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在外,但求一个稳,急了,便要生祸端。你脾气一上来,柏舟他们谁都不敢劝。”说着,九歌的手覆在柴桑的手背上,随后与他十指相握。 十指连心,两人的心中顿时袭来一阵暖意。 “如今你手握生杀大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凡事定要三思而后行。” “我记下了。”九歌的叮嘱,柴桑很是受用,她是离他最近的人,对他的脾性摸的最清。 高处不胜寒,如今众人对他说话,都要藏着几分,唯有她,一片诚心相对。 说完,柴桑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地避过她的身子,翻身下床一通找,不一会儿,手中拿着个荷包走了过来。 “不会又是上次那个吧。”九歌调笑着说。北征时,他便拿着这样一个荷包交给了她,后来被她还了回去,这东西他可宝贝得紧。 柴桑笑了笑,也不恼,坐到床边,将荷包递到九歌手里:“拆开看看。” 九歌拿在手里,却没有动,一脸不信地瞧着柴桑。 看她这副样子,柴桑用指节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拆开看看,发什么呆。” 九歌难掩眼中的笑意,随后轻轻将荷包拆开,里面是一张纸和一块玉。 九歌举起那玉,对着烛光来看,成色普普通通,并无出奇之处,随后将玉放在手心,展开那张纸。 这是一张寻常的信笺,上面只写了两个字,“沅芷”。 九歌脑海中闪过两句诗:“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当年离开澶州时,我应了你,为你取字,这便是。” 柴桑的话从耳边划过,九歌死死盯着这两个字,像定住了一般。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了当年的全部事实,胸腔中的震颤却多年没有消减。 “思公子兮未敢言”,她突然明白了,为何他曾寅夜踏月而来,却一句话不说,只在一片雪地里留下两行脚印。 “陛下自己收好吧。”九歌把字条合上,同玉一道装进了荷包,塞回了柴桑的怀里。 听到九歌语气冷了下来,柴桑有些手足无措:“这本就是给你的。” “当年的我,确实梦寐以求,但如今的我……”九歌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已经不需要了。” “赵九歌三个字,足以道尽我一生荣辱得失。” 说完,九歌躺回了床上,柴桑愣了片刻,最后只得默默把荷包收了起来。 这一夜,两人都睡得不太安稳。 翌日,柴桑登上战船,率二十万大军横渡泞江。 船渐行渐远,九歌目送着柴桑,眼看着人越来越模糊,最后直至看不见。 因着昨夜的事,今晨她心里还堵着一口气,没给他留好脸色,也没有好好道别,这会儿人走远,才生出些后悔。 他这一去,没有两三个月,怎么都回不来。 九歌正在那里暗自神伤,耳边突然一句“姐姐”传来,吓了她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里?”九歌看看郑羽,又看看远处的大军,惊讶地问道。 她记得柏舟曾在她面前说过,他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想要出人头地。大军南征,卫州已然尘埃落定,他留在这里做甚。 郑羽似乎毫不在意,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自请留了下来。” “多好的机会!”九歌禁不住替他惋惜。 郑羽也不接话,而是提醒她:“外面风大,姐姐回去吧。” 渡江的过程并不一帆风顺。 泞江毕竟是泞南的一道屏障,泞南虽然畏惧大周,但也不敢放任柴桑的二十万大军就这么上岸。 况且,他们一直对自己的水军引以为豪,自然看不上大周的那几艘破船。 孙均心里清楚得很,在水上,泞南与大周姑且还能一战,一旦上了岸,面对大周的军队,怕是和当年的刘修一样,只剩下落荒而逃。 泞南此番颇有孤注一掷的感觉,大周的船一进入射程,顷刻间万箭齐发,直逼得大周难以前进。 然而他终究还是小瞧了对方,当年一无所有,柴桑尚且能将刘修逼回大梁,如今兵强马壮,一个泞南又能奈他何。 只见柴桑一声令下,南昭容和柏舟率军一左一右,迎着乱箭齐头并进,声势浩荡地开了过来。 南昭容立在船头,丝毫不退,忽然一支飞箭射来,眼见就要射中他身旁的卫士,他眼疾手快,赶紧将人一把推开。 小兵站稳之后,第一时间看向南昭容,却见他左臂被箭擦过,一片血红。 “将军。”小兵满脸的内疚。 南昭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不用在意,随后便将注意力集中战事上。 双方大战了两天两夜,第三日凌晨,大周的军队才顺利到达江对岸,继续向南开进。 两人不见面,柴桑似乎忘记了那日的尴尬,信一日一封,接连从南岸送来,有时是些问候之语,有时写着那日所见,还有一次,差人折了柳枝送来。 九歌忍俊不禁,看着那柳枝傻笑,泞南一片生机,此时正值百花齐放之际,他偏偏折了一枝柳。 收到柳枝的第二天,她终于回了信。
