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世的老相好?不对呀,我记得你对男女之事不开窍的,是哪儿来的老相好?好了几年?怎么去世的?莫不是也因为这场战争?那你……” “安阳。”赵述忙不迭打断她,“先用膳,稍后我还有公务,得赶回府一趟。” “哦。” 白婴乖乖收了话头,不再纠缠于此。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其后便都是都护府内日常的趣事。这一顿饭吃完出了酒楼,白婴又去买了不少果干,一边走,一边吃,慢条斯理地跟着赵述回了府。 府兵将她买的东西放回主院,白婴精挑细选了一匹黑色暗纹的布料,打算赶在冬季前,亲手给楚尧缝一件好看的狐裘。她坐在水榭中慢慢悠悠地做针线活,一边不断回想起赵述的话,试图找出当时觉得奇怪的缘由。 “将军……将军……是哪里不对?” 她小声地自言自语,忽而像想到什么,整张脸刹那变得惨白。 白婴呆了须臾,拎起裙摆就想往水榭外跑。正在这时,院子里一阵风动,一个利落的身影跳墙翻入,几步钻进水榭差点与白婴撞个满怀。 向恒的臂弯里还夹着一个红木匣子,他搀住白婴的臂膀,打量了一番她的神情,不解道:“发生,何事了?” 白婴抿了抿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即使现在去找赵述对质,也决计得不到准确回答。与其打草惊蛇,还不如另外设法。她退回石桌边坐下,揉了揉太阳穴,不答反问:“做好了?” “是。”向恒把匣子放在桌面上,环顾周围道,“怎不见,楚尧?” “他今日和三个副将去城外军营巡查了,多半是要入夜后才回转。” 说话间,白婴打开了木匣子。里面装着两张做好的人皮面具,一张五官像极了楚尧,而另一张亦是清俊不凡。她没有拿出观视,转瞬便阖上了匣盖。不待她启齿,向恒率先道:“你想,用这,做什么?” “时机还没到,等到条件成熟,我会向你解释。对了,那人送走了吗?” “嗯。这几天,有山鹰,找上我。” “怎么说?” 向恒的眸光暗了暗:“叶云深,算到,你的,长梦,仅够,十日。” “啧,这老变态就是算得精,想要瞒过他,不容易啊。”白婴状似头疼地叹了一息,“他是要你传话,让我尽快对楚尧下手?” “是。” “麻烦。这最后一仗,看来得找个替罪羊。” 白婴的五指落上红木匣子,若有所思地轻抚了一阵儿。向恒听得云里雾里,也猜不透她到底要做怎样的打算。她不说,他便不问,这是他们长久以来的默契。向恒很清楚,自己要做的,就是陪在白婴身旁,替她力所能及地扫除障碍。 二人各怀心思地沉默少顷,向恒道:“四年前,的事,我查到,一些,消息。” “哦?什么消息?”白婴眼睛一亮,当即抓住他的袖口,让他坐在了就近的位置上。 向恒组织好言辞,起头说了三个字,白婴就忍不住打岔:“你等会儿!咱这说正事儿呢,算我求你,就用少女音成不成?总归现在没其他人,就算是有,谁敢嘲讽你,姐姐就替你一口老血毒死他!” 向恒默了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挣扎半晌,还是选择了向“恶势力”低头。 “此事说来有些奇怪。” 白婴:“噗。” 向恒恼怒地瞪她一眼,她急忙摆手:“我的错,隔了一两个月没听你这么说话,我有点低估了你少女音的魅力,抱歉,我尽量。” 向恒攥紧拳头,闭着眼做了个深呼吸,接着道:“我在城里已打听了月余,原本没有任何消……” “噗……扑哧……” 向恒忍无可忍:“白婴!” 白婴象征性地打了个激灵,狠狠掐了把自个儿的大腿,意图用痛来遏止不合时宜的笑。她抹了把脸,强行严肃道:“你继续说。” 向恒没好气地翻了记灵魂白眼,决定再给这厮一个机会。 “我走访了遂城的大街小巷,也向三教九流都打听过。关于四年前那场战事,百姓的说法普遍是一致的。奉安二十七年,楚尧射杀……”他顿了顿,观望了下白婴的神情,见她没有异样,方挑了个委婉的形容,“其义妹。叶云深退兵后,楚尧于城楼上呕血昏迷,当时许多人都看见了。也是从那时起,他落下病根,外界传言,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白婴眉头紧锁,只字不言。 向恒道:“四年前,二十四国再次进犯,叶云深带来了一坛你的‘骨灰’。” “我知道。”白婴冷冷接过话头,“要不说叶云深是个脑子插阴沟里长成的怪物呢,这种挫骨扬灰的损招,也就他用得出。” 白婴既是知情,向恒便不赘述,直接跳过这一茬道:“那日楚尧旧疾复发,很多人在打仗之前,几乎就料定他会输。不少百姓仓皇从东门出逃,再没回来过。” “东门……”白婴手指敲打着桌面,兀自呢喃了一遭。 “后来,果不出所料,短短半月,遂城城破,叶云深大举攻入,四处烧杀抢掠。若按当时的趋势,西北三州失守,已是铁板钉钉。可谁知,楚尧突如天降‘战神’,竟以一人之身力挽狂澜。如今百姓说起,都觉是上苍开眼,垂怜大梁。” “还真信‘战神’附体这一说?”