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风在旁边看到后心下了然, 知道梁钰在看那里, 方才大人刚回府的时候, 是走在他们之中最后的, 姜家小姐不明情况, 府门前又未点灯笼, 她没看清人,刚一入前院就大喊了一声“梁钰。” 那声音中有担忧, 有欣喜, 甚至还带着种劫后重逢的激动。 铭风等人自然是听见了,却不敢应,在场的众人亦是不敢应,场面一度沉默安静的紧,姜姝挽心觉怪诞,愣了半晌过后,才发觉有人自身后捏住了她一只手的手腕。 “跟我走。” 原本就低沉的声音因为过度的呐喊而变得沙哑起来, 这会说起话来都有些吃力,姜姝挽看出他的难受, 没有与他过多挣扎,忍住了满腹的疑问后随着他入了院落。 二人的院落本就只有一墙之隔,时下七月,是她院子里薄荷草生长的最为旺盛的时候,黑夜重重,人的各种感官都被无限的放大,平日里觉得几不可闻的味道这会竟便的浓郁起来。 因着郎中要处理伤势的原因,梁钰将她安置在了主屋的屏风后面,夏季屋内闷热,四面的窗户都洞开着,梁钰身上的药香就混合着这轻袅的味道散了进来。 是以当姜姝挽再次见到梁钰的时候,屋里的其他人都已经被他遣走,他身着一身简单的月白色中衣,踩着这昏黄的灯光就出现在了姜姝挽面前。 绣着樱花的软底绣鞋的前方骤然出现一双绣云纹的男子官靴,姜姝挽回神一仰面就看到已经收拾齐整的梁钰。 方才刚回的时候,掩在夜色中姜姝挽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尘气息,捏住她手腕的双手亦是有些黏糊潮湿,像是汗液混合着其他东西,她犹感觉到不舒服,更别提梁钰了。 可这会已经拾掇过的他,容貌清朗昳丽,立在那里就是一副朗朗君子,与方才判若两人,可随着他行动间有些的迟缓不自然的动作,再加上方才听到郎中说的话,姜姝挽便立时起身,轻移了两步行至他身侧,一双素手似微微搀着他的胳膊,语气小心谨慎道: “可好些了?这究竟这么回事?” 梁钰并没有立马回答,反倒是侧首看向了她抓住自己袖侧的双手,唇角有些若有若无的勾起。 … 月色泠泠,清冷无暇。 往日里对他说话都保持着距离的姜姝挽这会正双手支颌,一脸认真的听他说着今夜那惊心动魄的事。 这会事情已然结束,梁钰本就不欲过多说与她知晓,徒添担心,又无能为力,叙述当中已经尽量在减少一些事,可聪明如她,仅凭只言片语便能猜到事情没他说的那般简单。 “既然你说火势被扑灭,成王被俘,那你这伤又是从何而来?” 方才郎中的话她可听得明白,就算没有亲自看到他的伤口,也能猜到必定不是他口中所谓轻伤小事。 何况,卫所失火之后,城中各处都慌乱了好一会,听门房说是去援助卫所的,要是情况不严重,何来需要援军,她甚至还在火势被扑灭后听到了闷闷的爆破声。 所以,这会才会着急的问梁钰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 “……”梁钰沉默,没想到寥寥几语带过的事却被她揪住细节,他微愣一会,正在想该如何去解释,就见她已经站了起来。 “你要是不说,我这会便走了!” 见他久不做声,似还想有所隐瞒,姜姝挽不悦,作势就要离开。 然刚立起来,就听到身后的梁钰发出“嘶”的一声,像是误伤到了痛处,却又在极力压抑。 她顿住,立马回身朝他看去,却见他已经随着自己起身,并一步跨过二人之间的距离,站在她面前,脸色有些发白,语气略带些无力: “不是不想告诉你,是怕你听后徒担心罢了,何况,本就没什么的,你想知道,我说便是。” 他语气一软,又是这幅虚弱的样子,姜姝挽本就没生气,这会是更家心软了。 他接着道:“是成王,提前埋好了炸药,想与我同归于尽。”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姜姝挽听的心惊肉跳,着急着问: “那后来呢?怎么样?” 他按下她紧张的双手,牵着她重新回到桌前做好,才慢慢道:“如你所见,最后成王败北,功亏一篑,而我受了点伤,平安回来了。” 原来,纵火只是成王连环计中的一环,他如今一无所有,没有便无谓,亦是不再害怕失去。 今夜他以为梁钰在卫所,而正好卫所人多,到时候烧起来大家都会齐齐来救火,于是,他事先就在放置粮草的大帐后面安置了火药,想最后拉着大家一道下黄泉。 北部卫所是他和骆正一点点积累起来的,要他眼睁睁看着它落到别人手里,甚至替别人来打压自己,他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他苦心孤诣了这些年,他用不上,别人也别想用上,于是他纵火那时,生等着大军来救火,只为了能让他经营多年的北部卫所在此付之一炬,梁钰别想用,朝廷也妄想坐享其成! 只是,他算来算去,算漏了一处,今日因为萧辞的请求,梁钰并未留守卫所,而是带领着大量的士兵前往城中维持秩序。 是以救火的人寥寥无几,他迟迟没有动手,也因此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梁钰来后指挥大家灭火,漫天乱舞的水源将后面放置火药的引线浸湿,成王最后和梁钰争执不下,准备与之同归于尽的时候发现炸药出了意外。 