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下身,裴屿舟手肘撑着窗檐, 慵懒地支起下颚, 打量着窗户内, 眼帘半垂,神色蔫蔫的少女。 看这样子怕是很不想去他的生辰宴。 心口堵了片刻,随后又扬起唇角,阳光下,他的笑容明朗蛊惑, 可惜最希望能看见的人, 看不见。 声音骤然近了几分, 若梨的长睫轻颤,眼帘也掀了起来,空洞的眸子随意定在前方,可能是他所在的某个点。 她的声音倦哑也柔软,语气却漠然:“以前是我不懂事,送的礼实是寒微,配不上世子尊贵的身份,日后我不会再送了。” “至于索礼,若世子想送,若梨却之不恭。” 话音落下,周遭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两个婢女给若梨梳妆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俱是低下头,不敢再看裴屿舟可怕的神色。 他像是要把姑娘吞进去。 只是姑娘为何定要这般激怒世子,若真惹恼了他,他不护着她该怎么办? 在这气氛中,唯有若梨好似全然不受影响,她又抬手掩面,打了个秀气的哈欠,而后不假思索地开口:“春——” 仅一个无心而出的字眼,便让这片死寂瞬间支离破碎。 裴屿舟的神色正常了许多,倒是若梨本就空茫的眸更黯淡了几分,难掩伤感和落寞。 这里终究不是她熟悉的地方,也没有她欢喜信任的人了。 “程若梨,你不想送就不送,没必要拿话刺我。” “不甘心?那我告诉你个方法。” 心情虽平复许多,但少年眼底还残存丝许怒意,他紧盯着若梨的小脸,将她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猝然冷笑一声。 春枝离开,她顺从地搬进弈竹院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很清楚她心里最深的渴望。 在若梨抬起头试着看过来时,裴屿舟猛地攥住她的柔荑,在她惊愕的神色下将它狠狠摁在自己剧烈跳动着的胸膛上。 “捅死我你就自由了。” “你敢吗?” 眼眶微红的少女不停地挣扎着,可手依旧纹丝不动,掌心的跳动清晰有力,像是在咆哮着只有彼此能听清的真挚烈语。 在她眸中缠绕起无助又凄怆的雾气时,裴屿舟松开手,猛地背过身,带起的风卷起了若梨鬓边的发,甚至卷落了一滴泪。 “你不想去就不去了。” 说完后他大步流星地离开,背影略显急促,像是在逃离,又像是怕自己回头。 咬紧唇瓣,若梨没有哭出来,在丹青和丹颜复杂的目光下,她用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滴。 就算裴屿舟不说,她也是不会去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喜她的不只有长公主。 轻轻托着那只被迫在他胸膛停留过的手,若梨的拇指腹忍不住摩挲了两下掌心。 那里似乎还残存几分让她心悸的热意。 她不敢杀人。 可她不会再寄希望于任何人的守护。 已经看不见了,不能再沦为一只断翅的笼中雀鸟。 - 用完早膳后,若梨靠在榻上,听着丹颜给她念昨晚没讲完的故事,只是没一会儿她的神思就飘远了。 幼年为数不多的,关于父亲的记忆中,他一直是格外疼爱她与母亲的,清隽温柔。 但母亲既能与国公相遇,原该有些身份,不过二人也可能正是因为身份之别,没能在一起。 可国公并不像会轻易放弃所爱之人。 末了,若梨轻叹口气,舒展开眉目,没再琢磨下去。 总归有错的绝不会是母亲。 唯有这一点,她万分确信。 - 前厅十分热闹,但因着国公府甚为广阔,所以后宅之处仍是幽静。 用完午膳,若梨柔声婉拒了丹青的搀扶,独自拄着盲杖在奕竹院散步,又凭着先前的记忆摸索到前院树下,坐卧在铺着柔软垫子的小榻上。 虽然放着冰的厢房更为凉快舒适,但她身子弱,不宜长待,裴屿舟便命人在此添了榻,方便她乘凉午憩。 若梨今日有些乏,睡得较沉。 但不到半个时辰便被两个婢女尖锐的声音惊醒。 “姑娘她是世子的未婚妻!侯公子擅自闯入世子院中已是——啊!” 丹颜被侯湘城一巴掌甩在地上,而始终挡在若梨前面的丹青瞳孔骤缩,即使手臂在微微颤抖,她也没动摇半分。 不远处,守院的府兵正与男人的贴身护卫缠斗,分不开身。 可若姑娘有什么闪失,他们都没命活! 好在阿七已经溜出去报信,他们如今必须争取时间。 “还不滚?也想挨打?” 酒味冲天的男人晃着刚打过人的手,一张脸算得上英俊,却因着那醉醺醺的下流眼神显得猥/琐不已。 什么也看不见,更为心慌的若梨摸到盲杖,紧紧攥在手里。 在侯湘城的巴掌甩下来前,丹青和丹颜对视一眼,纷纷扑上前,一个攥着他的胳膊咬他的手,一个扑向他的腿,将喝了酒,站不大稳的男人弄倒在地。 “姑娘快走!” 她们几乎同时朝若梨吼。 院里其他踌躇不前的小厮因着二人的举动也都咬牙冲上前,参与到缠斗中。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侯湘城会功夫,他很快就挣脱束缚,对他们拳脚相向,院里渐渐只剩惨烈的哀嚎声。 而此时,对奕竹院有所熟悉的若梨已跑到门口,只是还不等她抬脚跨过去,纤弱的身子便被追来的男子狠狠甩到墙上。 