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绣见她浑不在意提婚嫁,便试探着问起:“姑姑,你怎么不……” 梦榆笑道:“遇上了,也错过了。” 她见莒绣欲言又止,便道:“我没你们运气好,我中意的人,他在意的还有甲乙丙丁。他娘,他妹妹,他表妹,只怕他邻家的狗,都要排在我前边。他总说‘你就不能……’,只因我强一些,就什么都是错,什么都要让。那样的人,我要他做什么,他那副鬼样子,又不经打。” 莒绣试想了一下,那日子过起来,确实窝心。 她面露伤感。梦榆却笑道:“你可千万别劝我!我如今多自在呀,有银子,有宅子,想怎样便怎样。又不必服侍谁,不必生育,照样有孩子陪我玩。她呀,不是你家王妃赖给我的,是我自己揽来的。那贱人说我将来孤老终生,会有多惨,有多苦。啊呸,我潇洒自在的时候,她还在跪地给恶毒老妇洗臭脚呢!” 莒绣见她说得这样解气,可见是真的没有心结,便道:“正是如此,嫁得不好,不如不嫁。” 梦榆又夸她一次:“你这孩子,想得真通透。” 回去路上,梦榆见山泡子仍缠着她要耍叠帕子的游戏,便道:“你这手,也是真巧,小娃儿都喜欢这些玩意。” 莒绣顺着这话问道:“姑姑,你说,做些这样的,拿去卖,会有人买吗?” 外边韦鸿停抢答了:“必定大卖,先前那些也是,都好玩、有趣。” 梦榆也道:“正是呢,大人都觉着有意思。” 韦鸿停在外边笑了一声。 莒绣也觉好笑。 他打发人回韦府西苑将他要紧的东西收拾了来,那旧藤箱也在里边。他还郑重地将它擦了擦,好生收在架子上,又道:“这可是媒人!” “媒人”里边,就珍藏着那些小玩意。他给山泡子捎带的时候,全是仿着照做一份,将她做的那些,都好好地收了起来。 莒绣又问:“我见那些孩子的母亲,多半没有找到好差事。倘若我请了她们做工,让她们来做这些,可使得?” 她想了想,又道:“我不懂做买卖的事,就是想着,倘若她们能有个稳定些的差使,能攒下些钱,说不得往后就能慢慢立起来。” 梦榆拊掌道:“你跟他成亲不过两三日,就学到精髓了!” 韦鸿停在外边应道:“娘子这想法妙极。铺子有,一会回去了,咱们挑处地儿做工坊,再散出去消息,让那些家境清苦些的人家,有愿意来做的,都能来。” 庆山侧堂因与王府有牵扯,不好大肆宣讲,都是随缘遇上了可怜人,便介绍了来。以他们的财力,那日子艰难的妇孺再多些,也帮扶得起。 莒绣起身上前,掀起帘子,对着扭头来看的他一笑,甜甜地道:“还是你想得周全!” 他趁势抬手在她脸上蹭了蹭,今儿有姑姑那个碍事的,他少了多少与她亲近的机会,能补一点算一点。 山泡子从两人中间钻出个脑袋,左看右看,张圆了大眼,问:“姐姐要生娃娃了吗?” 爹爹每回这样,都会叫人抱走她,说是要生娃娃了。 梦榆哈哈大笑,莒绣羞得赶紧抱着她缩回去坐好。 她面红耳赤,他却在外面喜笑。
第93章 回了王府,山泡子仍舍不得回自个的院子,被梦榆一把抓住,咯咯咯咯地笑着,被扛走了。 韦鸿停牵着莒绣往屋里走。 东南院不小,但是人很少。除两位主子,就一个冬儿,一个跑腿的小厮兼门子,还有一个做杂事的婆子。 两人才绕过影壁,他便忍不住,拉住她亲一亲,抱怨道:“今日你都不理我了,往后每回只和她们玩一会儿,成不成?” 莒绣愧道:“好。你们在外头,是不是热到了?下回再出门,你只管忙你的去,有姑姑在呢,小郡主身边,也有护卫的。” 山泡子肯回家,那是因为她们应承了过两天还带她去。要不然,她像只猴儿一样,倒吊在秋千架下,不肯走。 韦鸿停忙道:“没有的事,正巧有些事要办,就趁这会办完了。过两天,你身上好了,就能用冰了,暂且再忍耐一下。” 他们这些人糙惯了,所以她在里边陪孩子,他就吹哨让办事的人,直接来庆山外回事。一样办完了事,她也有个消遣。 回了房,他交代一声,说要先去拎水回来让她洗澡。 莒绣心疼道:“找个人来做这事吧。” 王妃叫人抬过来的东西多,那会他搬上搬下好几趟,看着都觉辛苦。这里边的浴桶又大,要提几个来回,水才够。 他知道她怕热,每日都要给她备水洗一洗。昨夜,莒绣数过,他提了八大桶,六桶给她用,他两桶。 他不依,坚持道:“我不喜人进内室,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就当每日练功吧。” 他这一说,让她想起了梦榆姑姑的提议,便道:“那我也来提吧,姑姑让我跟她学功夫呢。学功夫的人,是不是都要勤练力气?” 他定定地看着她,委屈道:“她虽年长一些,但功夫不如我。莒绣,你不找我学,却更喜欢她?” 他这模样,像极了今儿争抢着要挨她一块做手工活的小娃娃。 莒绣被他逗得咯咯笑,连手里的铜盆被他摸去了也不知。 他将铜盆放下,牵着她一块往外去,又道:“我比她厉害许多。好娘子,你跟我学就成了。她呀,总是坐不住,没那个耐心,教不好你的。” 莒绣哄他:“我先应承了姑姑,总不好反悔。