,将他按倒在床,然后大步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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