后背撞得闷疼,五脏六腑都像是短暂地移了位。 若梨空茫却漂亮的眼眸里不由自主地溢出泪水,越发楚楚可人,让人兽性大发。 舌尖舔着唇,侯湘城嘴里难闻的酒味源源不断地在她脸上肆虐,不等少女举起盲杖,他便劈手将它夺过,丢到地上。 滚烫恶心的身躯狠狠抵着若梨,迫使她动弹不得,而肮脏的手也毫无怜惜地擒住她不停躲闪的小脸,指腹用力摩挲,看着那上面落下的一道道红痕,侯湘城的眼神越发兴奋可怖。 他的另一只手直接探向若梨的衣襟,自她的脖颈往下,指尖或轻或重地抠着那截美丽又脆弱的锁骨…… “这么好的皮肤我还是头一次见,怪不得裴屿舟当宝贝似的藏着。” “这张脸再养两年也定是极品,就是可惜了这双眼睛。” 男人说着便又低下头,灼热的呼吸越来越近,腥臭的嘴眼看着就要触到女孩白腻香软的肌肤。 而被他钳制,挣扎无果的若梨绝望地闭上眼,面色灰败。 下一刻,她凌乱的发丝被劲风吹了起来,身上的禁锢瞬间消失了。 单手死死掐着侯湘城的脖子,裴屿舟凤眸中满是狰狞,隐有猩红。 只要手指再紧点,这畜生就会永远消失。 最后,他将人狠狠甩在地上,抬脚便碾他那张恶心的脸,又用力踩了几下。 骨头碎裂的“咔嚓”声频繁响起,侯湘城鼻子断了,下巴也碎了,脸上鲜血横流,狼藉一片,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两个护卫摆脱府兵奔过来要救,却被裴屿舟几招之内撂倒,不省人事。 “拖出去,沉湖。” 转身前,裴屿舟还不忘再给地上的三人几脚,尤带杀意的目光刮过院子里横七竖八倒着的下人,声音充满戾气:“还不起?!” “是,是……” 受伤的下人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互相搀扶着离开,丹青和丹颜则不停地环顾院子,确认不会看出多少异样后方才回屋。 几个府兵则迅速抬着三人从角门出去。 “世子人来了!” 院子里的人还没散尽,给裴屿舟报信,留在门口把风的阿七就飞快溜进来,焦急提醒。 垂眸看向发鬓凌乱,衣襟散落的若梨,少年周身的戾气顷刻消失,却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她此刻的模样,像是再有半点不对的风吹草动便会烟消云散。 “世子!”急得要跳脚的阿七见他仍没有反应,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 他已经看清过来的人了,没一个善茬! 终于醒过神的裴屿舟几步上前,抱若梨前,掐过侯湘城的那只手先在衣服上狠狠擦拭了一番。 他把若梨直接抱回自己的卧房,脱了她的鞋袜,将她放在床上,用被子牢牢盖住。 “没事了。”裴屿舟的声音哑得厉害。 他盯着若梨布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色划痕的锁骨,牙关咬得甚至开始发抖。 良久,在听到外面的声音后,他酸涩沉重的眼皮方才有所开合。 伸出发僵的手,裴屿舟想拉起她的衣襟,将这些都遮住。 但眼眶通红,却没有一丝泪意的若梨猝然攥住他的手咬了下去,没有聚焦的大眼睛里遍布着脆弱而仇恨的血丝。 仿佛要生生啃下少年的一块肉。 可他只最初皱了皱眉,并没露出半分痛苦的神色,任由她咬。 直到门口传来阿七刻意放大的问安声,若梨方才一点点松开染上猩红的牙齿,在哽咽声即将溢出时,她紧紧合上嘴,闭上眼别过脸,安静地哭。 深吸口气,裴屿舟拼命压着血液里横冲直撞的戾气,站起身,在长公主他们进来前,先绕过屏风,走出内室。 “舟儿,相府的二公子吃醉了酒,有下人瞧见他进了你的院子,我便带着侯大人他们过来寻一寻。” 姜锦芝今日穿着一袭华丽的红色长裙,行走间裙摆逶迤,高贵绝艳,她优雅地笑着,像是再正常不过的母亲。 其实看见裴屿舟的这一刻,他们都已清楚侯湘城不会在这里了。 裴屿舟的视线狠狠剜过面前这些人,最后定格在姜锦芝熟悉又陌生的脸上,声音尤带几分哑意:“侯二公子没来过我这里。” 停顿片刻,他又冷冷地笑起来,眼神深邃凌厉:“不过母亲,寻人这种小事你何需亲自出面?” 闻言姜锦芝依旧从容,她笑着说:“侯大人爱子心切,若你不在他也不可擅入,母亲便只好与他们走这一趟。”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姜昭云便惊呼一声,扑到裴屿舟身前就要握他的手,却被少年躲了过去。 虽觉尴尬,可姜昭云更在意他手上这圈牙印。 上面的血迹尚且鲜艳,明显是刚咬下不久! 女人的直觉在这些事上向来敏锐,她甚至已经能闻到淡淡的幽香。 死死瞪着内室的方向,姜昭云二话不说直接冲了进去。 在她扑过去要掀被子揪人时,追上来的裴屿舟顺手拿起架子上的剑,挥开她的手,站定在床旁,将若梨牢牢护住。 “屿舟哥哥,你怎可让她躺在你床上?!她不仅身份低微,现在还是个瞎子,便是给你做妾都不够格!” 狼狈地后退几步,姜昭云气得两眼发黑。 她指着床上的少女,怨气冲冲地朝裴屿舟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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