最终,成王落败,心如死灰般的接受了这个结果,梁钰本以为事情到这就已经结束,他屏退众人亲去检查那些炸药,没成想,粮仓在大火高温的炙烤中,埋在最下面的那些火药早已蠢蠢欲动,梁钰辅一接近,就炸了。 炸药埋在粮仓之下,已经被炙烤的非常烫人,炸药的威力巨大无比,瞬间就把废墟一般的粮仓掀开而起,碎片七零八落,又带着炽烈的温度,梁钰躲避不及,就被一块烧的通红的木头砸住了右肩。 “那你为何要以身犯险?是故意想让关心你的人担心?”她听完后任心有余悸。 要不是他跑的够快,这会恐怕真如他所言,要被抬着回来了。 她没有任何的思考就脱口而出此时想法,是对他的关心,此时见她也不再提要走的事,梁钰抿这发白的唇笑笑: “哪能什么事都让你担心,只那是炸药,让谁去都不妥,只有我亲自去才不会被人置喙。” “再说,我怎会让自己有事,你不都让我好好的回来,我还没听到你和你姨母坦诚呢。”他口风一下转变,快的让让姜姝挽应接不暇。 她方才只顾着担心,这会被他提及方想起今夜发生的事。 脑子里就像走马观花般的在重现今日发生之事。 追溯回夜幕初降之时,那《鹊桥会》的戏到这会她都没看到,从开戏到结束都被他拉到了一旁的小道边二人抵额呓语,说着令她这会想起来都脸红心跳的话和事。 梁钰犹像是不自知,装作没发现她的不自然,她越是如此,越是要趁此良机让她把话说清楚。 他小心翼翼的走至身后,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起身,并伸出双手环着她的柳腰,这是今夜第二次他这样抱她,不像在高墙外那般她还有些抗拒,这会她低垂着头像是埋首在他胸前,做着娇羞的样子。 “可想清楚了?”他在她耳边轻声问。 她不言,依然紧抿着双唇,不知是心里还有担忧,还是无法去和温湄开口。 梁钰兴许猜到一星半点,也明白她的顾虑: “梁骋和姜凝芝那边你不必理会,梁家的态度你更不必担心,盛京那些难听的流言蜚语处理好,保证不让你听到一句闲言碎语,只是,你姨母这边呢?” 温湄说过,姜姝挽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梁钰自然代表开国公府的态度,也可以替她处理好所有的阻碍。 可他最在乎的,还是姜姝挽的态度。 从离开盛京开始,他就不止一次向她表示过自己的态度,自己的爱意,可姜姝挽从未正面回应过他。 想到此处,他自己都甚觉委屈,语气闷闷的在她耳边道: “南下的船上一次,山林小镇一次,端午夜宴一次,今夜一次,挽挽,我已经问了你四次,而你却一次都没有回答我。” 姜姝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在心里浅笑,面上却是不显,反而佯装的问: “今夜才一次吗?我怎记得,加上这一次,今夜就是两次了,还是说,梁大人只承认这一次?” 梁钰微愣,却是在心中暗道,这只是他说出口的喜欢,要论那些隐于深处,无法开口的话,从他十岁开始算起,怎么都不止五次。 梁钰顺着她道: “那挽挽?可否答应这一次?” 这次姜姝挽没有再躲避,昏黄的灯光下,映射着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依偎,像一对久别重逢的夫妻。 他身上淡淡的药香传来,姜姝挽竟甚觉好闻,脑子里无法避免的闪过和他在一起的种种画面: 在船上假意用大雁吓唬她,山林里迷路他蹲下来背她,烟花下他不由分说塞糖葫芦给她…以及今日,他先让铭风送她回来,而独自去面对危险。 想起这些甜蜜的记忆,姜姝挽嘴角上翘,而出于女孩子的娇矜,没有直接答应他,而是说: “上次你把我的东西物归原主,不就是已经打定了我一定会答应你吗?” 端午夜宴那晚,他装醉将她困在成王府的客房,借着酒意向她表达了爱意,离开的时候,还给了她一枚东西。 事后姜姝挽想了很久,才发现那是梁钰故意为之,因为在得到那枚平安扣的时候,他自然也从那小妹妹嘴里得知自己是想打成络子送人的。 他过后一直没有归还,为何要等到端午那日归还,姜姝挽那时不明,这会却想的明白,必定是梁钰最开始以为那平安扣是送给别人的,出于嫉妒,不想便宜了别人。 而现在,他既表了心意,又还了东西,其心思不是昭然若揭,这枚平安扣说是物归原主,实则,是想让姜姝挽仔细收好,不要再轻易送给别人了。
第51章 姜姝挽所言事实, 梁钰也无法不承认,那平安扣的确是他特意找人去换的,一直留在身边也是因为以为姜姝挽当初说要做成络子送陈朗他才一直保留至今, 而现在还给她,也正如她说的那样。 “物归原主”,意思是这东西本就是姜姝挽的, 现在还给她,就是告诉她这东西不要再送给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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