第72章 柴桑正看着北边送来的奏章,拿起下一本时,突然一封信掉在了地上,他弯腰捡了起来,看见信封上熟悉的字体,差点跳了起来。 拆信时,他的手有些发抖。信中只有寥寥数语,无非是她很好,让他放心,却足以让他喜笑颜开。 看完了信,他又撑开信封抖了抖,果然有东西掉了出来。 那是一朵小小的桃花,粉□□白的,经历了长途跋涉,它的花瓣已然不那么完整,但当他把花举起来,透过烛光,竟然看见了她的影子。 卫州的刺史府,前院里一左一右种着两棵桃树,这朵花,或许是右边那棵的,那树长得很大了,离长廊又近,她若是倚在那儿,一伸手便能够到。 林沐掀帘进来时,正巧看见柴桑拿着一朵桃花,在那里傻笑。 “大哥这是要走桃花运了?”林沐大剌剌地开着玩笑。 柴桑一点儿也不恼,嘴角噙着笑把信折好,随花放进信封里。 “说吧,什么事?” “泞南那边,私下托人找了我,来探口风。” “探什么口风?”柴桑随口问道。 林沐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看看大哥的胃口有多大,怎样才肯罢休。” 柴桑冷笑一声:“打都还没打,罢什么休。”渡江之后,他不过下了泞南三座城,孙均这就坐不住了? “大哥猜猜来的人是谁?” “谁?”柴桑应和着。 “梁俭。”林沐说完,紧紧盯着柴桑,期待着他能联想到什么。 “不认识。”可惜柴桑仔细回想了一番,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何梁氏一母同胞的兄弟。” 经林沐这么一提醒,柴桑倒是想起些事:“他不是在陵南?” 他之前专门差人查过这个人,他一家流放陵南十几年了,他曾经想过,若是何梁氏真心待九歌,他便想方设法把他们一家找回来,给她做个后盾。 可是如今,母女都已反目,还理会这个舅舅做甚。 “想必是孙均特意找来的。”林沐回想起方才见到梁俭的时,他虽衣着华丽,但身形佝偻,脸上沟壑纵横,不像是养尊处优的。 虽为对手,柴桑却难免为卫州和吴士良不值,他们在前线为国坚守,泞南王孙均不思派兵相助,反而在后方动这些歪脑筋。 “把他送到阑州城外,让守将把他领回去。” 听完柴桑的话,林沐眼里闪着光,他这招,杀人诛心啊。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自然。如今大周形势正好,柴桑定然不会收手,若是为此,把梁俭丢出军营便是。 但他现在让阑州的守将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领回去,这不等于昭告天下,孙均已有降意吗? 卫州的事在前,泞南的人心本就是一片散沙,再经这么一遭,谁还会甘心为这个泞南王卖命? 孙均若是知道了,怕是脸都要气青了。 想到这儿,林沐一脸兴奋,转身就要去办。 却在临近帐门时,停了下来,回过头问了一句:“大哥,有李鸢的消息吗?” 柴桑摇摇头,看到林沐的眼神瞬间黯淡,于心不忍,便说:“不如你回卫州,左右这里还有南昭容和柏舟,无碍的。” “不”,林沐一口回绝:“她有她要守护的人,我也有我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在卫州的这些时日,倒让九歌想起先前在澶州时。 当时柴桑刚接手澶州,府衙上下一片混乱,他二人费了好大功夫才理出个头绪。 看着手中这些东西,九歌不得不承认,相比吴勇那个酒囊饭袋,吴士良实在算得上是文武双全,落得这个结果,实在是有些可惜。 “今日怎么人都不在?”郑羽说着,大跨步走了进来,把手中的油纸放在桌上,走到九歌身边:“外面有个卖栗子糕的,我买了些,姐姐尝尝。” “李将军到城外去拜祭先人,李鸢跟着去了。”九歌说着,放下手里的卷宗,来到桌子旁坐下。 林沐赶紧将油纸包一层一层拆开,平平整整地摊在桌面上。九歌伸手捻起一块儿,咬了一小口,她一向不大爱甜食,这个对她而言,有些太甜了。 但她看着林沐期待的眼神,还是笑着说:“味道很好,你费心了。” 林沐满意地笑了笑,默默倒了一杯茶递到她跟前。 看到她嘴边沾了栗子糕的粉末,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擦,猛地看到她的小腹,最终只是在袖子底下动了一下,便马上缩了回去。 原先在演武场上不顾众人的眼光,坚定走向那人的少年,不知何时,也有了诸多顾忌。 两人正说着话,刺史府外突然响起兵刃撞击的声音。 九歌眉心一拧,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在里面待着,我出去看看。”郑羽安慰着九歌,走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 眼下情况不明,李彦明和李鸢又都不在府里,她在里面,他不敢擅自离开。 正巧这时一个卫兵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郑羽在门口把人拦住,压低声音问着外面的状况。 整个刺史府的守卫不过几十人,但此时,府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数百人。 卫兵的话还未说完,一支飞箭便射了进来,堪堪擦过他的耳朵,在长廊的柱子上扎进数寸,卫兵一个哆嗦,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起来!”九歌大喊一声:“我大周的将士什么没见过,区区几百泞南降兵算什么!” 郑羽循声回头,只见九歌一把取下墙上的长剑,利落地拔出,将剑鞘掷在地上:“莫说是吴连,便是吴士良来,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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