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鸿停见她越说声越小,笑道:“我来授课,实是推脱不掉,她来与不来,我无所谓的。只是……你们同宗,她若是惹了祸事,只怕你也要受牵连,还得多劝诫些才是。” 先生是实实在在替人着想的好先生!莒绣点头,因想起欠下的那二十两,浑身不自在,正要告辞,谁知又听先生道:“你那信封,编得巧,我失礼拿去送了人,得了贵人赏赐。那银子是该你的,不必称借。” 莒绣惊讶,倏地抬头去看,正巧和他视线撞上了,慌得重又垂首,不敢再看。 韦鸿停知道她按下自尊为难也要留下二十两,想是十分艰难,便道:“若还有这样的精巧玩意,可交由我代售。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私密玩意,不必忌讳,像这样,课后交来就成。” “是,多谢先生。” 韦鸿停垂眸,视线落在案上,他看了几眼那副画,突兀问道:“是老几?” 先生竟猜到了! 莒绣惶恐,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说。事关美绣名誉,若是说出来,实在不厚道,若是不说,又辜负了先生一番好意。 韦鸿停见状,并不逼问,只道:“若需要我帮忙,可明说。以她的水准,画像算不得什么。你要问清楚了,可还有别的,尤其是贴身的物件,那个能要人命,早知道早做打算,或许还有办法可想。” 莒绣绞着手,为难得紧。 好在韦先生是个通情达理的,又压了声道:“你回去问问她,若能说,便告诉我,我兴许能帮把手。” 莒绣点头,埋首道:“多谢先生,我先回去了。” 韦鸿停淡淡地“嗯”一声,心底疼惜她不易。这姑娘不错,妹子任性妄为,却要她来为难收尾,所以,他才一时心软,主动开口要淌浑水。 莒绣匆匆跑回去,美绣不在外间,冬儿春儿见了她,一齐松了口气,退出去领饭。 莒绣往里走,叩了门,大声道:“是我。” 里面美绣想是憋坏了,主动扑到门这来,帮莒绣掀了帘,一叠声问:“姐姐,怎么样,有什么法子吗?我越想越不服,咱们总得想个法子反击才是,还有那画像,要是他拿出去给别人看,那我是不是死定了?” 莒绣推着她往里走,到了床边,两人一齐坐下了,这才问:“你确定你那画像有六七分像?一会你快些用了饭,照原样重画一幅给我看看。” 美绣心急如焚等了半日,就等来了这句,更急了,眼泪簌簌往下掉,哭道:“眼下我哪有什么心思画呀,再说了,都好些日子了,我都忘了我怎么画的,哪能画得一样呀?” 莒绣虽听进了韦先生对美绣的画技评价,到底不安心,只好说:“若有人能帮上忙,只是他得知道那人是谁,你愿意说与他听吗?你放心,是个可靠的厚道人。” 美绣知道堂姐和那方姑娘走得近,只当是她,立刻道:“她是个话少的,和谁都疏离,告诉她无妨,只要能帮我要回画像。当然,要是能收拾那骗子一顿,就更好了。她……她有这样的本事吗?” 莒绣没答,她也是为难这个,若是帮忙连累到了处境本就艰难的韦先生,她心里难安。 可眼下,又没别的法子可想。阖府上下,她认识的人里,可靠又适合管这事的人,一个也没有。 因此,莒绣只能硬着头皮问:“那你是同意了?” 美绣斩钉截铁道:“嗯,我同意。” 莒绣担心结果不如她的意,她又会闹起来,于是又道:“我话说在前头,人家只是愿意去试试。这事多为难,你是知道的,无论结果如何,咱们都得记人家的恩。照我的意思,能把画像要回来,已经是阿弥陀佛,那银钱,还是不要奢望。至于收拾他,往后有机会,再徐徐图之。” 美绣虽失望,可姐姐说得对,保住命才能想别的,便闷闷地点头应了:“嗯,你放心,我听你的。若是要回来了,我保证,往后把她当救命恩人看,恭恭敬敬的。” 莒绣松了口气,回屋将事情写了下来,本打算让冬儿悄悄送去东院,可到底心里起过疑,就算打消了也难免留下痕迹,便又将信撕碎揉成一团,装在荷包中,等夜里点灯后再处理。 用了午饭,莒绣心里有事,歇不安心,便磨墨练了会字。 该上学了,美绣主动过来叫她一块走,两人一齐出门,正巧碰上正屋住着的云姑娘。 云堇书笑着打招呼:“两位姐姐,可是要去学里?正好我们结个伴,一块儿走。” 两姐妹不置可否,等着她走过来了,再并行。 莒绣注意到,美绣不时在看云姑娘。等到了学里,云姑娘一走开,她便悄悄提醒:“不要盯着人瞧,有些失礼。” 美绣忍不住又朝那看了一眼,回头告诉她:“她那对簪花,跟你的那对,是一样的。她不是郡主娘娘的表妹吗?怎么连个金首饰都戴不起,要带鎏金的。” 莒绣是有一对鎏金簪花,就戴过一回,还没细看过,因此她也不确定是不是一样的。不过即便是一样的,又有什么要紧的。 “兴许家里兄弟姊妹多,世家小姐,也有过得艰难的,可别当人家面去说。” “嗯,我知道了。” 因有了这个岔子,莒绣下学后,还真抽出首饰盒,想看一眼那对簪花。谁知一打开,银的几样都在,金丁香和那对簪花,却不见了踪影。 莒绣放下首饰盒,起身走到床边,翻看了枕下,银票还在的。 “冬儿,冬儿。” “来了,”冬儿从外间掀帘进来,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莒绣问她:“这些时日,可有人进过我屋子?” 冬儿细细回想了一下,答道:“今儿我哪都没去,一直在这守着,没人来过。先前住那边的时候,也少有人来往,只云姑娘领着她的丫头秋儿来过一回。说是看看姑娘的住处,因姑娘在学里,她没待多大会,茶都没吃就走了。我说等你回来告诉你,云姑娘说不必了,省得你要回访,耽误你学业。” 莒绣长吐了一口气,又问:“你知道这个云家吗?” 冬儿摇头,道:“郡主她们家,搬去南边快二十年了,她外家,便是她嫁过来那几年,都没走动过的。我们也是头一回见云家人,只是听说,云姑娘家姐姐妹妹的,有二三十来个。她能得郡主青睐,带在身边,想来是个不俗的。” 莒绣点头,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嗳,回来,这事就这么着,我只是好奇,多问一句,你也不必四处打听。横竖只是同在一个院子里,不会有太多交情。” “是。”
第19章 等冬儿离开,莒绣重把首饰盒拿出来,虽然如今时机和证物都对上了,仍让人难以置信。 这云姑娘,来不过几日,在韦先生这拿过奖励,其他课业,也得过先生或师傅嘉许,不像个笨人,为何要做这样的蠢事? 高门小姐,首饰多如牛毛,丢一两件,或许丫头迷糊些就混弄过去了。可自己这匣子里,统共就这么几件,丢一件半件,都是一眼能看分明的事。要不是她懒得费心思,日日都戴着身上这两样,也不至于隔了几日才发现。这事有丫头指认,再是她胆子大,盗窃不知遮掩,还敢将赃物戴出去,甚至还戴着它主动来和自己打招呼。 简直是匪夷所思。 莒绣宁可戴木钗,也不爱鎏金首饰充门面。若不是那日冬儿再三提醒,她根本不会取出来戴。至于那金丁香,虽值几个钱,但单戴了它去混银饰,不伦不类。 因此莒绣不在意丢了这两样,也不打算声张。她想着:我戴在先,她戴在后,别人细心些,迟早要发现,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要是我闹开了,彼此都不自在,郡主面上无光,只怕要恼羞成怒,何苦得罪了人?倒不如先吃了这暗亏,看她们如何处置。 她不打算折腾,美绣回去却越想越不对劲,待两人都在外间用饭时,她问:“你就戴了那回,再没见过你用,是不是她偷拿了你的?” 她这音量不小,莒绣恐外边人听见,忙道:“是我忘记说了,她和我们同住一个院子难得,我送她当见面礼了。” 美绣狐疑,明明见面礼给的是荷包帕子那些,张莒绣穷鬼一个,怎么舍得把唯一沾金的头饰送别人? “不对呀,大姑娘生辰那天我还见你……” “我后来送的,她也回了我一块料子。” 美绣信了,撅嘴道:“那方才又不说,害我一直盯着这事伤脑筋。” “我一时恍了神,给忘了。” 美绣仍不满,不耐道:“这样的事也给忘了,你想什么呢!” 莒绣无语道:“你先愁自己的事吧。” 美绣立刻闭了嘴,垂头戳着碗里的饭菜,闷闷地抱怨:“这些菜我都不爱吃,肉又只这么点,塞牙缝都不够。原先还能出钱添个菜,现如今,头油都买不起了。” 莒绣看一眼她头顶,劝道:“你这头发丝,两日不洗就油腻腻的,你还往上抹油做什么?肉少吃点也无事,多吃蔬果少生疮。” 美绣立刻放下筷子,抬手去碰下巴上的痤,来回抚着这些疙瘩问:“真的吗?先前我娘给我找了个大夫,研了些药末子来敷,好了半年,这些天又冒了出来。你命好,我都没见你长过这个呢。” 日常吃不饱,饮食少盐少油少糖,不长粉刺,竟成了命好。 莒绣讽刺道:“我命不好,这身皮子知道我看不起大夫,就不敢长了。” 美绣讪笑,尴尬之余还记着她是自己如今唯一的救命草,讨好道:“眼下我同你一样,也穷了。” 莒绣指指她的手,道:“你不爱吃,就少吃,不要胡乱搅,留给春儿吃。” 美绣如今懂事了些,老实停了乱戳的筷子,喊春儿进屋:“你吃吧,我吃好了。” 上月有三十一日,到这个月,就改双日子学绘画了。 夜里不熏香,莒绣便起得早。 她打发冬儿出去倒水,匆匆写了个小条,就着余墨画了寥寥几笔,把这两样吹干了,折起来,藏进她用旧衣裳改制的书袋夹缝里。等从老太太那回来,她匆匆用罢早膳,撇下冬儿守屋子,自个去了学里。 也不知是韦先生猜到了,还是心血来潮。 莒绣来得特别早,也没早得过先生。 她背着书袋走到先生那,先行礼问好,再从书袋里取了那简画,佯装请教递给先生看。 韦鸿停接过来,匆匆扫了两眼,再用余光瞥一眼往这边看的丫鬟们,气闲若定道:“比先前好了些,提笔起笔要干脆,线条才连贯。你下了学,每日多练习,勤能补拙,这点做得很好。有问题,课前课后,随时来问。” 莒绣点头,退到自己案前,像寻常一样,安静地磨墨调颜料。 这姑娘悟性高,很会察言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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