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朝事更迭,新帝初登基。本就逢上京中局势动荡,楚尧他爹刚好在西北打了几场胜仗,不论是在民间,抑或军营,楚家的声望都越来越高。天子一怕功高震主,二是想拉拢楚家,借此震慑朝局。便想了个招,要把林家的千金许配给楚尧。利用林家,把楚家和边关的十万将士,通通绑在大梁皇权的基石下。 楚尧他爹为表忠君,自是不会忤逆圣意。皇上探得了楚尧他爹的口风,高兴得不得了,就趁春猎,意图给林纾和楚尧牵线。 孰料,白婴没见过世面,嚷嚷着要与楚尧一同去狩猎。楚尧惯常什么事都依着她,索性将她扮作小跟班,带去了围场。二人前脚走到围场的皇帐外,就听里面有个姑娘在嚷嚷,不分尊卑地叫皇上“姨父”。 “我不嫁,我才多大岁数呀,你们就要牺牲我去联姻。管他是什么青年才俊,管他长得有多风流倜傥,我反正就是不嫁!我的相公,得我自个儿选,自个儿喜欢!” 白婴和楚尧在帐外顿了顿,白婴还呆呆地问:“里面要办喜事?” 楚尧摇摇头,示意她噤声。 不多时,林纾发完一通脾气,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她看见楚尧的第一眼,遂停下了脚步。 白婴眼皮子一跳。 林纾问:“你是谁?” 楚尧不得不回:“在下楚尧,安北将军之子,奉皇命参加春猎。” 林纾默了默,定定地瞧了楚尧半刻钟。然后,她转身返回帐中,铿锵有力道:“姨父,我想过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是梁国子民,自当该为家国尽一分心力。姻亲之事,便由姨父说了算。” 白婴:“她要嫁给谁?” 楚尧:“……若我没估错,多半是我。” 白婴一听,心态瞬间炸了。 她情窦未开,实则不大明白婚配嫁娶是怎么一回事,只知二人成了婚,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自打她接了楚尧的名牌,心里就认定要跟楚尧一辈子,如今半路杀出第三者,她也说不清道不明,就是看林纾不顺眼。 这一不顺眼,白婴就堵得慌。偏生林纾还骄纵跋扈,不管楚尧如何拒她千里,她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造访将军府。楚尧碍于皇室颜面,不能和林纾正面起冲突。白婴却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在林纾第三次造访将军府时,她就用麻布口袋把人套住,打算把林纾扔出去。 结果,她力气不大,对于敲人暗棍也没啥技术可言,林纾三两下就从麻布口袋里钻了出来。这一下不得了,林大小姐要扒了白婴的皮,白婴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小姑娘,生生从院子里打到了街上,且林纾还被白婴打得鼻青脸肿。 后来动静闹大了,赵述和裴小五赶来收场,当众把白婴狠狠训了一顿。白婴委屈得要命,一个人躲进将军府的假山里头。等楚尧找到她,她主动认错,说是以后再也不找林纾的麻烦。 楚尧打量她许久,开口第一句话,不是像赵述那般顾全大局,而是见到她手臂上的青紫,问她:“疼不疼?” 白婴忍了大半天的泪水,那一刹簌簌落下。她哭得毫无形象可言,嗷嗷道:“疼死了!” 楚尧将她揽进怀中,轻拍着她的背,然后又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串糖葫芦,哄她道:“乖,不疼了,我在这里。” 白婴咬了一口糖葫芦,把鼻涕眼泪尽数糊在了楚尧的袖口上。 从这过后,白婴和林纾结下了梁子,明里暗里,林纾都没少给她使坏。白婴被赵述洗了脑,只知她对林纾不好,便是让楚尧为难。为了楚尧,她学会了忍气吞声。实在不开心了,她便气哼哼地上街买糖葫芦吃。 一晃好些年,在这西北,她再也没买到过糖葫芦。 这一宿,楚尧被白婴扒拉着静坐了一整夜。次日早间,白婴眼睁睁看着楚大将军走路颇为艰难地离开房间,心中满怀愧疚。她晓得楚尧需要休息,便没再敢去打扰楚尧。洗漱完后,她索性独自到镇子上去逛了一圈,打发闲暇。 快至入夜时,白婴唯恐楚尧断定她拍拍屁股跑了,方才折返回医馆。为了表达歉意,她还在对街的酒楼里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想着以吃收买人心。 她算过时辰,药人的后遗症普遍会在亥时以后发作,她敲响楚尧房门之际,才刚过戌时,满打满算,她把馄饨送完再说些好话,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旧事重演。 白婴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可楚尧昨晚上了当,今夜是铁了心不会给白婴开门。白婴喊他小半炷香,他都没个动静。最后白婴没辙,只好使出撒手锏。 “我都说了,我是真心实意想给你道歉,也是真心实意怕你饿肚子,你要实在不想吃,我就把这碗包了金叶子价值二两银的馄饨送给楼下伙计了。” 伙计们听到此话,纷纷翘首以盼。 白婴等了须臾,见房中死活不点灯,幽幽叹了口气,便要转身回房。她刚迈出两步,身后的门扇“吱呀”一声开了。 楚将军舌尖上的“把馄饨留下”还没出口,忽见白婴手里的碗脱落,价值二两银子的馄饨摔在地上,汤汁四溅…… 楚将军捂住了心口,随即,眉头一跳。 