白婴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那你所言的奇怪,是与那些迁移出城的百姓有关?” 向恒惊讶地睁眼:“你怎……” 白婴耸肩:“这不难猜。边关连连战乱,两国纷争持续至今,已有数十年。若是真能轻易举家迁移,三州也不至于还有如此多的百姓。从遂城东门而出,不远百里便是赫连山脉,此山脉连绵不绝,由西向北,切断了三州与中原。虽如今有商路贯穿其中,但不乏各种艰难险阻。山匪流窜,以及长达数百里的荒芜,都使得平民寸步难行。” 说到这儿,白婴顿了一下,继续道:“诚然,还有另一条路,渡绵江抵达凉州以北。可绵江水势汹涌,便是大船,都没几艘能过得了岸去。想要渡江的唯一法子,是在每年十二月底至一月中旬这段期间,待绵江结冰,择良机而行。此良机,亦非年年有。更何况,四年前城破之战,是在夏至后,百姓出城,无异于同样自寻死路,他们何必多此一举?” 向恒咋舌须臾,颔首默认了白婴的剖析。 “我没有想到你这一层,所以从头到尾都没对这件事质疑。直到今日早间,我从狗尾巷出来,撞到了一名疯汉。” “疯汉?” “是。那人有些莫名其妙,问我要酒喝。因为你说过,要力所能及地去帮助别人,所以我就带他买了一壶酒。他又说我是好人,拉着我絮絮叨叨,讲了一上午,我只听明白几件事。” “是什么?”白婴眯着眼坐直了身子。 向恒道:“其一,楚尧年少坐镇边关,接手楚家军,六年间遂城两度失守,导致三州百姓对他颇有微词,说他并非大将之才,更适合纸上谈兵,面对关外的豺狼虎豹,他没有半点应对的举措。实则不然,奉安二十七年,楚尧曾暗中率领士兵和工匠,修建一座地下城。” “地下城?”白婴不可置信地反问。 向恒从怀里拿出一张泛黄的图纸,铺开在白婴跟前。白婴一面细细审视图纸,一面听得向恒道:“这是那疯汉交给我的,他是当年修建地下城的工匠之一。” 白婴摸了摸纸张,沉默许久,感慨道:“这地下城的设计极其繁复,内中机关更是精妙。观此图上标注,一共有四十九个通口,且纵横交错,除东城外风山涧有两处通口,其余的,则连通遂城内各个重要的大街小巷,包括都护府……假若用来打伏击,只要排布合理,在敌军不察的状况下,叶云深贸然入遂城,只恐易进难出。”她沉吟一声,用食指擦了擦右下角一处模糊的文字,拧眉道,“这里应该是写的机关要素,已经看不清了。” “年岁太长。” 白婴摇摇头,没有反驳向恒的说法,转而道:“如果是楚尧,这地下城的确有可能出自他的手笔。早些年他在将军府,也常常钻研墨家机关术。此地下城,最终可有建成?” 向恒凝重道:“从那疯汉的只言片语,我大概猜出,地下城是在机关收尾的阶段。” “既然通口都打开,当年用来伏击叶云深,楚家军也不会死伤如此惨重。” “还有一件事。”向恒睇向白婴,“疯汉说完这些,神智已不大清醒,一直都在重复一句话。” “什么?” “他埋了两万人。” 白婴的后背猛地浸出冷汗,她不知这个“他”指的是谁,但脑子里禁不住浮现出最可怕的猜测。她清楚自己离往事的真相已经越来越近,这背后有人在推动,想把时间掩埋下的所有秘密,一一揭露在她眼前。 她这一生之中所有转折,似乎都能从这座地下城里找到答案。 白婴颤着手捏住图纸,努力平复越发局促的呼吸,耳畔回响起赵述的话。 将军…… 都护…… 她抬起眼皮看着向恒,问他:“都找过这些通口吗?” “除了都护府这处,其余皆找了,全是死路。可能那人,真是个疯汉也说不定。” 白婴再瞅瞅图纸上标注的议事堂,深深叹了一口气:“傻小子,跟你说过,凡事要细致观察,再三推敲,若无因,何来果。你自己都说了,这疯汉的出现格外怪诞,为何他会在狗尾巷外?又为何偏偏缠上你?” 向恒想了想:“因为……我亲切?” 白婴无语。 白婴:“看来用脑子的事还是得我亲自来。话说回头,我但凡打得过你,都绝不会以口头教育为主。” 向恒埋低头道:“只要是你,便是把我打死,我也不会还手。” “……你这孩子抓重点的能力也挺……罢了,言归正传,他的出现,绝不是巧合。加上你姐夫这些日子以来的欲言又止,以及……”白婴看看天色,落日悬于峰顶,天际一片猩红,她闭了闭眼,道,“偏生这么巧,他选了今日出城巡营,带了三个副将,只把赵述赶了回来。” “你的意思,是楚尧他……” 白婴不置可否,点点图纸道:“我对墨家机关术涉猎不深,但纵观四十九个通口,这议事堂,多半是生门所在。当年究竟真相如何,恐怕还得靠我自己走这一趟了。” 话罢,她便起身理了理裙摆。向恒也握住腰间剑柄站起来,恢复了一贯的断句风格:“我陪你。” “我要是拒绝呢?” “那你先,打过我。” “我去,你这逆子,刚刚还说不会还手!” “你,听岔了,我没说。” “啧啧,你这脸皮,要说不是随了我,我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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