不如这样吧,我跟她学,也跟你学,好不好?” 他外头做着买卖,又兼了王府一些差事,先前忙得分身乏术。如今一刻不离地守着她,岂不是要耽误?她和姑姑待一起,他也能腾出些空来。 韦鸿停懂她的性子,知道拗不过,便点头道:“也好。学武功,很累人的,我舍不得你吃那些苦。凡事有我呢,你就学着玩,累了痛了,务必要告诉她,千万不要逞强忍着。” 莒绣笑着偏头去看他,柔声应道:“好。” 他拎着大桶的热水,健步如飞,为了逗她,还出其不意地跳了一段。 莒绣先是惊,见桶里的水轻微晃荡过后,稳稳地回落,她又笑起来。 不论经历了多少,成长了多少,他心里藏着的那个顽皮少年,始终还在,多好! 尽管前夜老先生诊过脉,说是已无大碍,留了特制的清毒药汁子给她。用过晚膳,他又叫人去把朱大人请了来。 复诊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酒。 老人家把过脉,薅住守在一旁的他,双手紧紧地拽着他袖子,皱巴着脸控诉:“好你个停小子,还骗上老人家了!说好的每日两坛呢?” “她如今怎样了?” “大好,多养养就行了。哼!你自己看看,这是人做的坛子吗?” 就算不是大酒缸子,好歹也要装个十来斤才好意思叫坛吧! 老人家气愤难耐地松开手,从自己袖里摸出两件袖珍瓷器。 莒绣一见这物,赶紧抿嘴憋笑——这酒坛子,和茶盅一般大小,上边还煞有介事地铭了“酒坛”二字。 韦鸿停听进前一句,很是满意,斜睨他一眼,冷声问道:“这是不是有一对,这字,是不是念坛?” “你!”老先生急得跺脚,又变了脸,可怜巴巴道,“啊哟喂,木瑛子这几日就要回了,老朽的命,要交代在这啦。你就不能行行好,容我痛快一回两回的。” 韦鸿停见娘子憋笑费劲,横走了两步,隔在两人之间,又问他:“要喝酒也成,你先说说看,那日在宫里,你究竟喝了多少?” 老头眼珠子乱晃,唆了两口气,抓抓头,气虚地答:“两三……五六坛吧,嗐,那坛子也是个小气的,虽比这大一些,也没大到哪去呀!” 韦鸿停指指外间,道:“说了两坛就是两坛,没得商量,不过,那儿还有一壶。” 老头眼睛一亮,立时就要往外溜,只可惜被韦鸿停给揪住了。他急道:“我有急事,我有急事呢。” 韦鸿停不多劝,只道:“我这屋呢,每日会让人送一壶进来。我只尝个味,剩下的,倒了可惜。倘若……” 老头大喜过望,忙道:“你家这新娘子,身子娇贵,我看呐,就该每日来切个脉,时时注意着。你放心,我有空,我有的是空,我准时来,你可不许找别人啊!嘿嘿。” 这安排多妙啊!少是少了点,可就算木瑛子回了来,他照样能躲在这解解馋。 韦鸿停得了他这一句,将手松开,老头利索地蹿了出去。 他转身,莒绣忍俊不禁道:“老大人怎地那样贪杯?” 韦鸿停叹道:“酒是他命根子。他年纪上来了,我们要管着些才行。只是,不给他喝也不成,那一回,才戒了一日,人就病倒了。不是装的,是真的连气都上不来了,也是奇了。” “我那叔叔,也是个一日离不得酒的,饭可以不吃,酒不能不喝。他喝了酒,就爱说话,天南海北,能说的,不能说的,一谷脑往外嚷。对了,那时,我和方书音说了猪开口说话那事,就是从他这听来的。后来王妃知道了,提醒我不要和她交心,我这才想着,单留出了一颗丸子。” 她说起那事,没了那些情绪。韦鸿停却仍有些心惊,牵着她坐下,摇着扇子道:“那猪说的,是‘我朱靖来了’,那是个姓朱名靖的异世之魂,使了些妖术投生了过来,妄想着谋朝篡位。王爷他们这些年,留京少,在外游历多。为察访民情,整治腐败,督查军务,也为清除这些异世余孽。方书音无意间从你这得了这消息,上报到王爷那,以自己多方打听查证为名,揽了这功劳,只字不提你。王妃不喜她行事,这才提醒了你。” 莒绣往外间瞧瞧,小声道:“这个……能说吗?” 神神怪怪的,还涉及朝堂秘事。 韦鸿停道:“你放心,院里只有自己人,且都离得远。” 也对,他的耳朵,比先前自己的,还要好用。 韦鸿停没错过她面上那一丝落寞,劝道:“你我不分开,时时在一起。莒绣,有动静,我替你听,有危险,我替你挡。” 莒绣笑着摇头道:“世人都是如此,我白得了几年便利,现下变得寻常些,也好。免得老天太过优待,折了福分。” 她只是想着,身边有个小娃儿,多热闹,多好啊。不过,这些事,老天有注定,往后,她多疼疼山泡子,多疼疼那些孩子就是了。 韦鸿停爱怜地抚抚她肩头,起身道:“娘子,那作坊,就弄在庆山附近吧。才缴了那老太婆的宅子,再往旁边买一处,拆了墙,并作一间,暂且够了。” 莒绣立刻忘了那失落,兴奋道:“这样更好,孩子和娘亲,离得近,往来也便利。对了,那处的宅子贵不贵?若是能宽敞些,给她们安置个住处,也好脱离那水深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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