下一刻,白婴回首,表情穷凶极恶:“你们,都该死!” 楚尧无语。 眼看白婴失智扑过来的楚将军表示:心好累,为什么偏偏是他遇到白婴? 二人身处医馆的第三天。 清晨。 白婴老实巴交地坐在床上,两只手绞弄着衣袖。楚尧则身形笔直地坐在桌边,面色相较前一日更为阴沉。他眼皮底下挂着两道惨烈的乌黑,每一次呼吸仿佛都在拼命克制想打死白婴的冲动。 “我不是故意的。”白婴怯生生地开口,“我这些年受困十六国,日夜担惊受怕,所以有些时候呢,行为略不受控制。宝贝儿你能理解的哈?” 楚尧幽幽瞥向她。 白婴拍胸口:“我知道宝贝儿昨晚没睡好,你这会儿就回房去,放心大胆地睡,我决计不吵你。不仅白天不吵,夜里也保管不吵!” 白婴说得信誓旦旦。楚尧熬了两夜,的确不想再浪费唇舌,他丢下一个胁迫的眼神,旋即起身离开。 白婴长舒一口气,思来想去,为防自己言而无信,也怕楚尧察觉楚她的药人之身,她还特地跑去买了一把锁,准备将自己锁在房中。 于是…… 当天晚上,就在楚将军以为能够睡个安稳觉时,隔壁传来了白婴乱砸东西的动静。 楚尧默然。 白婴是不是跟他有仇? 她是不是专程克他睡觉的? 楚大将军不想管,却又不能不管。白婴是都护府的战俘,身无分文,砸坏医馆的所有损失,都得计他头上。为了十万楚家军的口粮,都护大人再一次从床上爬起来,一脚踹开了白婴的房门…… 第四天早上。 白婴再度怯生生地开口:“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楚尧的脸色已青黑交加,眼皮底下的乌黑亦是越来越明显。在白婴做了和昨日相同的保证后,楚尧疲倦地回到了自己房中。 这一晚,白婴买了两把锁。 可惜,这锁还没派上用场,楚尧就先人一步,闯进白婴房中,并用两条麻绳把她结结实实地捆在了床柱子上。 白婴一时不知该开口说点什么。 诚然,楚将军就不会给她讲的机会,绑好白婴,他转头就走,洒脱非常。 这一晚,被折磨好几天的楚将军总算睡了个好觉。
第六章 穿最粉的裙子说最狠的话 后续两三日,白婴和楚尧的情况彻底掉转了过来。楚将军睡得好,精神百倍,白婴则有一种肾被掏空的虚脱感。 这日晨间,楚尧提出返回遂城,白婴撒泼耍赖,借口腰腹的伤还未痊愈,央着楚尧多留些时候。楚尧大抵出于绑了她好几天也不太好拒绝的念头,竟是应允了。他出门去驿站,要往都护府里送信。 白婴闲来无事,本打算补瞌睡,人还没上床,就听窗外传来一种类似鸟鸣却有细微差别的声音。她一下子来了精神理了理衣衫,也跟着离开了医馆。 “向小恒不是我说你,都跟你说下次来带着酒了,你说你消失这么几天,是消失去了深山老林荒芜大漠了吗?当然这也不怪你,主要还是叶云深那个老鳖孙儿,不干人事。” 一家茶楼的二层,白婴和那日的青年双双坐在窗边。桌上搁着一壶茶,茶烟袅袅,清香扑鼻。白婴自顾自斟好茶水眼珠子滴溜溜地望着街上,气鼓鼓地喝了半盏茶下肚。 向恒默了默,忽而看到白婴的腕子上有一道道被绑出来的红痕。他一把抓住白婴的手,怒道:“我就,知道,楚尧不是,好人!” 白婴也默了默:“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她缩回手,故意把袖子放低了些,叹道:“这委实怪不得楚尧。这几天夜里我那疯劲儿上来了,他也是无计可施才会绑住我。若非如此,我都不知我会干出什么事来。” 说到这儿,向恒就心怀愧疚:“我去,王帐时,叶云深,不在。” 白婴抿了抿唇:“多半是因为天途关的事来找我开撕了。我也猜得到,他不会轻易把‘长梦’交给你,在他眼中,我是个变数。变数就得吃点苦头,才会老实。” “他何时,到?” 白婴摇头:“说不准,那老变态阴险狡诈,楚尧又催我回遂城,我得想点法子拖住他才是。” “那,叶云深,若迟迟,不出现,你的,状况……” “撑着呗。能撑一日算一日。如果实在撑不下去……” “没有,如果!” 白婴见向恒急红了眼,只得摆手改口:“行,我也就那么随口一说。” “你后续,如何,打算?” “后续呀……”白婴转动着茶盏,思量片刻,迟疑道,“根据我这些天与楚尧的相处,我琢磨着,他是把我当成替身了。这事儿吧,啧,它就是个双面刃,得分好坏两面来看。我当时在地牢里故意抛出奉安二十七年,的确有借过去的事来接近楚尧的想法,可他这接受度……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你何须,如此,迂回?不能,对他,坦白吗?” 白婴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地想到那日楚尧替她别上蝴蝶发钗,从铜镜中凝视她的模样。 她不确定那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只知那一刻的楚尧像极了病入膏肓的人,拼了命地在她的身上寻找早年那小丫头的影子。 若说在此之前白婴也是有过怨恨的,那么,在此以后,种种憎恶都在她心中慢慢淡去,只剩下疼惜。 红尘苦海,不是只有她在煎熬。 “假如,你有一件宝贝,不慎遗失了,后来失而复得,你是怎样的心情?” 向恒不明白白婴怎么突然这样问,想了想,答:“欣喜,若狂,珍之,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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